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一楓的“我想抱他”落在自己那一群狐朋狗友的耳朵裏,自動變成了“我想上他”。

“我說你怎麽好好的四九城不回,跑到這麽個不遠不近的地界兒窩著,原來是看上了新玩物;你要是早說,哥們兒動動關係,高低幫你把人調到咱們這兒的大學裏來。”

說話的青年名叫孟承,小時候住喻一楓家附近,勉強算是他的半個發小。喻一楓還在四九城時候兩人沒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後來喻一楓出國,孟承很是難過了幾天,最近知道他回來,連忙推了生意,招呼了曾經的玩伴們來到朝海。

周圍人見孟承開頭,也有跟著起哄的:“是啊,兄弟在國內混了這麽些年,別的不敢說,在大學裏搞一個教授職稱還是可以的。”

包間中氣氛熱烈,喻一楓卻隻是笑了笑:“他清高,動他位置我怕把人惹惱了,到時候鴨子還沒煮就飛了,那我才虧大了,還是在朝海比較好。”

“老喻說得太對了!”坐在一旁的寸頭青年一拍大腿,滿臉讚同,“我之前看上個學校裏的妞,跟她說陪我睡一宿就給她找關係,結果人家理都沒理我,申請了學校出去讀博了,難受了我小半個月呢,哎!像這種的清高的,就得按部就班追才行。”

孟承一聽,覺得有理,但仍舊有些不解:“說是這樣說,但是就追個人,憑你的本事,用得著在這裏耗一年嗎?”

“追他確實應該用不了這麽久,但我這次留在朝海,也不全是為了他。”喻一楓的聲音不大,包間裏的人卻聽得清清楚楚,“我媽的老家在這裏,我送她回來,順便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家裏人。”

這話題太過沉重,周圍安靜了一瞬,最後還是孟承打破了寂靜:“阿姨辛苦了這麽些年,魂歸故裏是應該的。但是你直接帶阿姨回來的話,伯父那邊.......”

“他沒問我,估計是懶得管。畢竟在他心裏,賺錢比我媽的骨灰盒重要多了。”

周圍的氣氛有些凝重,喻一楓揚起笑容,打破了沉寂:“其實事兒過去了這麽久,我早就沒什麽感覺了;咱們好不容易重聚一趟,不說這個了,今天這場算我的,大家玩兒美了再說。”

這話一出,場上的氣氛便又活絡了起來。

“哎呀你剛回來,怎麽能讓你破費呢!”說話的青年燙著十分不羈的波浪卷發,發尾挑染了一絲紮眼的熒光綠,“我之前雖然不常來朝海,但比起你們幾個,好歹也算半個土著,今兒算我的,誰都別搶啊!”

他說著,撥通了一個號碼,片刻後包間的門被人敲響,妝容精致的男男女女魚貫而入,笑靨如花,陪坐在了眾人身側。

綠毛青年在人群裏掃了一眼,指著一個幹淨清秀的男孩:“老喻,你看這個怎麽樣?”

喻一楓看了一眼,清秀的男孩緊張地攥著袖口,卻硬撐著朝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像極了白天攔著穆清告白的那個。

於是先前隱藏在心裏的、小刺一樣的想法,便連續不斷地冒了出來:就你那樣,也配和穆清告白?臉沒有穆清好看,身材沒有穆清好,聲音也不好聽,閱曆更是拍馬都追不上,要不是你是朝海大學的學生,穆清看你一眼都算是對你的可憐.........

“老喻?”綠毛見喻一楓遲遲不答,又問了一聲,“這個不行你再看看其他的,要是你都看不上,我再叫他們挑好的來。”

喻一楓回過神,又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男孩,隻覺得心頭滿是膩煩:“還是算了,我這兩天胃口不好,你們玩吧。”

其他人見他態度淡淡的,也知道他現在沒什麽心思,便也沒有再強邀。

歡宴持續到了第二天淩晨,天色泛白時,醉的東倒西歪的人才陸續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喻一楓在朝海有住的地方,和狐朋狗友告了別,就準備離開。

“老喻!”

喻一楓回過頭,醉的站都站不穩的孟承踉蹌著朝他走了兩步,扶著牆喘了口氣:“我小時候成績不好,每次到你家,阿姨都會輔導我功課。她說過好幾次,以前想要當個大學老師,但是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去成........你現在也算半個老師,阿姨泉下有知,一定會為你開心的。”

孟承說完,仿佛完成了什麽使命似的,一頭向前栽倒,還好身邊有幾個醉的不太厲害,七手八腳把他拉住了。

喻一楓叫來酒店的人,把這幾個醉的人事不知的送回了房間,自己沿著鋪了柔軟地毯的樓梯走到了酒店外。

孟承說的事情是什麽時候發生的,喻一楓已經想不起來了。他隻記得無數個寂靜又空曠的早晨,是一道溫柔的聲音將他喚醒,為他講述美麗而充滿幻想的故事:蒂蒂爾和米蒂爾找到了象征著幸福的青鳥,一家人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惜童話裏的隻能是童話,現實也永遠隻會是現實。

晨曦的微光自天邊而來,春日的風夾著冷意。喻一楓把手伸到口袋裏,摸到了一片葉子——是昨天從常春藤上落下的葉子,被他隨手塞了進去。

離開枝幹的葉片在他口袋裏呆久了,摸起來柔軟又溫暖,可是摘下來的葉子再怎麽柔軟,還是不如生長在藤蔓上的、尚未摘下的更有魅力。

喻一楓把已經泛黃的葉片扔進了垃圾桶,抬手在路邊叫了輛車——比起回家睡個昏天黑地,他還是更想去朝海大學看看,欣賞一下他那片還在枝幹上的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