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很大,就像是人們口中常說得那樣,這城裏總是東邊日出西邊雨,映著人間的百般麵相。

無論是衣著最光鮮的貴人,還是衣衫最襤褸的乞丐;無論是沿街叫賣的異國商販,還是橫倒街邊的金發醉漢;無論是關中的名門大士,還是他鄉的漂泊遊子。在這裏,你總是能夠找到一些不一樣的蹤影,說著你可能從沒聽過的見聞。

這一日的長安城南街,天氣晴朗,街道上人來人往,街兩旁的鋪子也多是熱鬧。店家們忙裏忙外,奔走得不可開交。臉上卻是喜氣洋洋,該是在心裏盤算著這一日下來,又有多少銀兩入賬。

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的人影領著一個吃著糖人的小孩走過了街巷,沒有引起太多的波瀾,直到兩人停在了一家餅子鋪前,鋪子裏才是衝出來了一個婦人,抱住了小孩說道。

“稚兒,我的稚兒!你到底跑哪裏去了,急死為娘了!”

被抱住的小童先是呆了呆,隨後拿著手裏的糖人不知事地笑了一下說道。

“我去城郊摘果子去了,本想摘來給娘也吃些,但是果子太酸,我就給丟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婦人紅著眼睛鬆開了孩子,伸出雙手在他的臉上摩挲兩下,卻突然又將臉色板了起來,不輕不重地在孩童的腦門上拍了一下,瞪著那雙紅腫的眼睛罵道。

“下次再到外麵亂跑,為娘就把你的腿打斷,知道了嗎?”

孩童嚇得臉色一白,趕忙點著頭說道。

“稚兒記著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李駟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對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母子,苦笑著沒有急著說話。

直到那婦人站了起來,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

“此番真是多謝先生了,我家早年便沒了夫君,此番要是再丟了這稚兒,可就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無事,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李駟無奈地擺了擺自己的手:“過日後你可別再讓這孩子跑丟了,方才我去的時候,他是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所幸抓著了一根樹杈,才沒有出什麽事情。”

婦人聽得一陣後怕,而一旁的孩童則是笑著說道。

“娘,先生可厲害了,丈高的樹,一跳就跳了上來,還給我摘了不少果子呢!”

“你還敢說!”婦人又是一眼瞪了過去。

嚇得孩童立馬縮了縮腦袋,低頭吃起了手裏李駟給他買糖人。

“真是多謝先生了。”婦人歎了口氣,心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著若是這孩子真出了什麽三長兩短,她也就不想了活了。

“這裏是說好的五兩銀子,還請先生收下。”

一邊說著,婦人一邊從自己的腰間取出了幾枚碎銀子來,遞到了李駟的手裏。

“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以後要是還有什麽要幫忙的,都可以找我。洗衣做飯,劈柴燒火,抓貓找狗,捉鳥釣魚,教訓冤家,或是裝修門庭需要人手,我都做得來的。”

李駟接過了銀兩,順便又推銷了一番自己的業務。

沒辦法啊,家裏滿打滿算十口人,每日的開銷就不是一筆小數目,如今賺的這些銀錢,是隻夠勉強度日的。

“嗯,嗯······”看著李駟職業性的微笑,婦人的臉色是也紅了紅。

果然,這先生和傳聞中說的一樣,生得著實俊俏,唇紅齒白的,也不知道今年年歲幾何了。

這段日子李駟做了不少的生意,雖然一開始少有人上門,但是自從辦成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之後,他的名聲也就傳了出去。

往後幾個月的時間裏,他幫城外的老漢修過屋,幫青樓的小姐攔過客,幫江邊的釣叟捕過魚,幫山裏的鄉人打過虎。填過房簷上的瓦,補過棺材板的蠟。娶親的時候陪過嫁,辦喪的時候哭過家。

可以說是把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弄得如今的長安城有了不少他的傳聞。說什麽城外的西邊有一座聞來山莊,那山莊的莊主收錢幫人辦事,隻要你敢說,他就什麽都敢做。

對此,李駟也是有些無可奈何的,雖然這在一定程度上宣傳了他的生意沒錯,但他也不是什麽事都辦的啊,就算他的底線很低,可他也不是沒有底線的好嗎。

跟婦人打過了招呼,李駟便自行離開了,長安城南街離聞來山莊著實不遠,一共也就幾裏的路,走過去最多花上小半日的功夫,坐車的話甚至用不上一個時辰。

至於聞來山莊腳下的那座小城,更是幾乎連著長安城,算是長安城的一座偏城吧,在長安城的附近還有好幾個這樣的小地方。

因為不遠,所以李駟準備逛一會兒再回去,順便買些肉食,晚上給那些小家夥們開開葷。

街上的人著實很多,而且聲音雜亂。以至於李駟都沒注意到,在他身後的不遠處,一個穿著武服,提著酒壺的女子正站在那裏,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地皺著眉頭。

“李駟?”蘇紅絡醉紅著臉,詫異地看著那個還未走遠的人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酒壺。

我應該,沒喝醉吧。

晃了晃腦袋,確定了自己還算清醒之後,蘇紅絡的臉上是終於掛上了一絲笑意。

有趣,我這才剛剛回到長安,出來喝個酒的功夫都能遇到你。

我們還真是有緣啊,李公子。

如此想著,蘇紅絡瞥了一眼方才李駟走出來的餅子鋪,打了一個酒嗝,提著酒壺負過手,邁著個八字將軍步,慢悠悠地走了進去。

······

“所以,你是想問剛才的那個先生是從哪裏來的是嗎?”餅子鋪的婦人抱著自己稚兒,有些疑惑地看著麵前的“酒客”說道。

“是。”蘇紅絡斜靠在鋪子邊,一雙薄媚的眼眸輕眯著,從自己懷裏掏出了一兩銀子來放在了桌上。

“某家在這裏,就先謝過姐姐了。”

······

第二日,日曬三竿,李駟站在廚房裏煮著肉,貪嘴的老六和老七正趴在窗戶邊爭著誰先吃第一塊。

這時,老二連青卻是一臉散漫地走了進來,抱著手倚在門邊看著李駟說道。

“先生,門外有個看起來很不好對付的女人找你,你是不是招惹什麽風流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