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陰沉,穆清匆匆趕到的時候,天空中又一次飄起了細密的雨絲。

大門口的保安原本正趴在桌前寫著什麽,聽到腳步聲後抬頭看了穆清一眼,臉色立刻變了:“你是來找誰的?”

穆清自然察覺了保安說話時的異樣,但他這會兒不想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便直接報了喻一楓給的地址。

保安聽完了他說的話,臉上的神色更加奇怪了,還多了幾分震驚。最終保安什麽都沒說,甚至沒有詢問穆清更多的信息,而是直接給他開了門:“那你直接進去吧,你的——嗯,朋友,已經通知過我了。”

“好的,謝謝您。”穆清彬彬有禮地對他道了謝,但腳步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的急促。

保安目送著他的背影,低頭看了看自己剛剛寫下的那一行“大約5分鍾後有一個超好看的妻子過來探望丈夫,是中國人”,沉默片刻後,悠悠歎了口氣:“我算是知道為什麽打電話來的那位先生,要用形容男性的詞尾來形容他的妻子了.......”

*

喻一楓吃了藥之後大腦就一直昏昏沉沉,醫用酒精的味道沿著鼻腔一陣一陣向上湧,扯著他的眼皮不斷下墜,讓他幾乎想立刻就睡倒。

但穆清要來看他的喜悅在腦子裏浮浮沉沉,強行撐住了最後一絲清明。

不能睡,不然穆清會被關在門外的。

可是萬一真睡著了怎麽辦呢?還是提前把門打開吧。

喻一楓撐著沙發站起身來,遊魂似的來到了門前,轉動把手打開了門。

恰好和剛剛走到門口的穆清打了個照麵。

穆清看見他明顯有一點錯愕,但看見喻一楓明顯紅得不正常的臉色,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去看過醫生了嗎?”

喻一楓看見穆清時也有點意外,隨之而來的就是驚喜,但看見穆清嚴肅的神色,還是先老老實實回答了問題:“看過了。”

穆清見他站著身體都有點打晃,立刻伸手扶住了他,陪著他一起走了進去:“醫生說了什麽?給你開藥了嗎?”

“開了藥,剛剛吃掉了。”喻一楓走動了這一會兒,腦子比剛才更暈了,但好在基本的邏輯還在,“他說我隻是單純的著涼發燒,吃點藥睡一覺就..........嗯,也不一定會好,所以需要有人陪著。”

穆清看著都快要燒糊塗了,卻依舊想方設法讓自己留下來的人,覺得有些好笑,可心裏又沉甸甸的笑不出來,隻好歎了口氣:“我過來就是陪你的。你臥室在哪兒?我扶你過去。”

“那裏。”

穆清跟著他的指向把人扶到了臥室,看著他脫力似的躺在了**,還是有點不放心:“你真的吃藥了?”

“吃了。”喻一楓扯過一旁的被子蓋上,結果不小心蓋住了半邊臉,聲音有些甕聲甕氣的,“現在應該是藥效上來了,所以我特別困。”

穆清歎了口氣,幫他把被子弄好,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困就睡吧,我在這裏看著你,不會有事的。”

額頭上的溫軟稍觸即離,喻一楓看著床前的人,夢遊似的問了一句:“你剛剛是不是親我了?”

穆清點了點頭,神情淡然而又正直:“對,我測一下你的體溫。”

喻一楓眨了眨眼,小聲開口:“那你能再測一下嗎?”

穆清沒有回答。

但下一刻,喻一楓的視線忽然被溫熱的掌心遮擋了。唇上傳來了熟悉的觸感,是他碰觸過、索求過無數次的、屬於另一個人的唇。

這是時隔了大半年之後,他頭一次得到的,來自於穆清的主動的吻。

雀躍的心髒仿佛要從胸腔跳出來,喻一楓忍不住伸手捉住了遮擋自己視線的手,輕輕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穆清?”

“嗯?”

