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霸淩,這個詞穆清並不陌生。

悄無聲息的注視,或鄙夷、或厭惡的眼神,被人撬開之後塞滿垃圾的課桌,放學後堵在走廊上,笑得不懷好意的人群......最後一個沒成功,因為那群烏合之眾戰鬥力不行,被他一個人揍到鼻青臉腫,從此再也沒敢找他的麻煩。

過往的記憶湧上心頭,卻沒有在穆清心中興起什麽波瀾。畢竟這種隻敢背後抱團針對的小醜,甚至不配他抬一抬眼皮。

但,這是因為他是他,如果同樣的、甚至更惡劣的事情發生在一個小姑娘身上......

“怎麽,你覺得我猜的不對嗎?”喻一楓看著他,“我的直覺可是一向很準的哦。”

穆清搖了搖頭:“不,我覺得你猜得很對——換句話說,事實應該就是這樣。”

他鮮少這麽果斷地下定論,喻一楓乍一聽到他的回答,好奇心頓時就起來了:“你居然會讚同‘直覺’這種百分百感性的說法?真是難得。”

“因為即使從事實的角度考慮,也是這樣的結果。”穆清道,“朝海市重視教育,每個區的教育撥款都很多,安海區這種中心區,更是隻會多不會少。”

“也正是因此,安海區對貧困學生和優秀學生的幫扶力度是出了名的大。像司月月這樣高中績點全A,還能考進朝海大學的成績,絕對會被重點幫扶,不僅學費全免,還能拿到一筆不小的獎學金——這對於貧困的家庭來說,甚至可以算作一筆巨大的額外收入了。”

喻一楓會意:“所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完全沒有必要舍近求遠,去郊區的學校。”

穆清摸了摸蹭在腿邊的貓,淡淡道:“一個學生被孤立的原因會有很多,而且絕大多數時候理由都非常荒謬,我甚至見過有學生因為開學報到晚了一天就被孤立的。在這種前提下,敏感的家庭問題一旦被大肆宣揚,再被和學生本人的品格聯係在一起,就會引發劇烈的反響。”

喻一楓想了想:“就像現在一樣?”

“嗯。”

清晨的日光在室內靜靜流淌,喻一楓看著身旁陷入沉默的人,忽然有些煩躁。

像穆清這樣光風霽月的人,就應該在陽光下無憂無慮地抱著他的貓喝茶看書,而不是在還沒上班的時候,就要皺著眉頭考慮學校裏其他人那些亂七八糟的瑣事。

孟承的提議重新在腦子裏躍躍欲試,他下意識開口:“你要不要.......”

穆清抬頭看著他:“什麽?”

霸道總裁似的發言在喻一楓嘴邊躍躍欲試,但理智告訴他,如果這樣說了,穆清把他掃地出門的概率反而更高。喻一楓艱難地咽下嘴邊的話,笑得雲淡風輕:“你要不要喝點甜甜的飲料?這樣可以幫助思考。”

他這是......找到了新的接近自己的方法,打算從飲食入手拉進距離嗎?

穆清心裏念頭一轉,但卻沒表現出來,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我等會還有課,喝這個會犯困,還是算了。”

“唔,也好。”喻一楓本來就沒打算去做飲料,自然也不會再邀請,“你剛剛是覺得司月月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所以才開始擔心的嗎?”

“不,是因為我接到了她的電話。”穆清將方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喻一楓聽他說完,直接笑出聲了:“就因為這個?她是你的學生,又不是你女兒,你這麽擔心幹什麽?”

“但是學校宿舍管理很嚴,女生宿舍男性是絕對進不去的。”

喻一楓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上次看到的、在司月月脖頸後麵的淤青,唇角一挑:“萬一人家隻是和男朋友出去親密了一下呢?這種事情,怎麽想也不會主動和老師說吧。”

穆清仍然有些猶疑,但也覺得喻一楓說的有幾分道理:“我好像確實有點擔心過頭了,如果真的有什麽事,還是等她回到學校裏再說吧。”

喻一楓打了個響指:“這就對了。”

*

請了一天假的司月月在又連著請了兩天假之後,終於再次回到了校園。麵對穆清的詢問,她雖然有些意外,但仍舊大方地回答了:“我爸爸這幾天生病,我去醫院照顧他了。”

“很嚴重嗎?如果需要幫助的話,也可以和我說。”

司月月揚起一個輕鬆的笑容:“沒事的穆老師,他現在已經出院了,而且他有醫保,費用可以報銷,您不用擔心啦!我爸以前喜歡喝酒,我總說他他也不聽,這次喝壞了進了醫院,一下子就老實了,也算是因禍得福,嘿嘿!”

女孩的笑容陽光,但或許是這幾天照顧病人辛苦,臉色卻隱約透露出一種病態的蒼白。穆清看在眼裏,便叮囑了一句:“照顧家人的時候,也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

司月月愣了一瞬,迅速低下了頭,再抬眼時,臉上仍舊笑容燦爛:“好的穆老師!那我就先走啦!”

衣著樸素的女孩維持著陽光的表情走出辦公室,恰好遇到了結伴而來、從門口經過的同班同學。

冰冷的、隱含著不屑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司月月臉上卻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稍微往牆邊挪了挪,好給迎麵而來的人讓開道路。

“切,虛偽。”

聽慣了的言語鑽入耳邊,司月月也並沒有反駁,甚至連腳步都沒有變,仍舊維持著自己的步調,沉默地向著教學樓外走去。

接下來的幾天,平靜的生活一如往常。

喻一楓仗著自己跟穆清是同床共枕過的交情,隔三差五就找個理由去蹭飯。雖然沒有什麽實質上的進展,但不管怎麽說,現在的他和穆清的距離,總比最初那種忽遠忽近要好多了。

厚重的雲層在天邊聚集,喻一楓手裏拎著一袋凍幹,走在穆清身邊,半開玩笑地說:“要是今天喂完雲絲下雨了,我能還在你家住嗎?”

穆清看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會把臥室讓給你了,你自己去打掃客房。”

喻一楓朝他走近了一步,輕笑道:“你這麽好,肯定會幫我一起的,對不對?”

穆清歎了口氣,正要說些什麽,餘光掠過不遠處的樓房,眼睛卻驟然睜大了:那座並不算高的樓頂邊緣,竟然站上了一個小小的、灰色的人影。

“快報——”

他的話音未落,站在邊緣的灰色人影卻已經張開了雙臂,從樓頂的邊緣一躍而下,如同沉默的飛鳥。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