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一楓這次澡洗得非常細致,半個多小時還沒從浴室裏走出來。

穆清布置好了臥室閑著沒事幹,一邊看群裏好友們嘰嘰喳喳,一邊來到廚房,打算給自己做一杯甜甜的飲料喝。

他的睡眠質量並不算好,認床又非常嚴重,平時不得已在外麵留宿時基本都是靠著褪黑素睡著的,隻有在家裏才能好好睡個安穩覺——然而今天他為了一些不太能用語言表達的不正當目的,把床讓給了喻一楓。

雖然客房也是家裏的一部分,按照常理來說應該不會有太嚴重的失眠反應,但他自己確實幾乎沒有在這邊休息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提前給大腦神經放鬆一下比較好。

前兩周剩下的巧克力還有很多,穆清挑了一塊放在杯子裏隔水加熱,又架上了小鍋,準備熱一點牛奶。倒滿了一杯的量打算蓋上蓋子時,他忽然想起今天家裏還有一位客人,便又多倒了些,巧克力也額外加熱了一塊。

等到鍋裏的牛奶邊緣冒出一小圈細碎的氣泡,他迅速停下了火,端起牛奶晃了晃,慢慢倒進融化好的巧克力中。

淡淡的奶香混著融化之後的巧克力甜甜的味道在廚房中暈開,穆清做好了兩杯,捧起一杯嚐了嚐,覺得不夠甜,打開糖罐加了一一大勺糖下去。

攪拌均勻之後再嚐一嚐,他還是覺得不夠甜,於是又挖了一勺,又......

“可以了!”路過門口的喻一楓恰好看到他連續加了三勺糖的動作,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加這麽多糖,你不怕晚上牙疼啊?”

穆清正斟酌著要再加一勺糖,冷不防手裏的勺子忽然被人奪去,略有些不悅地側頭,喻一楓及時從他身邊退開了一步,神色卻非常堅決:“太甜會不舒服的。”

剛洗好澡的男人身上帶著淡淡的浴液味道,細小的水珠順著尚未擦幹的發絲滑落到臉頰、肩頭,以及似遮非遮的浴袍領口,又順著鎖骨的弧度滑進了視線不能及的浴袍下方,不得不說,確實有點兒誘人。

穆清骨子裏並不是什麽正人君子,自然也不會去考慮世界上還存在一種叫非禮勿視的東西,借著轉身麵對喻一楓的動作大大方方把人家看了個遍,而後皺起眉頭:“你怎麽不先去吹幹頭發?現在天氣還冷,凍感冒了怎麽辦?”

喻一楓心說就您這二十多度的空調我就算直接躺下睡覺都不會感冒,但觸及到穆清略顯擔憂的神色,還是忍住了沒說,隻是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我正要去呢,就看到你在這糖放的跟不要錢一樣,嚇我一跳。”

穆清抿了抿唇:“我習慣睡前喝點甜的東西。”

“可你放的糖也太多了。”喻一楓歎了口氣,“蔗糖加太多的話,牛奶會顯得發膩,也會澀口;你這杯子最多300毫升,光我看到的你就已經放了三、四勺糖了,這個量下去,喝到最後全是糖渣,即使你刷了牙,明天也會牙痛........算了,總之就是你喜歡非常甜的對嗎?”

他伸手拿過旁邊那杯還沒來得及加糖的巧克力牛奶,輕輕啜了一點嚐了嚐甜度,放了兩勺糖進去,又擠了一點蜂蜜攪拌好,遞給穆清:“你嚐嚐這個。”

穆清將信將疑嚐了一口,帶著濃濃巧克力香氣的熱牛奶裏,蜂蜜的味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口感卻絲滑又可口,直接跳了一個檔次,確實比單純的加糖要好多了。

他看向喻一楓,臉上有一絲驚訝:“你居然還有這一手?”

喻一楓見他神色緩和,便也輕輕笑了:“我媽之前生病的時候味覺有點缺失,總喜歡吃甜的,家裏的阿姨就經常給她泡這個,後來我也幫她做過——這大概是我唯一擁有的廚藝了。”

涉及到家庭的話題太過深入,不是追求短時間的新鮮體驗需要了解的範疇。

穆清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你動手做的,伯母一定很開心。”

喻一楓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嗯,確實。”久遠的記憶踏破時空而來,他忽然沒有了繼續撩人的興致,隻是端起了那杯加了過量砂糖的牛奶,轉身出去了。

甜膩到有些發苦的巧克力牛奶入口,喻一楓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但仍舊強忍住了吐出去的欲望,硬是咽了下去。

