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淑都這麽大啦, 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嘞!”

“現在是大明星咯,我都在電視上看到你好幾回呐!”

“找男朋友沒有嘛,我家表妹那邊有個兒子, 今年二十八, 家裏開了幾家鋪子,說是想找個本地的女朋友,溫淑有沒有興趣啊?”

“.......”

溫淑的外婆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她媽媽是最小的,於是這除夕一大家子都回來看外婆, 老宅裏聚滿了人。

說話的有她大姨和小姨還有她舅舅舅媽, 再有堂哥堂嫂和一係列平素裏根本見不到的親戚。

溫淑前幾年沒回來,壓根沒體會過這場“鴻門宴”。

她現在就是後悔, 非常後悔。

外婆年事已高,坐在桌子旁看她們說話, 慈祥地笑著, 而男人們自有自己的戰場,在另外的桌子上拚酒,小孩們也到處跑來跑去玩鬧著。

拉著溫淑念叨不停的是她大姨, 對方苦口婆心:“我看你呐,今年二十五六了吧, 是不是過兩年要結婚啦, 你看我小孩, 喏, 現在多乖。”

她順著大姨手指著的方向看去, 一個小男孩正牽著外婆養的寵物狗在院子裏亂跑。

“......”不敢苟同。

溫淑沉默了兩秒, 一時不知道怎麽接她大姨這話。

好在這群三姑六姨沒能困住她太久, 溫母笑著看她窘迫了會便找了理由拉開了這群親戚, 拉她們到了另外一桌打麻將去了。

溫淑長籲一口氣,從包圍圈跑了出去,房間裏空調開得許高,老宅又燒的炭火,不能開窗,整個房間悶得出奇。

等她從房間裏出來,外麵的空氣雖冷,但好在清新。

外婆愛種花,院子裏有一方小土地種滿了不知名的花,曾經小時候溫淑還在這跟著撥弄過,但此時是冬季,孤零零的枯枝看上去有些落寞。

她掏出手機,這會才看到了周文律發來的信息。

“初三要出來走走嗎”

溫淑笑了下,從大衣口袋裏拿出耳機戴上,撥了個電話過去。

“吃完飯了?”

對方接的很快,清朗的聲線透過耳機傳來,帶著一點笑意。

“嗯。”溫淑微微垂頭,目光落在自己的鞋麵上,誇張地給他講剛才自己被包圍的事,“我那大姨太執著了,感覺手握不少媒人信息,那陣仗,感覺今天我應了過兩天就能找對方見個麵似的。”

耳機裏的聲音靜了兩秒,隨機周文律似是委屈似是無奈地開口:“怎麽,絨絨這是要拋棄我了嗎?”

溫淑被他這話笑到,打趣回去:“鼎鼎大名的周導還怕沒人要嗎?”

周文律輕輕笑了聲:“我怕。”

透過耳機傳過來的聲音聽著格外有些繾綣,他調子壓得低,又輕又緩,像是一根羽毛輕輕飄落在水麵上,泛開微微漣漪。

溫淑一時不知該怎麽接這句話,隻覺得怎麽感覺臉有些熱,眨了眨眼,掩飾性地用手貼了下臉,慢吞吞“哦”了聲。

“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溫淑音量大了兩分,聽也不聽直接掛了電話跑回了裏屋的桌子旁坐下了,溫暖的炭火傳遞著熱度到手上,溫淑沒忍住,再次用手背貼了貼臉,不自覺揚了揚嘴角。

吃過午飯,三姑六已各自開車回家,溫淑坐在自己老爸車上的後座,看著車窗外迅速倒退的殘影,一時有些百無聊賴。

“爸,我初三出去一趟。”

溫淑扯著手機上的吊墜,偷偷瞄了眼前麵的人。

“去唄,我還能綁著你不成。”溫父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沒好氣笑罵,“多穿件出去。”

-

年夜飯大魚大肉,溫淑吃得不多,到家沒多久就餓了。

不過今天要守歲,晚上她母親肯定會做點什麽零嘴用來墊肚子,溫淑喝了杯熱牛奶倒頭就睡,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晚上不宜多吃,溫母熬了點白粥,又炒了點小菜,溫淑從樓上下來便看到母親正擦著桌子。

