有關於自己還能活多久,對於這個問題,李駟做過一個簡單的估算。

如今的他武功也算已經修煉到了極盡,比之當初的老和尚可能要差一點,但是差的也隻是時間的積累了而已。但凡是武功到了這個地步的人,約莫都能夠活到三百年到四百年左右,他今年四十餘歲,除去還給了老和尚的那一百年,他大約還有兩百餘年可活。

兩百年啊······

顯得有些空**的後院裏,李駟一個人坐在屋簷下,望著那根本沒有飛鳥的晚霞,直到夕陽褪去。

如此長的一段時間,又要怎麽過呢?

李駟枯坐了良久,終是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他的心真的已經老了,哪怕他依舊想盡力地維持一個尚能愛恨的少年心態,但不可否認的是,如今在他胸膛裏跳動著的,該是一顆朽木般的心。已經難再有太多的波瀾,也難再有什麽喜怒哀樂。

當對一切都能待之涼薄,沒了大悲或大喜的時候,人活著或許就真的已經不像人了。

但是這又能怎麽辦呢,李駟總歸是活著,總歸是想要試試老和尚說的那個問心無愧,也總歸是望能活得一個解脫,而不是帶著滿心的愧疚和遺憾死去。這也是他收養那些孩子的原因,他想試著為自己求一個能夠得以釋然的結果。

然而要怎麽樣才能算是一種釋然呢,或許當一個人對於這個世間無有虧欠的時候,便能夠釋然了吧。又或許,當一個人盡力活過一次之後,便能夠釋然了吧。

李駟盡力地活過了嗎,不知道,但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他現在還活著,大概就已經是一種用盡全力了。

他放不下上一世的妻子,他親手殺了這一世的恩師,他了無牽掛,但他卻還是活著。

有時候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活著,或許是因為他答應過妻子,如果還能再活一次,便要帶她去看遍山川江河。

又或許是因為老和尚在死前,還在為他求一個活法。

可是李駟真的很累啊,他真的已經很累了······

斜陽下,李駟緩緩地靠在了身邊的憑欄旁,半響,開口卻未能長歎,唯有懷裏鐵劍生寒。

······

今天是張善兒住在聞來山莊的第五天,可以說,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過上這樣的日子。睡覺的時候能夠有溫暖的床被,起床的時候,就能有煮好的飯食。上午和一眾孩子們讀書寫字,下午在先生的指導下習武練功。晚間大家就坐在一起乘涼閑聊,嬉笑打鬧。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對生活是如此的滿足,甚至已然不想再奢求更多。隻要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的改變,一切已經足夠了。

所有的事情都好得恰到好處,兄弟姐妹們都對他很好,也是在這裏住下了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這裏的孩子都是先生從各地領回來的乞兒棄童。這讓他放下了最後的一絲顧慮,徹底的融入了莊子的生活裏。

先生也對他很好,這是無可厚非的,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孩子都這樣覺得,先生就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雖然有的時候他的性子有些不著調,但是奈何先生生得好看,而且懂得多,武功還高,心腸也好。這般的人,不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是什麽呢。

閑下來的時候,張善兒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默默地坐在先生的身邊,或是讀書,或是習字。

因為先生的身邊總是很安靜,同時還會有一種淡淡的藥草味,讓人聞著心神安定,所以他總是能夠靜下心來做這些事情。他過慣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以至於這種無聲無息的安定對於他來說便是最值得稀罕的東西了。

為此,他沒少被二哥連青翻過白眼,因為連青最喜歡做的事情是躺在先生的身邊打瞌睡。因為他的原因,最近連青也總是被先生叫起來一起讀書。

連青是幾個孩子裏武功最高的,就連先生也說他是個不錯的習武苗子,但是他的性子卻很疲懶,能做八分的事情就一定不做十分。因為這個,他平日裏沒少被先生責備過。不過也就是對先生,他從來沒有還過什麽口。

至於讀書最好的,那就要數他的三姐慧文了,因為她來的時候沒有名字,所以先生就給她取了一個。這讓張善十分羨慕,因為在他看來這個名字著實要比他的名字好聽許多。

慧文不愛說話,除了先生問的問題,她一般都隻會用一到兩個字來回答別人的話。不過她的心地其實很好,平日裏對於弟妹照顧最多的也是她,偶爾先生發些零嘴,她也會留下來給弟妹們吃。

山莊的生活總是很平靜,直到這一天,先生突然叫來了包括張善在內的五個大一些的孩子,遞給了他們幾摞印著些字的紙,讓他們去東邊的長安城裏分發。

“受理閑雜瑣事?”大姐李晴拿著一張紙在手裏看了看,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先生,該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打算。先前說過,她沒有姓氏,所以到了山莊以後,一直用的都是李駟的姓。

“是啊。”李駟苦笑著揉了揉自己的眉頭。

“我們山莊也到了要用錢的時候了,總不能去偷去搶吧?”

雖然他以前就是幹這行當的。

要說聞來山莊的地處其實很好,山下就是一座小城,可以用來購置一些日常的用品。而往東邊走,要不了多遠便是長安城,那地方可都是達官貴人,但凡是在那能做出一些行當,基本都能賺到幾個錢。

所以李駟也就想到了這麽一個法子,既然他沒有什麽手藝,那就幫別人做事唄。隻要不昧著良心,幫別人處理一些閑雜瑣事,再收上一些銀子,他也能有一個穩定的收入。

“先生,其實如果山莊要用錢的話,俺們可以去賣藝啊,現在俺們也有些武功了,沒必要讓你去拋頭露麵。”

老四莊呈這般說道,他的身材高大,性子也相對憨厚,可以說是很符合的他這般相貌了。

“我還沒有到要讓你們來賺錢的地步。”李駟黑著臉伸手彈了一下莊呈的額頭,隨後又拍了拍幾人麵前的黃紙說道。

“好了,把這些帶到長安城裏發出去,順便在山下的小城裏也發上一些,這就是你們今天的事了。還有,這些銀子你們留著路上花,記得入夜之前回來。”

去長安城的路不遠,這幾個大孩子多少都有一些內力,就連剛來的張善也已經被李駟用內氣溫養過了身子,體魄要比普通人好上不少。再加上他們的性子都很穩重,所以李駟也不擔心他們路上會有什麽危險,隻要別在城裏貪玩,弄得忘了時辰就行。

雖然其實李駟本來是可以自己去的,但是他在長安城裏終歸還有一些熟人,讓他自己去發傳單著實有一些不便,當然,同樣也很尷尬。於是思量了一番之後,他便有了讓這些孩子們去的打算,就當是經曆一些別樣的人事了,畢竟他們也不可能在山莊裏呆一輩子。

沒能再多說什麽,孩子們就被李駟苦笑著揮著手勸走了。

那一天,長安城裏到處都是四處分發著的黃紙,上麵寫著:聞來山莊,受理閑雜瑣事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