他果然不喜歡這種過分甜膩的東西。

喝到最後是甜膩又粘稠的混著砂糖的巧克力漿,喻一楓糾結地盯著杯底,麵前卻忽然多了一杯清水,以及一小碟切好的水果。柑橘的香氣和檸檬的酸味撲麵而來,他抬頭望去,穆清正看著他,臉上是淡淡的無奈:“不喜歡喝就別勉強了,放著吧。”

喻一楓拿了一片檸檬放進嘴裏,劇烈的酸味讓他有一瞬間的皺眉,但神色卻放鬆了下來:“多謝。”

穆清點了點頭,坐在了他身旁:“你還好嗎?”

“我沒事。”喝了一口清水洗去口中殘存的甜膩,喻一楓向後靠在了沙發背上,“我隻是想起了一點......過去的事情。”

窗外的風聲小了,連雨聲也顯得溫柔。

穆清側頭看著他:“要聊聊天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會是一個很好的聽眾。”

暖色的燈光下,他臉部的輪廓比白日還要柔和幾分,沉靜的目光專注地看著喻一楓,耐心地等待著身前人的回答。

不知道為什麽,喻一楓心頭的陰鬱忽然消退了不少。他看著穆清,輕輕笑了笑:“你應該已經看出來了,我其實不喜歡太甜的東西。”

“嗯。”

“但是我媽非常喜歡.......”

不過或許到了那種程度,大概也不能叫喜歡,而應該叫熱愛吧。

畢竟很難有人能夠像他的母親那樣,每天吃各種甜到讓人頭皮發麻的蛋糕甜點,喝的東西也甜到發膩,閑著的時候還會試圖自己研究一些“新型飲料”——隻可惜她的廚藝水平和喻一楓不相上下,做出來的東西總是散發著神奇的味道,有的甚至泛著奇怪的色澤,仿佛什麽煉金術研究剩下的失敗品。

但每一次成品做出來,她都會興衝衝拿到喻一楓麵前,打算叫他先嚐嚐。

喻一楓不喜歡甜食,也沒有毒死自己的打算,自然是從來沒有嚐過一次,可她無論遭到多少拒絕,下一次仍然會首先和喻一楓分享。

這樣的事情讓喻一楓十分苦惱,甚至為此遠渡重洋,出國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再見麵時看到她穿上了白色的病號服,剪掉了滿頭曾經美麗的頭發躺在病**,他才忽然意識到,如果當初能夠嚐一口,或許她離開的瞬間,能夠再多上一分快樂的記憶。

隻可惜那個廚房殺手一樣的她,再也不能走進廚房了。

“.......所以我剛剛看到你放糖,忽然有一點——抱歉。”

喻一楓狼狽地低下頭,臉部在浴袍柔軟的袖子上蹭了一下:“我隻是,有點情不自禁。”

穆清安靜地陪在他身旁,直到他的情緒平靜下來,才伸手輕撫了一下他的背:“她不會介意的。”

“真正的牽絆和愛不一定要靠特定的行為來證明,你陪著她,你願意為她去衝一杯自己不會嚐試的甜牛奶,這也是你對她的回應。”

雨聲漸漸停了,四周卻仍舊寂靜,隻有遠處的道路傳來隱約的汽笛聲。

喻一楓深呼吸了幾次,抬起頭看著穆清:“抱歉,不知不覺就占用了你這麽多時間,你明天應該還有課,快去洗澡吧,如果睡得太晚,明天上課會犯困的。”

“嗯。但是,你真的沒問題了嗎?”穆清的眼神中仍舊有幾分擔憂。

“我沒事,你放心吧。”

穆清卻仍舊有些放心不下,叮囑了讓喻一楓先去睡覺,才拿著睡衣走進了浴室。

關上門的刹那,他臉上的擔憂與關切也同時消失,變成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雖然說談論家庭關係有些太過深入,但這樣合適的、能夠強調自己主動地位的機會放在麵前,怎麽能輕易錯過呢?

門外,喻一楓維持著頹廢的表情坐在沙發上,看著穆清走進浴室,又看到乳白色的燈光順著磨砂的玻璃門透出來,才默默歎了口氣,維持著略顯傷感的神情,向著穆清的臥室走去。

養貓的人似乎都會在客廳裏裝上監控,雖然他沒在客廳裏看到,但這並不代表穆清沒有裝。既然他現在已經拿了“為親情傷感的可憐小孩”的劇本,就不能表現出一丁點要進入對方房間的興奮來,畢竟,做戲要做全套,才能合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