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老宅距離市中心已經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了, 而小田村是距離江岸更遠的地方。那裏隻有一條村路通著,家家戶戶幾乎都是農民,村子裏連條水泥路都沒有。

當宋謹言找到信中所指的位置,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 周圍的老頭老太太紛紛把目光投了過來。

大約是因為還在放春節假期的緣故,村子裏的人並不少, 甚至還能看到一些年輕人抱著孩子, 家家戶戶還掛著紅燈籠和福字, 對於宋謹言這位陌生來客非常好奇。

“你找誰啊?”距離宋謹言比較近的一戶人家門口坐著三兩個老人家曬太陽打牌,看到宋謹言把車停在這裏就問她。

宋謹言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就抬腳走過來問道:“我想打聽一個人。”

老年人都直愣愣的看著她, 聽她說了自己要找的人。

“你是說以前借住在這戶人家的那個女人麽?”一個看起來還算年輕的老太太睜大了眼睛, 上下打量著宋謹言問道:“你是她什麽人?”

“我……”宋謹言握緊了拳頭, 眉頭緊皺:“我是她家人。”

老太太狐疑的看著她, 最終悠悠的歎了口氣:“那你來晚了, 人早就沒了。”

即便早就料到這個結果, 可當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 宋謹言還是覺得天旋地轉。

旁邊的老人家聞言就插嘴道:“你是指那個自己偷偷生孩子的女人麽?當初人沒的時候, 還是村委會找人給安排的, 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怪可憐的。”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宋謹言身上,好奇的問道:“你是她家人,為什麽現在才找來?”

宋謹言說不出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現在才找來,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 她還能找到什麽呢?

眾人見宋謹言不說話, 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互相看了一眼才說:“都過去那麽久了,很多事情我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她的家人就去村委會那邊看看吧,也許能拿到點遺物之類的。”

“好……”宋謹言回頭看了一眼那破舊的老房子,輕聲問道:“那個人的孩子,你們還有印象嗎?”

“你是說那女人生的小女孩麽?”

“是。”

“剛開始的時候還經常見到,可是在那女人去世的幾個月前就見不到了,估計是送人了吧。”

宋謹言低垂著眉眼,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孩子想必在應宜最後的時刻,已經送到孤兒院了吧。

一個未婚先孕的Omega,一個沒有辦法上戶口的小女孩。

宋謹言很難想象她們是怎麽度過那些日子的。

一定很苦吧。

那個時候Omega的地位還沒有現在高,幾乎沒有人會雇傭一個身嬌體弱還生過孩子的Omega,那應宜是怎麽生活的?

在這麽偏僻的小村子裏,誰會給她一口飯吃呢?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應宜怎麽會把孩子放在孤兒院,就為了一個合法的身份……

即便是現在,未婚先孕的孩子想獲得一個良好的身份也是很困難的,首先母親就會被判刑,而且還會奪走撫養權。

宋謹言實在是想象不出,在應宜生命的最後那些天,她是怎麽度過的。

村委會今天隻有寥寥幾個人值班,宋謹言找到了負責人,跟她說了這件事情,對方似乎對這件事情也清楚,很快就帶著宋謹言去了一個存放檔案的倉庫。

“你說的這個人我有印象,當初村子裏的人集資給她送到了殯儀館,我們村委會想聯係她的家人也聯係不上。”工作人員對宋謹言說:“按照殯儀館的規定,三個月沒有人認領的屍體就會火化,骨灰存在公益處,不過這麽多年了,大概也找不到了吧。”

工作人員從架子上拿出一個塑料文件夾,宋謹言看到那文件夾裏隻放了一本書。

“這就是那個人的所有東西了,一本書和一張照片。”工作人員把文件袋遞給宋謹言:“你要想拿走的話,就過來這邊登記簽個字吧。”

宋謹言握著那薄薄的文件夾,看著裏麵一本舊書,以及一張照片。

回到車裏,宋謹言從文件夾裏拿出了那兩樣東西。

一本設計非常有年代感的書籍,那是宋謹言開辦鯨魚書局時出的第一本小說,她還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麽簽下這位作者,然後把書投入到各個書店。

宋謹言看著那老舊的封皮,隻覺得心裏沉得難受。

而文件夾裏另外一件遺物則是一張照片,一張應宜抱著一個小女孩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看著憔悴很多,可眉眼卻依舊很漂亮。

她穿著一件長長的裙子,懷裏抱著的小女孩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看著鏡頭顯得有些呆滯。

【我很想讓孩子見到你】

【她非常可愛,你一定會第一眼就喜歡她】

【然後讓她叫你一聲媽媽】

宋謹言看著照片中的人,終於再也忍不住留下了兩行清淚。

後悔嗎?

