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家都沒有睡意,安龍兒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清點整理行李,傑克在綠嬌嬌的房間裏喝茶聊天,月亮西斜已是四更天。

傑克對安龍兒的身手讚不絕口,也充份讚揚了自己的神勇無敵,滔滔不絕地講述剛才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不到一刻鍾的動作場麵,傑克足足講了半個時辰,綠嬌嬌似笑非笑地看著窗外的江麵月色。

客房外的中庭地麵,排滿了剛才打鬥的人,他們大都身上綁著繩子,雖然動彈不得,卻不停地掙紮,有些人還從喉嚨裏發出野獸一樣的低吼聲。武功比較好的捕快看守著這批危險人物,有一個衙門帶來的大夫蹲在地上,給他們包紮傷口。

除了第一批來到的捕快,隨後又來了一批協助公務的衙差。衙門大概有二十多名官差聚集在這裏,加上房客和排在地上的俘虜,中庭裏人頭湧湧,但是卻沒有人大聲喧嘩,隻有低沉的說話聲和偶爾聽到一聲怪叫。

客棧前的食肆裏,現在坐滿了女人和老人,這些都是打鬥者的家屬,由衙門通知他們來到這裏,以便提供幫助和辦理官府的各種手續。當然,有幾個衙差看守著這些人,否則這裏的家屬可能又要大打出手。

兩個師爺帶著兩個薄記官在分別向房客和堂倌問情況,做記錄,何大人也在其中一起查問。

綠嬌嬌訂的兩個房間位於回廊中部,兩個師爺從兩頭問起,一直沒有問到他們。

這時中庭裏突然傳來大聲的呼救:“這裏還有沒有郎中,有沒懂醫術的客人!快來救命啊!”

大家聽到這個聲音,都一齊向中庭看去,看到那個為俘虜治療的大夫右手上不斷流血,左手壓在自己的傷口上,表情極為痛苦。

綠嬌嬌和傑克從窗戶看出去,然後看到有一個房客提著小箱子,從客房爬出回廊跑過去幫忙。

官府的大夫問出來的房客:“你是大夫嗎?”

那個房客說“是”,大夫馬上說:“不用管我,我會自己包紮……他們快不行了,你看看是怎麽回事……”

那個房客低頭檢查一排俘虜,排在地上的人,大概有一半人臉色發白,全身在發抖,這些人就是一直在打鬥的主力。其他的人則靜靜地躺著,昏迷不醒,不停地冒冷汗。

他們全身發冷,摸上去全身都是冷冰冰,雖然被綁住,手腳仍僵硬地用力要抓東西和蹬東西,牙齒磨得格格作響,臉部表情恐怖而痛苦……

最讓兩個大夫擔心的是,他們的呼吸已經很混亂,人人的嘴裏都是呼嚕呼嚕地叫著,但是吸氣越來越來短,眼睛開始翻白,這樣下去,窒息和抽筋都會致他們於死地……

坐在食肆的家屬因為擔心家人的安危,開始哄動起來,一起往中庭擠想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幾個衙差用力頂住他們,喝止他們再向前走近,情況一片混亂。

房客大夫從小箱子裏拿出一個針炙包,就要給地上的人施針,他的下針位置在病人鼻子下的人中穴。

那個受傷的大夫馬上叫住:“小心!他們咬人,我的手就是這樣咬傷的……”

從窗戶裏看著大夫的綠嬌嬌,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一幕……

一個月前,在廣州白鵝潭邊上,聽花艇上的傭工胖阿姐說到的事情:

“他咬人啊,有一個人的手都給他咬去半塊肉了,他掙開全部人的手,自己一頭就跳到珠江裏……”

“他也咬人……”綠嬌嬌不禁低聲自言自語。

房客大夫應一聲,然後隨手卷起一團布塞在俘虜病人的口裏:“好,我會小心,他們的症狀象是羊顛風,但是怎麽可能一起發病?羊癲風會傳染的嗎?我先在幾個大穴下針……”

說完一針就刺入人中穴。官府的大夫也是萬分焦急,一邊用水給自己衝洗包紮傷口,一邊說:

“還有湧泉,太衝,內關幾個主要穴位……我馬上來幫你……我也沒聽過羊癲風會傳染!”

