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

無論江湖上是如何的風波不定,這個地方似乎永遠都是這麽的波瀾不驚。

白雲悠悠,山徑獨斜,飛鳥落在石上假寐,一個小姑娘拿著些米粒,灑在了它們身前的地上。雖然她也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吃,不過權且先灑上了,說不定它們就吃了呢。

此時的江憐兒正坐在房中,拿著一紙簡信看著,他是已經收到了江湖上傳來的消息。

“陰吾立嗎?”桌邊,他輕輕地念著在這個名字,將手中的簡信折起,重新收回了信封裏。

低下了眼睛,像是有了一個打算。

此事,若他當年留下來的果,那他就應該去解決,但若是他命中的一劫,那他也躲不過。

不如,就去看看這是因果,還是劫數吧······

江憐兒這樣想著,提起筆,開始寫起了一封信。

門外的燈籠在山中風裏搖晃,算起來,是也快過年了。

今年,他應該也會在山中獨自過,給小雲添幾件新衣裳,買些麥糖,放幾個炮仗便算是過去了。

對聯該寫什麽呢,他倒還沒有想好。

······

十二月的封平城下起了雪,白皚皚的蓋在房上,壓在枝頭,落在路人的衣領旁,褲腳邊。

孩子們滿心歡喜,穿著過年的新衣,大街小巷的四處亂竄。行路人則是愁眉苦臉,望著這漫天的飛雪,想著道路又要變得難行了一些。

不過入夜以後,街上還是一如往日的變得安靜空曠了起來。

夜色裏,兩個身披黑袍的江湖客走進了城門。

風吹著他們的黑袍鼓鼓作響,其中一個無奈地用手遮著臉,擋著迎麵吹來的風,另一個,則是拿著剛從驛站裏收來的信,用手壓著看著。

他們二人,正是一路趕來的李駟和嚴亭之。

他們用了近二十天的功夫才趕到了這裏,這其中的主要原因,除了封平和泰山之間確實路遠之外,也與嚴亭之的腳程著實是比李駟慢了許多有關。

對此嚴亭之表示和李駟比起來,這江湖上的人的腳程沒一個是快的。

這一點,李駟倒也沒有否認。

街道上,嚴亭之看完了手裏的書信,臉色不太好看地將信收了起來,對著身邊李駟說道。

“朝廷對陰吾立的第一波圍剿已經失敗了,死了兩個,傷了六個。”

街的兩旁有些暗,隻有幾盞燈籠照著這個雪夜。

聽著嚴亭之說的消息,李駟看著前路,點頭應了一聲。

“這樣。”

“你確定這裏能找到陰吾立的消息嗎?”嚴亭之有些擔憂地皺著眉頭,他們可沒有能夠用來浪費的時間了。

每放任陰吾立一日,他對這個江湖的影響就會越深一分。

高手並不可怕,瘋了的高手才可怕。

突然,李駟停下了腳步,他站在雪地上,看著不遠處的一座建築說道。

“如果這裏都沒有他的消息的話,那就沒有地方有了。”

嚴亭之也停了下來,他順著李駟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座立風雪中的樓閣,夜色下,那樓裏的燈火明晃。

看了樓閣一會兒,他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也是,江湖上的消息,這裏應該都會有。

江湖狐狸集,風雨飄搖地。這裏,賣的就是江湖風雨。

這是哪,嚴亭之自然也認識,畢竟那牌匾上都已經寫著了。

五個字,風雨飄搖樓。

······

作為一個遍布天下的情報組織,江湖各地基本都立有風雨飄搖的分樓,而且不遮不掩,就立在明處。

雖然做的生意不黑不白,但是似乎他們和朝廷達成了某種默契,所以朝廷對他們也沒有太多的管製。

而封平城的這座風雨飄搖樓,和其他地方的風雨飄搖樓都不同。它有六樓,比其他地方的都多出了一樓。

原因倒是很簡單,因為它是風雨樓主樓,是樓主玉麵狐狸蕭木秋的所在之地。

在進樓之前,嚴亭之本來都已經準備好自掏腰包,買一條陰吾立的消息了。

因為他知道,想讓李駟這種留不住錢的人掏出錢來是不可能的,而他又不可能看著李駟當著自己的麵偷東西。

所以,即使是知道風雨樓的消息一般都很貴,他也已經拿出了錢袋。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李駟隻是走了進去,對著樓閣的掌事說了幾句話,然後拿出了自己刻著盜字的玉牌給掌事看了看,兩人就在掌事畢恭畢敬的神情下被請上了六樓。

要知道,風雨飄搖樓的客人,最高也隻會被帶到五樓,而六樓,是隻有樓主蕭木秋才能去的地方。

難道李駟和蕭木秋也有所牽連,這二人之間又是什麽關係。

頓時,嚴亭之皺起了眉頭,開始犯起了職業病,腦海之中一下子冒出了許多可能。

但無論哪一種可能,都說明李駟和蕭木秋關係匪淺。

怪不得,他想,怪不得他每次追捕李駟的時候,李駟都像是提前知道一樣。

原來是有風雨樓在暗中協助,看來以後要捉李駟的話,還得避著風雨樓行事了。

好吧,其實這隻是嚴亭之自己多想了而已。

畢竟他追捕李駟的時候,李駟同蕭木秋還不認識呢。

即使是在這樣的夜裏,風雨樓的生意依舊不錯,大概因為這段時間江湖上的風雨出奇的多。

不過相比於下三樓集市般的喧鬧,四五樓少數人的輕聲細語,風雨樓的六樓卻是寂靜無聲。

李駟和嚴亭之被請進了一間布置的相當細致的房間裏,掌事讓他們稍等片刻,便躬身退去了。

房間裏點著一爐焚香,香味不輕不重,倒也讓人神清氣爽。

憑欄前的門窗半開著,露著外麵的冬城雪景,卻也有幾分風情雅趣。

可惜此時房間中的兩人都沒什麽心情欣賞這些,靜靜地坐著,等著人來。

幸好沒有過太久,一個人就已經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錦衣,華貴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江湖人,手中拿著一把折扇,不是用來搖的,而是用來遮笑。

他很少會讓人看到他真正的神情,人們能看到的,通常隻有他露出來的東西,比如,他那雙總是眯著的眼睛。

嚴亭之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誰,也是,此時此地,除了玉麵狐狸蕭木秋,這人還能是誰。

蕭木秋也注意到了嚴亭之,他笑著看了看他,打開了手裏的扇子,先出聲說道。

“嚴捕頭親自光臨小樓,當是讓小樓蓬蓽生輝了。”

嚴亭之也拱了拱手,公事公辦地說道:“不敢當,得見蕭樓主,才是在下之幸。”

兩人說完了客套話,蕭木秋才坐了下來。

他看向了李駟,若有若無地停頓了一下,然後開了句玩笑。

“原來盜聖來訪是走正門,下次我會記著讓手下的把眼睛擦亮些,免得怠慢了你。”

李駟被他逗得苦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說道。

“不用,那下次我走窗戶好了。”

反正六樓也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