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這一場戲,後麵都是反反複複補鏡頭,如果溫淑不能把情緒調整好,那後麵的工作完全沒辦法展開。

而這才到整部影片的開頭。

溫淑手裏握著的礦泉水瓶已經被她捏扁了一些,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水。

她腦子裏有些熱,有些尷尬,但更多的又有些興奮。

好的導演和厲害的對手演員是不可多得的。

這是她的機遇。

甘棠這一句休息足足休息了半小時多,溫淑湊到了周文律身側,反反複複地看了幾遍自己的戲。

“其實已經很不錯啦。”張導笑嗬嗬的,老好人般誇了一下溫淑,“你這鏡頭感不錯,走位也挺好,我記得你以前是音樂生吧?”

溫淑啊了聲:“是的,我學鋼琴的。”

“慢慢來。”甘棠笑了下,“我一開始還沒你做得好呢。”

溫淑點了點頭,心裏有些感激,再次感歎看起來清清冷冷的甘棠實則溫溫柔柔的,講話總是慢著調子,聽起來令人心境都平和了不少。

“嗯,其實呢,我看了一下你的表演。”甘棠比劃了一下,“演技是有的,而且你身上的氣質其實和西禾很符合,你不用刻意再去表達這個感覺,順其自然就可以。”

這是在提點她,溫淑掏出了備忘錄,一點點記了下來。

“當然,最快的辦法呢,就是入戲。”甘棠說,“你就是角色,角色就是你,隻不過你經驗太少了,後期走不出來會很難受。”

林懷瑾就坐在她們旁邊,聞言倒是笑了一下,並不反對:“可以稍微感受一下。”

一位影帝一位影後,入戲說得和喝水一樣輕鬆。

溫淑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

甘棠看出了她的窘迫,低低笑了下,拍了拍溫淑的以示安慰:“沒事兒,你理解不是到位了嗎,慢慢來。”

第二次開拍。

溫淑提前重新坐回了房間裏,開始琢磨此刻西禾的心情。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波流轉,慢慢地扶了一下發上簪著的步搖。

這是她去年生辰時母親送的禮物,那天她歡天喜地戴著它去找鍾長夜,對方不經意地誇了一句好看,從此她就再沒換過發簪。

溫淑微微垂頭,眼神有些散亂,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

周文律擺了擺手,攝影組切了幾個鏡頭放到了溫淑這來。

“小師姐——”

陳嘉一飾演的荊歡朝著樓上喊了一句。

他有一雙眼尾稍稍上挑的桃花眼,在看向人時眼裏含情帶笑,滿心歡喜似乎隻見得到這一人一樣。

攝影師將鏡頭放大,給了陳嘉一的眼睛一張特寫。

“叫什麽呢,你現在欺負人,待會大師兄回來可饒不了你。”

明明是在責備,但她對此毫不在意。

“我可沒欺負她。”荊歡見著她便了過去,看著西禾左手腕間纏著的冰綃帶已然是純金色,高興地扯了一下,“小師姐,你也金丹後期啦!”

西禾嘴角彎了彎,尾調上揚,輕哼了聲。

隨即從兜裏掏出一塊靈石扔給了小二,吩咐道:“去幫我小師弟把床鋪一下。”

一切算是順利,這回溫淑的情緒調整得比先前好太多。

對江月淡漠的態度,即使小師弟欺負了人第一瞬間不是他做得不對,隻是提醒了一下大師兄會責備他,但又不將這一分責備放在心上。

活脫脫一個被寵壞的小師妹。

場外眾人呼了口氣,放輕鬆了下來。

直至林懷瑾飾演的鍾長夜再度出現在門口。

溫淑彎了彎眼故作矜持地小跑了過去——

“大師兄!”