兩個大夫手忙腳亂地開始給十幾個抽搐的俘虜施針。

兩名俘虜剛剛被施過針,卻整個從地上彈起,又重重地摔回去,哇的一聲從口裏噴出一口血,把塞住嘴的布團噴出來,情形越來越恐怖。

兩個大夫嚇得馬上站起來退了兩步,呆站在兩個吐血的俘虜麵前。

客房出來的大夫聲音發抖地問官府大夫:“羊癲風……會吐血的嗎……”

官府的大夫臉上又是血,又是汗:“不知道……不知道……”

羊癲風俗稱發羊吊,心肝腎等內髒血氣失調嚴重抑鬱都可引起發羊吊,但是由血氣引起的疫病不可能產生內出血的症狀,也不可能傳染,所以十幾人一齊發羊吊,加上兩個人發羊吊發到吐血這麽新奇,大出兩個大夫的意料之外。

綠嬌嬌看到這裏,推門走出回廊,到何大人身邊對他說:

“大人,民女學過一些醫術,可以去幫幫兩位大夫嗎?”

何大人也是怔在原地,聽到有人這麽說真是求之不得,也不管是誰了,隻管說:“快去,快去……”

傑克和安龍兒看到綠嬌嬌走出去,馬上跟在她身後看有什麽可以幫忙。

眾人看到一個豔麗的小姑娘帶著一個金發洋人,一個黃頭發小孩走到中庭,都漸漸靜下來。

女孩子太美,洋人太高,小孩的樣子太正氣凜然,這三個人走在一齊突出到極點,大家更想不到一個洋人也會出來救中國人。

他們三人到了中庭中間,綠嬌嬌馬上安排大家做事:

“掌櫃的……快叫人抬兩百斤木柴出來,堆在中庭……”

“捕快大哥,麻煩你們把這些人排成一圈,象圍著烤火的樣子,腳向火堆,頭向外……還有,把他們的鞋子全脫了……”

“兩位大夫,請準備點燃的艾條,艾條準備多一些,銀針可以收起來了……”

大家連忙分頭去準備這些事情,傑克和安龍兒也在中庭幫捕快們布置人圈,很快就在中庭中間生起一堆篝火,俘虜們也全部被綁著排在篝火外圍成一圈。兩個大夫的四隻手上也夾著十多支艾條。

在中醫針炙術裏,雖然都是對穴位施術,但是針和炙卻是完全不同的方法。

針是用銀針刺入穴位,而炙則是用艾條點燃的熱力在穴位上施術。艾條用艾草卷成,有很濃烈的特殊香味,因為中醫認為艾草可以理氣血,逐寒濕、溫經止血、安胎甚至驅邪,有的地方還會有艾草來做成民間小食。

綠嬌嬌看準備好場麵了,走到火堆旁邊,雙手合什……

她的雙手的中指,無名指和尾指交叉在手掌裏互相勾住,兩隻食指合在一起,伸直指向天空,雙手互扣一合緊,大喝一聲:“臨!”

火堆忽然旺起來,一股烈焰衝上半空,映紅月色照白的夜空,紅光在客棧中庭上空竟形成一個光罩。

圍觀的眾人看到火焰暴長,熱力越來越強,都吃了一驚。

綠嬌嬌正在使用茅山道中的“退邪鎮喝道藏密訣”,雙手所結成的是九字印中的第一印——不動根本印,這個手印以“臨”字咒加上道家心法驅動,作用為安魂定魄,在施道術者的四周形成結界,保護四周的空間不被邪氣入侵的作用。

當九字印完成,這個結界將會由守轉攻,使施術者的四周產生向外擴散的保護圈,從而驅散邪氣。

綠嬌嬌雙掌一直緊貼,不停變互著手印的姿勢,把結界的靈力一步步地增強……

綠嬌嬌每換出一個手印,就厲聲喝出一字密訣:

“兵!”

