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龍兒象蜻蜓點水般踏著飄在黃浦江上的草垛,向順流逃離的小船隊追去。當踏上飄得最遠的草垛時,再也沒有可墊腳借力的立足點,他向前躍出三丈,在江麵上運氣踏水,腳下水花濺起仿如綻放出一朵白蓮,身體隨即高高彈在空中,象獵鷹一般撲落走在最後的小船尾端。

小船上劃船的人嚇得扔下船槳躲到船頭,六個人淩亂地向船頭退去,同時從腰間抽出短刀,這刀和刺殺邱謹言的刺客所用兵器一模一樣。一條小船上全部人都堆在船頭,船尾立刻高高翹起,把安龍兒抬在空中。

安龍兒為了保持平衡馬上蹲身紮馬壓下船尾,同時問躲開的人:“是不是洪家兄弟?”

對方一亮三指手形以示洪門身份,反問道:“你是什麽人?”

安龍兒分開拇指食指向對方對應出天對地的暗語:“洪水泛濫天地間,是自己人。快找你們大哥來說話!”

船上的人看著安龍兒用劍氣破船,又踏水而來,已經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看到天兵天將,現在他上了船不是複仇而是主動出示身份,連忙說道:“大哥在前麵的船上,有小藍旗的就是。”

安龍兒立刻縱身躍起從船頭跳上另一條船,這一跳輕鬆多了,原來洪門兄弟從來有難同當,一見安龍兒殺過來,全部把船往回劃圍在江心,把安龍兒團團圍住。安龍兒見小船隊停下來也不再追趕,隻管站在小船上等大哥出來說話。

一條小船慢慢靠向安龍兒,剛才和安龍兒說過話的人對那船叫道:“劉香主,他說自己是洪家兄弟。”

一個相貌蒼老兩鬢斑白,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大伯應了一聲,對安龍兒說:“你是洪家的人?”

安龍兒對他拱拱手說:“廣東九龍山堂右相旗下安龍兒,見過劉香主,未請教是什麽山頭。”

“廣東的,那我們可以說廣東話了,我們是小刀會,你先頭在官驛做什麽?”那老伯一口廣東口音,語氣中不乏敵意。

“我們剛才去看朋友,你們為什麽要刺殺那兩個官員?”

“我們從福建水路跟蹤到一艘官船,這船從廣東出發運來一個跛佬,這跛佬一上岸就由八人大轎抬進衙門,我們就知道這不是普通人。”劉香主說到這裏,安龍兒已經知道他們說的是邱謹言,他打斷劉香主的話問道:“你們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劉香主說:“我們會在中秋前起事打下上海,現在開始清除衙門裏的狗官,所以來一個殺一個,是什麽官我也不必管,殺得他們不敢來上海,起事之時有頂戴花翎的狗越少越好。你為什麽要救他?你也是洪家的人,不知道謀反叛逆九族當誅嗎?”

安龍兒拱拱手說:“海底聖訓哪個洪家兄弟敢不銘記在心,隻是不分青紅皂白一味濫殺,就算被你們占了城,你們也不能在這裏待多久。你們要殺的人是大內風水師,他這次來就是知道上海破城在即,想保住上海風水減少百姓死傷,如果你們覺得百姓的命不值錢,可以先殺了他然後屠城。不過請劉香主記住,人殺光了你就隻得了一座空城,這裏就是你的墳墓。也請劉香主想一想,如果你是百姓,你會喜歡那個來護城救人的狗官還是偷偷殺人放火的小刀會?”

(紅塵說:“海底”是洪門暗語,指洪門法規和名冊。)

“行了,你還沒有資格教訓我。”劉香主態度高高在上,他嚴厲地對安龍兒說:“什麽人該殺,什麽人不該殺我心裏有數,本來我是來懲戒你的,不過你的驚人武功我見識過了,是我們技不如人,如果你不是來對付我們,請你馬上離開上海,否則你們的船還要燒。”

安龍兒回頭看看,發現格林號慢慢移出江心,看來是要駛出黃浦江,他轉頭對劉香主說:“言盡於此,希望他日我回來上海,還可以在這裏買個鋪子做點小生意,這點心願拜托劉香主了。”

劉香主對安龍兒說:“我在上海一天,都會讓上海有生意可做,而且要比滿清做得好。對了,那狗官是大內風水師,你也會看風水嗎?”

“兄弟略懂皮毛,劉香主有何指教?”

劉香主拱拱手說道:“我叫劉麗川,廣東香山人,如果你會看風水的話不妨去香山走走,那裏聽說有皇帝龍脈。我不送你了,小六阿財,送這位兄弟回大船。”

安龍兒身邊兩個漢子應了一聲就把安龍兒送向格林號,劉香主目送著安龍兒消失在江麵上,對身邊的人說:“這黃毛小子有道行,功夫厲害得出奇,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要是城裏的人都沒了,我守個空城有什麽用?奪江山,奪的還是人心啊。”

綠嬌嬌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她醒來時格林號已經航行在茫茫大海上,從圓圓的窗戶看出去一片蔚藍,隻有遠方一條細線可以分清海和天,海麵上不時有魚群湧起,泛出大片細碎的銀光。

她走出自己的房間,旁邊就是蔡月和阿圖格格的艙位,她敲敲門走進去,看到蔡月和阿圖格格麵如死灰地躺在**。阿圖格格見綠嬌嬌進來,有氣無力地說:“嬌姐,我後悔死了,這鬼船不停在搖,我從昨天一直吐到現在。”

綠嬌嬌聽完後失聲笑起來,蔡月也死沉沉地叫了一聲“嬌姐”,然後發出被折磨得半死的呻吟聲,看樣子也是吐了個半死。

艙門響了兩下,綠嬌嬌看到顧思文端著個盆子走進來,見到綠嬌嬌立刻笑著問好,話剛說完就向著自己端的盆子幹嘔起來,綠嬌嬌不高興地說:“你看到我就要吐?不是吧。”

顧思文在蔡月和阿圖格格的床邊放下盆子,翻著白眼說:“不是不是,真是太暈了,我長這麽大沒出過海,經得風浪少頂不住啊,哎,嬌姐怎麽不頭暈啊?”