回應在耳畔響起,確實是穆清的聲音。

“穆清。”

“嗯。”

喻一楓還想再問,耳畔卻忽然傳來了一聲歎息。

“睡吧,在你醒過來之前,我不會走的。”

悅耳又溫柔的聲音是極佳的安眠曲,喻一楓還想說點什麽,但卻被這道聲音蠱惑,迅速陷入了沉沉睡眠之中。

察覺到喻一楓的呼吸變得安穩之後,穆清才緩緩鬆開了遮擋著他視線的手。

剛才衝動之下吻上喻一楓的瞬間,穆清自己都有些驚訝,但驚訝過後,他卻並沒有後悔。

從來到聖彼得堡到現在,他其實一直沒有真正和喻一楓保持過明確的距離。他們總是在各種有意無意的巧合下相遇,又一遍一遍感知著時間讓雙方發生的變化。

喻一楓變得越來越溫柔體貼,而穆清卻比之前更加理智冷靜了。

可理智冷靜並不等於冷漠,喻一楓為了他做了多少事,穆清不是不明白。

正因為明白,所以在看到喻一楓像個情竇初開的愣頭青一樣冒著雨送來午飯,又因為這種傻小子行為而臥病在床的時候,穆清才更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他不是草木,怎麽會不心動。

*

喻一楓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雨聲仍舊沙沙作響。

他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上淡淡的光暈,愣了一會兒之後,才循著光影向床邊看了過去。

穆清穿著襯衣坐在落地台燈旁,手裏拿著筆,正在膝頭攤開的書上寫寫畫畫。

這一幕太過熟悉,喻一楓恍惚間甚至以為自己又進了哪個時光倒流的夢境,回到了去年和穆清剛剛在一起的時候,可穆清背後繁複的窗簾圖案卻立刻又把他拉回了現實。

穆清翻過一頁,正準備繼續寫下去,察覺到喻一楓的目光後,便抬眸看了他一眼:“醒了?”

“嗯。”

喻一楓點頭應了一聲,聽到沙啞的聲音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嘴巴裏已經幹到快要冒火了。

穆清放下書,拿起旁邊的杯子用手背試了試水溫,發現晾得恰好,便伸手遞了過去:“我估摸著你差不多要醒了,就給你提前晾了一點。”

喻一楓端著杯子喝水,同時配合地略微低下頭,讓穆清伸手試了試自己額頭上的體溫。

“燒退了不少,應該再睡一晚上就沒事了。”穆清打開了臥室的吊燈,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應該問題不大,我現在就——”

“我還沒好!”喻一楓怕穆清要走,連忙放下杯子捉住了他的手,卻又不敢用力,隻虛虛握著,“我還沒好,你能........”

他想說你能不能別走留下來陪我,但是又怕剛才穆清靠近他隻是因為同情,正在猶豫用詞,穆清卻笑了:“你以為我要去幹什麽?”

喻一楓動作一頓,立刻察覺到了穆清的言下之意,迅速抬頭看向了他:“你——你不走嗎?”

穆清一挑眉:“這麽大的雨,我還沒打傘,我怎麽走?不過如果你不歡迎我的話,我現在就——”

“不要走。”喻一楓看著穆清,眼神裏半是驚喜,半是不安,“別走,我想你跟我一起。”

穆清之前總是克製著自己不要對喻一楓有別的想法,今天既然想開了,自然不會像之前那樣點到為止。

他輕輕掙開了喻一楓的手,修長的指節撫上領口的紐扣,在喻一楓的視線裏大大方方地解開了最上方的三顆,輕笑著問快要看呆了的喻一楓:“跟你一起什麽?”

喻一楓呼吸瞬間重了起來:“跟我一起——我想——”

“你不想。”穆清截斷了他的話,就著這幅衣衫不整的模樣坐在了床邊,笑意清淺,“生病了的傻小子不能參與運動,必須喝水吃藥好好睡覺,明白嗎?”

喻一楓不想明白。

但穆清的眼神裏含著警告,讓他不得不明白。

他重新端起了床頭的杯子,鬱悶地喝了一口:“嗯,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