到死了,都沒有一張合照。

宋謹言這輩子得到了很多東西,卻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愛人。

眼淚順著臉頰落在書上,印下一個個水印,宋謹言揉了揉眼角把目光放在應宜懷中的人身上。

小姑娘白白淨淨的,那雙眉眼從小就很像她的媽媽。

宋謹言知道,即便她不和程婉做親子鑒定,也能確定她就是自己的女兒,因為照片中的孩子和她見到的程婉幾乎一模一樣。

她靠在座椅上,腦袋空白一片。

應宜的骨灰她要去找,無論多困難她都要去找。

至於自己的女兒,宋謹言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她已經失去應宜了,不能再讓程婉離開自己了。

***

春節這幾天,程婉算是過得最舒心的了,白珺棠公司也放了假,雖說幾乎每天都會有各種電話打過來要她出去應酬,可白珺棠還是會抽出時間來陪自己。

過年這幾天,程婉帶著歲歲去逛了商業街,給她買了好多新衣服,整條街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以至於程婉都有一種溫馨安逸的感覺。

“天氣這麽冷,今天還出去麽?”白微瀾這幾天一直都在家裏,此刻聽到動靜就回頭看到程婉正在收拾東西,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程婉抬頭笑道:“珺棠說上個月給歲歲定的銀飾都到了,想讓我去看看。”

白微瀾抱著胸看她,想了想說:“不然,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開車去就好了。”程婉不太好意思的說:“我幾乎沒怎麽開過車,一個人還行,車上人多我自己就開始害怕了。”

“過年車多,你就不要開車去了。”白微瀾說:“萬一在路上出了什麽事,就很麻煩,你在門口打個車就好了,現在叫車都很方便。”

程婉此刻已經穿戴好了,覺得白微瀾說話也有道理,就點了點頭:“行,那我就打車去。”

看著程婉出了門,白微瀾總覺得心裏慌慌的。

之前宋謹言幾乎一天一個電話,讓白微瀾拿來程婉的頭發做DNA堅定,可這兩天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一開始白微瀾還以鑒定機構春節不上班為理由拒絕,眼瞅著年假就過去了,她還沒想好後麵應該怎麽辦,對方就這麽安靜下來,讓白微瀾非常不安。

上次她曾經問過程婉,是否願意接受一個母親,程婉的態度看起來也很堅定,就更讓白微瀾不敢擅自決定這件事情。

白微瀾還記得之前就是自己擅自做主隱瞞程婉要離婚的念想,導致倆人分開,這次那麽大的事情,她可不敢隨意做主,畢竟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還是和孩子商量著來比較好。

程婉這邊打了一輛車就去了約定的地點,那是白珺棠在國外給歲歲定製的一套銀飾,不同於國內的那些碗筷勺子之類的,白珺棠定製的是一套王冠。

王冠通體純銀打造,上麵還鑲嵌著各種各樣的寶石和鑽石,其中最大的一顆祖母綠寶石鑲嵌在中間,看著格外華麗好看。

程婉沒想到白珺棠會給歲歲定一個那麽貴重的首飾,嚇得她當時就直接打了電話,詢問她有沒有來錯地方。

白珺棠在電話那頭忍不住笑道:“怎麽,是覺得不好看嗎?”

“好看。”程婉看著那上麵亮閃閃的寶石,無奈的說:“怎麽能不好看呢。”

她忍不住說道:“歲歲才半歲,你就給她定了這麽貴重的王冠,真當她是小公主麽?”

白珺棠卻很自豪的說:“不然呢?”

她家的歲歲,就是她們家的小公主,貴重的王冠就應該配她。

程婉忍不住歎了口氣,坐在店裏的椅子上說:“那我一會兒拿了就回家,帶著這麽個東西,我都害怕路上被人劫走。”

白珺棠笑彎了眉眼,捧著手機說:“你要是害怕的話,等我幾分鍾,我忙完了就去接你。”

“你不是陪朋友去打高爾夫了麽,這麽快就要回來?”

“高爾夫有什麽好打的,傻白傻白的一個球,滿世界的追它傻不傻。”

白珺棠偏著頭說:“你在店裏等我,我這跟他們說一聲就過去找你。”

程婉點了點頭:“行,那我在店裏等你。”

掛了電話,旁邊的導購員就給程婉拿來了一疊果盤,又給她倒滿了茶水,讓程婉安心在這等著。

白珺棠來到商場的時候,還穿著那身黑白色的運動服,她身材高挑,黑色的卷發在白色的運動帽後麵紮成個長長的馬尾,隨著她的步伐有節奏的擺動,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的矚目。

她走到店裏,就看到程婉坐在一旁撐著腦袋,一副無聊的模樣在玩手機,就勾起唇角笑了笑,徑直走了過去。

“在看什麽呢?”白珺棠靠在玻璃櫃台旁,低頭看著白珺棠笑得開心:“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