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騙小孩簡直比呼吸還要自然,安東雖然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被穆清又忽悠了幾句,立刻就信以為真了。

被騙了的金發小卷毛再看向穆清時,眼神中就多了一點敬仰和心來:“那您說,他和我分手是不是真的因為我是俄羅斯人,我們的思想差別太大了呀?”

穆清心說十有八九不是這樣,但現在他還不知道全貌,也沒有貿然評價,而是又問安東:“你們當時是怎麽分開的?”

安東的眼神明顯黯淡了下來,顯然是不想再回憶這一段。但他又想知道“答案”,還是一五一十地全說了。

幾乎和穆清的猜測一模一樣。

安東還在忐忑地等待穆清回答,穆清卻並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結論,而是問他:“再回答你之前,你需要先想明白一件事:你是喜歡他,還是喜歡過去那個和他在一起的你自己?”

BaN

“我當然是喜歡——不,我愛他,就像喻先生愛您一樣!”

穆清原本是想繼續確認這小孩的想法的,但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什麽拐了個彎:“你看得出來他.......很愛我?”

安東一臉“你當我是傻子嗎”的表情看著穆清:“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他剛剛看著你的眼神裏溫柔和愛都快要溢出來了,我又不是盲人!”

穆清被他一頓搶白,臉上卻並沒有什麽不悅的表現,而是又遲疑著問了一句:“有這麽明顯嗎?”

“當然!”安東秒答,“剛剛喻先生闖進來的時候瞪我的那一眼有多狠,他就有多麽愛你——不,他的愛肯定比那個凶狠的眼神要多得多,因為你可是那個傳說中的神秘愛人啊!”

穆清:“........神秘愛人?”

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裏,喻一楓究竟都做了些什麽?

安東聽見他問的時候原本以為穆清是在裝傻,眉頭都挑起來了,但看到他臉上的茫然,就知道穆清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兒,於是臉上的表情更複雜了。

穆清:“怎麽了?”

安東長歎一聲:“我覺得我現在就像是一條正準備去找飯吃,結果在飯盒邊忽然被情侶連環踹的狗。”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穆清終於從安東口中知道了喻一楓都做過些什麽。

“所以,也就是說,他一直拒絕去所有和那種服務沾邊的場合,理由是他不能對不起他的愛人?”

“對啊!”

安東點了點頭:“不光是和那種服務沾邊的,喝酒太多的他也沒怎麽去過,因為他說他的愛人養了貓,他不想讓愛人的貓感到不適。”

穆清神情複雜。

喻一楓甚至連雲絲都考慮到了.......

安東的話還在繼續:“而且根據我知道的還有聽我姐姐們說過的情況,即使是那些要求帶女伴的宴會,他也都是一個人去參加的。別人問他為什麽不帶那個愛人,他就會說他的愛人還有工作要忙。”

穆清垂下眼瞼:“還有嗎?”

安東想了想:“之前他每次說起這件事的時,評價他的愛人時用的都是陽性名詞的詞尾,從來不用形容女性的陰性詞尾。大家一開始都以為他是外國人語法不好,所以都自動理解成語法錯誤了。”

他說著看向了穆清,眼神裏滿是對想象中的美好愛情的豔羨:“我以前也是這麽以為的,還自以為好心地幫他糾正過語法。但今天見到你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不是喻先生語法不好,而是因為他的愛人根本不是女性!他之前沒有和你一起去參加宴會,很可能也是因為每次的客人都魚龍混雜,這邊對同性戀愛的態度又很........”

安東斟酌了一下語言:“苛刻,他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所以才不想帶你過來。哎,像當初我跟他......”

眼前的金發小卷毛還在喋喋不休,但穆清的心卻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了。

如果沒有眼前這個聒噪的小卷毛,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喻一楓做的這些事情。但即便是這樣,喻一楓還是這麽做了。

穆清的心情複雜,說不上來是喜悅還是悲傷,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腦海中也不由自主去想了一下喻一楓在宴會上形單影隻的模樣。

這種帶著商業性質的宴會持續的時間向來不短,喻一楓這樣獨特的行為即使表麵上不會有人說,但背後有多少人盯著他竊竊私語,又有多少人悄悄冷嘲熱諷,穆清不需要想都能猜得出來。

可喻一楓每一次見自己的時候,永遠都是溫柔的體貼的,永遠都是充滿耐心的。

有那麽一個瞬間,穆清甚至忍不住去懷疑:這真的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表麵上情商過人,但內裏霸道又執拗、容不得一點反抗和質疑的喻一楓嗎?