“我們修道之人五行特別平衡,你羨慕也沒辦法,現在練也來不及了。你們隻管先吐幾天,慢慢就會習慣。”綠嬌嬌剛說完,安龍兒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精神百倍的大花背,因為船艙窄小,它的長尾巴掃得門板啪啪作響。安龍兒一見顧思文就說:“臉色這麽差,還在吐啊?”

顧思文臉色發青地點點頭,安龍兒說:“坐在船艙會特別暈,到船頭甲板吹吹風就沒事了。嬌姐,你一會帶她們上去幹幹活,我聽傑克說有事做會很快適應。文少,我和你去釣魚做菜。”

安龍兒帶了顧思文上甲板,大花背也樂嗬嗬地跟了出去。綠嬌嬌幫兩個女孩子收拾好自己,準備帶她們去洗甲板。上了甲板經過駕駛艙,看到傑克和大約翰叼著雪茄分別伏在船舵兩邊聊天,舵台上放著紅酒和麵包。

阿潯正坐在舵台上吃麵包,她穿著一身小公主似的西洋裙子套裝,活象個櫥窗裏的洋娃娃,看到三個媽媽走過來馬上翻身跳到地上,用剛學會的英語向全部媽媽拉手問好。

“嘿,美女們,早上好啊,要吃點東西嗎?”大約翰首先向大家打招呼。蔡月和阿圖格格看到吃的東西就想吐,她們不敢搖頭怕頭暈,隻是緊閉著嘴巴擺擺手,大約翰提提眉毛對綠嬌嬌說:“你的氣色最好,吃東西嗎?”

綠嬌嬌當然沒問題,她拿起麵包撕了一塊往嘴裏塞,含糊不清地說:“她們快死了,救救她們吧……”

傑克不懷好意地笑著,還是大約翰厚道,笑容比傑克厚道得多,他攤開手掌說:“在船上隻有一件事保證不會暈船,就是開船,你們想試試嗎?如果你們學會開船的話,以後可以由你們來開。”

阿圖格格和蔡月的眼睛馬上閃閃發光,蔡月臉上終於浮顯出天真可愛的笑容,她對大約翰說:“我們也可以開船?開船難學嗎?”

大約翰笑著說:“你笑起來很可愛,有人對你說過嗎?象個大蘋果。”

綠嬌嬌抿了一口紅酒說:“大蘋果沒人說過,有人說過象大月亮。”

“喔,月亮,嗬嗬……”大約翰說道:“現在是夏天六月,中國的季風從南向北吹,從上海出發可以到達北京、朝鮮和日本。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北方正好是順風,風向穩定海浪平靜,開船是很簡單的,你們看這個方向盤,你把它向左邊轉,船就向左走,向右邊轉,船就向右走……”

阿圖格格苦著臉問道:“還轉啊?不是更暈了嗎?”

“不,更暈的隻是坐船的人,開船的人一點都不會暈。開船最重要的是會看風向和帆之間的角度,中國有句老話說得非常準確,就是看風使舵,駕駛帆船的全部技巧就在這四個字上麵,不同的風向,去不同的地方,水流,水下地形和天氣都要用不同帆角度和舵角度來配合,今天你們很幸運,我們在平靜的大海中間深水區域順風駕駛,最容易學會開船。高貴的阿圖格格,你先來試試吧。”大約翰說完把阿圖格格招過來,把她的手放在方向盤上。阿圖格格按著方向盤上的手柄,大約翰說:“不要看你的手,看著前方就沒事了。轉吧。”

阿圖格格用力把手柄往下按,手感有點沉,連著轉了幾圈後,格林號果然向左偏移,可是船身卻開始向右傾斜,阿圖格格開心得格格直笑,頭一點也不暈了。

大約翰連忙伸過大手壓住船舵說:“No,No,不要轉得太快,你這樣做船就會一直向下倒,直到躺在大海上,你要做的事情是讓船盡可能不要左右擺動。你要感覺船的擺動幅度,用手上的舵讓船一直保持穩定,不然翻船的話我們都會死掉,現在慢慢把舵轉回去。”

大約翰還對前麵甲板上的黑人水手大叫,讓他們把三條桅杆上的帆收起一半,這樣可以減慢船速,格林號就算晃起來也沒有那麽危險。

幾個女孩在駕駛艙玩得天翻地覆,安龍兒和顧思文正在船尾和大群黑人水手拉網捕魚,莫名其妙看著船在海麵左右搖晃蛇形前進。

花了半天時間,阿圖格格和蔡月都學會了怎樣看羅盤上的英文字母和數字,也學會了看著帆上的旗計算風向和風力,基本上可以保持格林號不算太搖晃地前進,於是大約翰把船舵交給她們倆,和大家到船頭甲板上席地而坐,把休閑的早餐變成休閑的午餐繼續下去。

傑克湊到綠嬌嬌耳邊說:“看到沒有,這就是大約翰偷懶的詭計,現在船上又多兩個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