“鬥!”

“者!”

“皆!”

“陣!”

“列!”

“在!”

“前!”

九字念完,九印解開,綠嬌嬌的雙手回到合什的姿勢,火堆比剛才更旺。雖然現在是中秋寒夜,但是中庭卻比夏天的中午還要熱,眾人紛紛開始用衣袖擦臉上的汗水。

傑克驚訝得無法形容,這個剛才還在和自己打情罵俏,風流快活的女孩,現在卻象女神一樣站在人群中,操縱著火焰,在傑克的思維裏,綠嬌嬌不是天使就一定是女巫。

綠嬌嬌走到人圈的東方,叫傑克和安龍兒把東方的一個人按住,然後叫兩個大夫過來,對大夫說:

“我先用艾條從腳底的湧泉穴炙進去,你們二位在我炙入湧泉穴之後,在一拍的時間內,依次炙入胸前膻中穴和額前印堂穴,動作要快,但是不能比我快……”

官府的大夫問綠嬌嬌:“光是雷公炮炙法就有十七種,姑娘說的是哪一種呢?”

艾條是象雪茄煙一樣的草條,治療時,點燃後在病人的相應穴位上定點烤熱,用溫度刺激穴位以達療效,而烤熱穴位的方法因為時間和熱力的不同運用,有十幾種之多。

綠嬌嬌對大夫笑笑說:“不是你懂的那些方法,你對準穴位,看我做你照做就行了……”

綠嬌嬌半蹲在一雙赤腳前,火光從她背後映出,象用血紅的彩墨勾勒出一個漫妙的身影。

她口念咒語,然後屏住呼吸,雙手分別拿起兩支點燃的艾條,在空中緩慢地、象舞蹈一般劃著圖案。

艾煙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咒,在符咒還沒有散去時,綠嬌嬌口中吐氣,嬌喝一聲“疾”!雙手用艾條快速向這雙赤腳底下的湧泉穴直刺進去。

“嗞”的一聲,躺在地上的人全身縮了一下。

因為艾條的臨床使用,以不燙傷病人為首要,綠嬌嬌這樣做,病人的穴位一定會被燙傷,兩個大夫從沒見過這種用艾條的方法,都張大嘴看著綠嬌嬌。

綠嬌嬌雙手還沒有抽回艾條,艾條在湧泉穴上嗞嗞地烤著,她看到兩個大夫呆看著她,於是惡狠狠地瞪他們一眼,示意他們馬上下手。

兩個大夫醒悟過來,馬上也象綠嬌嬌那樣向這個人的胸前和額頭用艾條燙下去。

“嗞……嗞……”兩聲過後,地上的人全身挺起,頭和腳頂地,胸向上弓著,傑克和安龍兒全力壓下他,這人叫出一聲“啊”……隨即從口中吐出一團白氣,馬上昏過去。但是臉上卻現出一層紅暈,不再冷白如紙,身體也開始放軟和有了溫暖的氣息。

兩個大夫也“啊”一聲叫出:“行了!有救了!快快,下一個!”

大家看到一個人得救都大為振奮,馬上著手治療下一個。

綠嬌嬌安排大家按東南西北的順序治療,完成治療時已經是五更天,東方現出一片紅霞。

鬧事的大漢們,在綠嬌嬌的救治下,各自從嘴裏吐出一團白氣,暈迷一會之後,都紛紛醒過來,臉上也有了血色,都帶著極為疲倦的神情躺在地上。

綠嬌嬌一夜沒睡,為幾十人施術後,混身被汗水濕透,體力也到了透支的地步,她向大家擺擺手,讓官差和家屬們自己收拾,叫掌櫃送一大桶熱水入房間,自己關起門脫衣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