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的身份是核實過的嗎?”穆清站在距離人群稍遠的地方,將情況簡單和電話那頭的係主任說了一下。

“對,是真實的,市局那邊已經確認過了。”係主任的聲音略顯疲憊,但卻透著如釋重負的輕鬆,“還好你對這事兒有印象,不然咱們明天還有的忙呢。”

淩晨三點並不是什麽客氣寒暄的好時間,穆清隨意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看向了已經在護士的勸說下止住了哭聲,卻仍舊直直看著玻璃門內的女人。

華麗的裝飾和考究的衣品無一不彰顯著她的身份,穆清腦海中閃過司月月手裏那個昂貴的芬迪包,忽然猜到了它的來曆:這或許是一份來自於她姑姑的,不太合時宜的禮物。

穆清無聲歎了口氣,摸出兜裏隨身攜帶的濕巾,向著女人走去:“您好,女士。”

悲痛中的女人仍舊看著玻璃門內的司月月,毫無反應。

穆清無奈,隻得微微提高了音量:“您好,請問您是司月月的家人嗎?”

這一次女人終於轉過了頭,原本精致完美的妝容已經哭花了些許:“你是誰?”

穆清看著她眼眶中搖搖欲墜的淚水,盡可能讓聲音變得溫和:“您好,我是司月月的班主任,我叫穆清。”

女人愣了一下:“啊,聯係我的那個警察好像和我說了......不好意思,我一下子太著急,給忘記了,真是對不起。”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擠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穆老師您好,我叫司葉,是月月的姑姑,您叫我小司就行。”

穆清自然不會這樣稱呼,隻是笑了笑,將濕巾遞過去:“司女士您客氣了,不介意的話請用吧。”

司葉接過濕巾,將有些狼狽的臉上擦了擦,才徹底控製好了情緒,看著穆清道:“穆老師,您方便和我說說,月月這次......是因為發生了什麽嗎?”

穆清略搖了搖頭:“現在司月月同學還沒醒,具體原因警方也還在調查。”

“這樣啊。”司葉勾了勾嘴角,卻沒能笑出來,“月月是個乖孩子,又聰明又懂事。每次和我說什麽,都是報喜不報憂,非得我一直問,才會說出一點來,說完還怕我擔心,還會反過來安慰我。哎,這孩子......”

穆清靜靜地聽她說完,才道:“在學校裏,她也是一個很優秀的學生。”

“是啊,她很優秀,她前幾天還跟我說,將來想考研讀博,想做一個大學老師......”司葉的聲音有些哽咽,她伸手擦去眼角的淚水,“這麽好的孩子,換誰家不得寶貝的跟什麽似的?偏偏她生在了這個神經病紮堆的家裏。”

她說著,看向了穆清:“穆老師,你是不是有點好奇,我究竟是她哪裏來的姑姑?”隻是問題問出,她卻不等穆清回答,唇角先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我是她的親姑姑,是和她那個不成器的爹從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

穆清雖然沒有太多兄弟姐妹,但對於有些人固執刻板的觀念多少有些了解,立刻想到了一個不太妙的可能:“難道......”

“您真聰明。”司葉笑了笑,“他們家一共三個兒子,中間可不知道打掉了多少女孩,弄死了我幾個姐姐。我能活下來,還是因為我媽不忍心,偷偷讓人叫了一個信得過的親戚,把我抱走上了戶口。可是後來我賺錢了,他們又覥著臉來跟我談親情——嗬,要不是因為月月,我都懶得理他們!可是他們居然敢把月月逼到了這個份上......”

她臉上帶著嘲弄的笑容,神情裏卻全是怒火。

穆清看著她,忽然歎了口氣:“這話由我來說可能不太合適,但我還是想建議您,如果她的父親沒有撫養能力的話,您可以走法律途徑收養這個孩子。”

雖然按照常理來說,這是學生的家務事,穆清應該遵守教師行為的基本規範,站著傾聽就可以了;但很可惜,穆清此人除了表麵之外,做事基本都是在規則邊緣踩來踩去的風格,區區行為規範,完全沒有被他當成一回事。

司葉歎了口氣:“我也想過,可是我問過律師,他這種情況,我不太好打官司,月月這孩子也怕他們纏上我,總是不願意——真是,氣死我了!”

“司月月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隻要您說清楚利害,她一定會權衡好的。”

司葉皺著眉頭,神情氣惱:“這種領養需要現在的監護人同意,但是那個傻嗶把月月當成了搖錢樹,就是不配合——”

穆清笑得溫和:“被動的同意也是同意。”

司葉心頭一動,猛地扭頭看向了穆清:“穆老師的意思是——”

穆清卻沒有明說,隻是道:“司月月很懂事,但是在那種環境下養成的懂事之下,是巨大的心理壓力。這些壓力需要長久的陪伴和關愛才能治愈。”他看著司葉,輕聲道,“她值得更好的,不是嗎?”

司葉的神情從震驚到恍然,最後凝成了堅定:“我知道了。”她看著穆清,真誠道,“謝謝你穆老師,等月月醒過來,我就和她好好說說。”

穆清點了點頭,又道:“既然您下定了決心,那有些事情,我覺得也有必要告訴您。這些事情,司月月同學大概從來沒有和您提起過,但是我覺得,您要是想說服她,這些是必須要知道的。”

“什麽?”

穆清看著司葉,斂去了笑容:“她過去和現在,一直在遭受校園霸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司葉聽著穆清的話,眉頭一點點皺起,精心修剪的指甲幾乎都掐進了肉裏,她卻恍然未覺,隻是喃喃道:“這些,月月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淚水從眼角滑落,她拿著已經幹透了的濕巾狠狠擦幹淨,再抬頭時,神情中已經全是決絕:“我明白了,謝謝你穆老師,我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穆清點了點頭,又真誠地建議道:“司女士,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勞動人民,沒有什麽代價不代價的,有的隻是法律公開、公正和公平的製裁,要相信律師,相信正義。”

司葉能混到這個地步,自然不會聽不懂穆清的言下之意,笑得端莊又美麗:“您說的是。即使是被動的同意,我也一定會做到遵紀守法,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做事。”

四月的清晨來的比冬日裏更早,泛白的天光從林立的高樓縫隙中傳來,又在晨風的吹拂中染上溫暖的顏色。

第一縷霞光來到走廊時,厚重的玻璃門忽然被人從內側推開了。白衣的護士帶著口罩,鬢角是細密的汗珠,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卻有一絲欣喜的笑意。

她大聲喊道:“司月月的家屬在嗎?病人恢複意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