“卡——停停停——”

溫淑步子就這樣停在半路,攝影師們又按下暫停。

張導暗戳戳看了眼旁邊猛叩桌子的周文律,心底替溫淑捏了把汗。

“下樓梯那,重新開始。”周文律木著臉,毫無感情地拿著對講機說,眼神半點沒給溫淑。

溫淑呼出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重新站回了樓梯處。

她看著門口慢慢走進來的林懷瑾,期期艾艾小跑過去,然而剛邁了半步——

“不行,眼神不對,重來。”

溫淑又深呼吸一次,再度調整心態。

“不行,”周文律將劇本扔到桌子上,揉了揉眉心,語氣帶了點不耐煩,“你就這樣看你喜歡的人?”

“你這笑太假了。”周文律一針見血,“想想你是怎麽麵對你喜歡的人的。”

實在是太熱了,又沒空調。

溫淑本來就很怕熱,一場戲反反複複來回琢磨,精神□□雙重折磨。

心底說不上來什麽感覺,有點兒難受,有點兒委屈,最主要還摻雜著自己對自己的否定。

“報告周導,我沒喜歡過人。”溫淑心裏不爽,一句話簡直脫口而出。

周文律猛地站了起來,凳子嘩啦一聲擦著地板應聲倒下。

片場鬧哄哄的環境瞬間安靜下來了。

溫淑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便後悔了,她抬眸看著對麵站起身的周文律,心裏一個咯噔。

但對方什麽脾氣都沒發,隻安安靜靜地看了她一眼。

隨即彎腰扶起了椅子,慢吞吞又坐了下來。

他喝了口水,漫不經心哦了聲:“那要我教你嗎?”

淡淡的、沒什麽情緒起伏。

溫淑卻像是被潑了盆冷水瞬間清醒過來,先道了句歉,又朝工作人員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影響大家了。”

“先補拍江月的鏡頭,拍完先散了,時間也不早了。”周文律沒看溫淑,拿筆在劇本上劃了兩下,“懷瑾、甘棠,待會你們留下來。”

“給這位沒喜歡過人的溫姓演員,”他頓了頓,“講講什麽是喜歡。”

“我可以留下來嗎?”

一道低柔的聲音突兀地接上周文律的話,溫淑順著聲音看了過去,正是開始和林懷瑾交談的那位女生,她微微舉手,臉上帶了點不好意思,似乎在為自己這個請求而感到抱歉。

周文律看了一眼解語,沒應聲,倒是身側的林懷瑾笑了下,回道:“你是編劇,當然可以。”

沒人再說話,溫淑捧了劇本坐到了一邊。

小夏這才上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小溫姐,可嚇死我了。”

溫淑沒說話,感覺自己似乎更加煩悶了些,然後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那個女生,對方正歪著頭,帶了點笑意和周文律說話。

這會已經下午五點多,光線正好斜照在溫淑麵前。

她眨了下眼,隨即別開了目光。

“你說話太凶了,”解語笑笑,“人家好歹是女孩子。”

周文律沒接話,目光落在監視器的畫麵上。

解語仿若未覺這尷尬的氣氛,疑惑問:“既然你覺得不行,為什麽之前選了她呀?”

“你第一天認識我?”周文律皺了皺眉,似乎不太理解對方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說完也懶得再解釋,拿起對講機說了句散了。

張導看了眼解語,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插嘴:“他那哪裏是覺得不行,磨人呢是,小周這吹毛求疵的性格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說完了樂嗬嗬地補充道:“你是沒看到那天小溫的試鏡,挺有靈氣這姑娘,她可以做到更好的。”

“這樣啊,是我冒昧了。”解語歉意地笑笑,轉過頭去看溫淑。

對方正低著頭寫寫畫畫,估計是在做標注,長長的頭發垂了下來,頭上的墜子一晃一晃的,看得人有些眼花。

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見到溫淑,可這個名字,她已經熟悉了好多年了。

解語微微垂頭,手機屏幕裏倒映著她的臉,眉目舒展,嘴角上揚,分明是在淺淺地笑著,可她卻看到了自己眼裏的難過和自卑。

但這些情緒轉瞬即逝,下一秒屏幕亮了起來。

周: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