這人不是被什麽東西給奪舍了吧。

可現在是不存在鬼神的時代,穆清現在認識的喻一楓,也的的確確就是曾經的那個喻一楓。

而讓喻一楓發生這樣的改變的原因,其實從來不需要別人去點明。

“........老師?穆老師?”

小卷毛的聲音從麵前響起,穆清驟然回過神,隨後就看到了滿臉擔憂的安東。

“穆老師,你還好嗎?”

安東剛剛回憶完畢,一抬頭看見穆清臉上一點笑容也無,頓時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心裏七上八下忐忑得不行。

穆清見著小孩心裏想的幾乎都快寫臉上了,覺得有點好玩,剛才心裏的複雜情緒也被衝淡了不少:“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因為知道了這些而和他產生不愉快的。相反,我很開心你能告訴我這些,讓我對他更加了解了。”

安東鬆了口氣,但立刻眉頭又皺了起來:“那為什麽當時我瞞著他的事情被他知道之後,他那麽生氣?”他有點不解,又有點委屈,“我也是為了他好。”

穆清笑了笑:“如果他瞞著你給你準備了一個你非常喜歡的驚喜禮物,你會高興還是會開心?”

安東不假思索:“當然會高興!”

穆清點了點頭,又問他:“如果他找了一份隨時可能會飛到遙遠國家、一輩子不再和你見麵的非常好的工作,但同時為了讓你安心特意瞞著你,一邊看機票一邊說永遠不分離......這樣的情況下,你還會開心嗎?”

安東沉默了。

穆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類比的話,喻一楓這件事對我來說就像是驚喜禮物,而你做的事情......”

安東歎了口氣:“我是第二個。”

穆清笑了笑:“愛情萌發於心動,但心動並不是愛情的全部。在平等基礎上的理解和信任,有時候其實比單純的感情重要得多。”

“我當時在這件事情上騙了他,就是沒有把他看做和我平等的存在,也......也沒有相信他會在知道我的家庭之後還愛我,所以他才會生氣,才會不要我了,對嗎?”

穆清沒有說話,但安東卻已經明白了。

他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那我還能把他找回來,讓他重新信任我嗎?”

“我不知道你和我說的是不是全部,也不知道你的那個‘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我不能替你下結論。”穆清看著安東,“但假如他現在還沒有找到新的愛人,而你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那你或許可以試試。”

“好!”安東長舒了一口氣,猛地站起身來,“我現在就去定機票,明天就去找他!不管能不能追到,我總要先付出行動,對吧!”

年輕人總是充滿了無盡的精力,穆清看著重新振作起來的安東,知道自己談話的目的已經差不多達到了,便起身和他告了別。

但安東卻不肯讓自己的“靈魂導師”單獨離開,非要送他一起出去。

穆清無可奈何,隻好答應了和安東同行。

他們出去的時候宴會似乎已經開始了,僅僅是從不遠處路過,也能聽得到門內優雅的音樂聲,以及隱約的說笑聲。

安東看了眼穆清,猶豫著問道:“你真的不去找喻先生嗎?”

剛剛他們還在聊天的時候自家老爸先後叫了兩撥侍應生過來邀請穆清,甚至還準備了合體的衣服,但穆清卻都拒絕了。

不過那時候穆清還不知道喻一楓都做了什麽,現在他知道了,安東覺得於情於理,自己都要再問上一句。

出來的時候門外等著老阿列克謝安排的侍應生,見到穆清立刻就邀請了他去宴會,但穆清卻回絕了。

“嗯。”穆清笑著應道,“我對這種場合不感興趣,而且我的貓還在家裏。”

“這樣啊,真可惜。”安東遺憾地歎了口氣,“我還想著........”

“啪!”

巨大的酒盞碎裂聲響起,安東被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

但還沒等他去一探究竟,宴會廳內卻緊接著又響起了一道蒼老而尖刻的罵聲:“惡心的同性戀!”

穆清的臉色驟然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