還挺巧,剛好踩到了飯點。

溫父坐在大廳沙發上看著電視,裏麵正在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

溫淑瞥了眼,坐到一邊安靜地也跟父親看了起來。

麵前茶幾上的小電爐“咕嚕咕嚕”作響,她父親愛喝茶,家裏收藏著不少好茶,有朋友送的有自己托人買的,大學那會她賺的第一筆錢就是買了幾量上號的白毫送了回來,可惜父親沒收,最後又輪回自己手上,她本人對茶並不感冒,喝到嘴裏有些澀,完全品不出來,當水喝還差不多。

但此刻她也給自己倒了杯,滾燙的白開水暈開茶葉,溫淑捧在手上,內心平靜下來。

從外省回到家的這一瞬間,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絲安穩。

有股塵埃落定的貼切感,也實實在在放下心來。

房子空曠,電視機裏主持人的聲音如珠似玉,含笑念著接下來的節目。

溫父坐在她身邊,好奇地問:“這電視裏的明星,你認識幾個啊?”

溫淑打開微博搜了一下節目表,仔細看了看,認真回答:“我認識人家,人家不一定認識我。”

溫父聞言也不評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你努努力。”

溫淑笑開,應了聲“一定努力”。

說是守歲,但實際上溫父溫母也沒熬多久就上樓睡了,臨前還一人封了個大紅包,溫淑摸了摸,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候反而是她熬不動早早睡去,父母就把前壓在她枕頭下。

父母一上樓,一樓的客廳便隻剩下她自己,電視機裏傳來聲音飄**在房間裏。

因為禁燃,外麵靜悄悄地,不複小時候的熱鬧。

因為在老家的原因,之前又忙,沒好意思看手機,這會一個人靜下來,溫淑打開社交軟件,一係列的祝福撲麵而來。

她打開微博,想了想,找出了今天在外婆家小院子裏拍的圖片,配上了“除夕快樂”點擊發送。

一一回複完親朋好友的祝福,又在紅包海裏翻滾兩圈,溫淑這才點開了和周文律的對話框。

對方絮絮叨叨已經發了許多消息來。

“要來江川玩玩嗎?”

“我爸的菜園,他很喜歡胡蘿卜和上海青,但其實我們這土話叫小白菜。”

“[圖片][圖片][圖片]我爸做的菜,他鹽放多了一點。”

“我今天去給楊老師拜年了,他收養了一個小女孩,十多歲,剛上初中的樣子,獎狀貼了楊老師家滿滿一麵牆。”

“......”

溫淑一點點劃下來,這一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晚上窩在被窩發消息的日子。

她猛地想起來她高中矯情時發的那些說說——“分享日常是最浪漫的曖昧。”

事隔經年,她又體會到了當時的心境。

也有些不一樣。

如果以前是連綿不絕的春風拂檻露,那這刻便是野火燒盡後又生長出的新芽。

頑強,生機勃勃。

盡管大廳裏已經沒人,但溫淑還是掩飾性地咳了兩聲。

她一直沒回,對方的消息斷斷續續,像是想起什麽發現什麽就順手發給了她。

一如高中那會的溫淑,隻是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也像她當時一樣呢。

忐忑不安著、期待著,又竊喜著。

夜色漸深,主持人還在孜孜不倦地介紹著。

溫淑半躺在沙發上,打開錄音輕輕哼了首調子,隨即給這人發送了過去。

這是她還未創作完的一首歌。

高中的時候就在寫了,但因為諸多原因一直沒寫完。

創作之初是想表達青春時代的悸動,後來融入了大學的美好時光,結果瀕臨分手之際又摻雜難過委屈。

而在此刻,溫淑想了許久,終於將這首曲子尾調補全。

是高山流水跌入平闊的江湖,風起,又風平。

周文律沒有聽過這個曲子。

他點開語音的時候本以為是溫淑懶得打字,結果流出來的是一首夾雜著春節晚會背景音的純調子。

他沒什麽音樂細胞,但感覺還不錯。

“新歌?”

周文律問。

溫淑笑了下,說:“沒,準備很久了,突然想起來的,好聽嗎?”

“好聽。”

閑瑣地聊著,時間一點點過去。

手機上倒數時間一點點逼近。

時隔兩年,溫淑再一次體驗到了準點卡時間給人發消息的、那種對著倒數時間數著心跳跟著默念的瞬間。

10、9、8、7、6

5、4

3、2、1

手機狀態欄上的時間變成整點,聊天界麵兩條一模一樣的信息同時蹦出來——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