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憂心忡忡的喻一楓趕出了臥室,穆清坐在床邊給陶霜打了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陶霜沒接,響了兩聲就被掛掉了。

穆清沒有氣餒,再接再厲繼續打,打到第四個,電話終於被接起來了。

打通的瞬間穆清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得打上個十來分鍾,連被拉黑的可能性都想到了;但陶霜既然接了,他便也沒有再猜測下去,先笑著打了個招呼:“媽,晚上好。”

陶霜聽見是他,便嗤了一聲:“喲,是你啊?我還以為這是誰拿錯了手機,不小心給我打了個電話呢。”

她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柔,語氣聽起來極其優雅,但穆清卻知道這是她怒急之後,勉強用冷靜的語氣說話時的反應。

為了不再次惹得陶霜火起,穆清立刻放柔了聲音,先給她道了個歉:“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著你這件事兒的,主要是我也沒跟他真正在一塊兒,隻是單純的互相解決一下生理需求,以後也不一定跟他在一起,所以就沒跟你說。”

陶霜聽完他的話,情緒卻沒見得好多少,甚至還冷笑了一聲:“我怎麽記得下午的時候某些小王八蛋跟我說,你現在還不能接受人家靠近呢?短短兩個小時就登堂入室滾到一起了,你們效率可真高。”

穆清聽著她連譏帶諷,原本想正常解釋,但話到嘴邊,卻忽然靈機一動,換了個口吻“媽,他隻是猝不及防接到電話腦子沒來得及轉,哪裏來得及知道你是既溫柔美麗、又寬宏大量的好媽媽呢?”

陶霜還是第一次從穆清嘴裏聽見這種明顯是討好性質的詞匯。

以前她和穆清打電話發消息基本上都是例行公事,問一問生活工作近況,除了這些按部就班的內容之外,單純的聊天幾乎沒有。

而如果是計劃時間之外的聯係,那基本上也都是有事不得不溝通才打的電話,說完事情就掛,總體突出一個乏善可陳。

因此乍一聽穆清說了這些,她居然有些愣住了。

這種溝通方式她之前隻在影視劇裏、以及和有些客戶聊天的時候聽過,但自己還從來沒親身體驗過。

她腦海裏下意識閃過了一個念頭:正常家庭的母子之間,原來是會進行這種對話的嗎?可她和穆清的關係明明從來都沒有正常過,穆清究竟是為什麽......

幾個小時前某個小王八蛋帶笑的恭維話忽然重新浮現在了腦海裏,陶霜下意識握緊了手機,心情一瞬間無比複雜。

這種例行問候之外的親昵感並不壞——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好,她聽到兒子軟著語氣討自己開心,居然真的有點開心了,連嘴角都有向上揚起的衝動。

可是這樣的變化原因,卻極有可能是因為那個曾經把自己兒子傷害的很嚴重、而且還謊話連篇的小王八蛋。

陶霜不是很爽。

穆清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有點忐忑,說完便耐心地等待著陶霜的回應。結果陶霜不僅沒有訓斥,反而在沉默了幾秒鍾之後,輕輕歎了口氣:“跟我說說吧,為什麽經曆過那些事情之後,你還願意重新跟他攪和在一起。”

這就是默認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了。

原來說好話的作用這麽大的嗎?

穆清心裏暗暗稱奇,打算下次再和陶霜溝通的時候一定要多說點好話。不過眼前的問題還沒解決,自然是要先認真回答回答:“真要說的話,其實我現在對他並沒有特別大的喜歡或者心動之類的感情,但他某些方麵確實很能吸引我。”

“某些方麵?”陶霜下意識反問。

穆清沉默了片刻,無奈道:“媽,有些東西說出來其實挺尷尬的,我能不具體闡述嗎?”

陶霜頓了頓,瞬間想起了穆清剛才提起的“生理需求”四個字,再結合宮實辰之前吞吞吐吐的反應,哪裏還能不懂。

她下意識就想要訓斥,但想了想穆清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最終也還是沒有開這個口,隻是說:“你能保證隻跟他有這種單純的關係往來嗎?”

穆清聲音帶笑,回答得輕且柔:“現在可以。”

陶霜皺了皺眉,立刻察覺到了他說話的重點:“現在?”

“嗯。”穆清點了點頭,即使知道對麵的陶霜並不能看見,“我現在麵對他的時候基本是理智的,但是他不打算止步於此,還想要更進一步。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同意他,但——至少現在絕對不會。”

陶霜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是大人了,這些事情,你心裏有數就行。”

穆清聽著她話裏的意思,刹那間竟然有點不可置信:“媽,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往後你想幹什麽,想選擇跟誰在一起,我都不會再幹涉了。” 陶霜聽出了他話裏的錯愕,輕輕笑了一聲,幹脆徹底把話挑明了,“不管你選擇的是女的還是男的,是清清白白的還是這種......嗯......讓人一言難盡的,都行。我尊重你的意願。”

這話裏的意思很明確,就是完全放手。但穆清停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不會再讓我去相親了?”

“不會了。”陶霜歎了口氣,“強扭的瓜不甜.......而且,這事兒看起來給你留的陰影還挺深?”

“是有一點兒。”穆清敏銳地察覺了陶霜的心情比方才好了不少,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再抱怨她,而是笑著道,“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其實見麵本身不會讓我覺得為難,主要是我不怎麽回跟人相處,所以才會覺得有點棘手。”

陶霜心說每次姑娘跟你見麵回來,說你都是開門見山的拒絕,比什麽都幹脆。但她知道穆清是在給自己台階下,也沒有拂了兒子的好意,隻是輕笑著歎了口氣:“你啊。”

穆清陪著她說笑了幾句,看了眼時間發現國內已經十點多了,又聽到陶霜在說上回喻一楓編的瞎話,便輕輕笑了笑:“不管動機是什麽,他騙你確實不對。我剛剛已經狠狠地說了他一頓,往後你打電話,他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放心。”

“我不會再打電話給他了。”說起外人的事情,陶霜的語氣一秒恢複冷淡,“我上次打給他是聽實辰說——從實辰那兒套到的話,以為他給你造成麻煩了,但現在你們這個情況,我沒有再聯係他的必要了。”

穆清聽出了陶霜對喻一楓有意見,但也沒再替他說話,隻是道:“不想理他就不理了,我媽的時間寶貴的很,當然要給值得的人。”

陶霜笑了一聲:“行了,你也別哄我開心了。你幫我轉告他一句話,下一次想聽我說話,得靠著本事帶著身份來。”

“好,我一定帶到。”

穆清掛了電話打開了臥室的門,還沒走出去就一眼看到了客廳中坐臥不安的喻一楓,嚴肅的神情差點沒繃住:“你幹什麽?”

喻一楓手裏拿著雲絲的小花花玩偶,一臉緊張地丟了出去:“我在逗貓,轉移注意力。”

穆清深吸了一口氣,把湧到嘴邊的笑意忍了回去:“我跟我媽談完了。”

喻一楓看著他一絲笑意也無的表情,忐忑地看著他:“那.......陶阿姨的態度是?”

“她說以後不會再給你打電話了。”

喻一楓:“.......不會再給我打電話?”

這是幾個意思!?

穆清欣賞了幾秒鍾他滿臉的不安,才緩緩開口:“她還讓我給你帶句話。”

喻一楓謹慎地看著他:“什麽話?”

“她說——”穆清拖長聲音停頓了兩秒,才補全了後半句,“以後你要是想再聽見她的聲音,需要靠自己的本事帶著身份去見她。”

穆清說完便轉身去了廚房,喻一楓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忽然反映了過來陶霜說的“身份”究竟是什麽。

他的唇角一點點揚起,幾乎是跑著來到了廚房,從背後把正在倒茶的穆清抱進了懷裏:“阿姨說的身份,是我想的那個身份嗎?”

穆清任由他抱著,頭也沒回:“什麽身份?”

喻一楓聽著他冷淡的語氣,以為他真的沒意識到,連忙重複了一遍:“就是那個,讓我靠著我的本事帶著身份去見她——這個身份,是我想的那個身份嗎?”

穆清的語氣仍舊冷淡:“我怎麽知道。”

喻一楓停頓了兩秒,忽然鬆開手從旁邊看向了穆清的側臉。

穆清臉上笑意清淺:“看我做什麽?”

他這樣的反應,喻一楓即便再遲鈍,也知道自己又被他嚇唬了一回。

如果換了旁人敢這樣,大約早就被喻一楓下狠手整一頓了,但現在下手的人是穆清,他也隻能......

喻一楓輕歎一聲,湊到穆清頰邊,落下一個不帶任何情丨欲的、極淡的吻,仿若蝴蝶掠過初春的水麵。

他看著穆清,眼中有幾分無奈,但更多的是溫柔與珍視:“隻要是你,我什麽都可以。”

-----

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