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格林號和清軍大船的距離越拉越開,清軍的炮火很快失去威力,可是格林號卻已經破爛得象掉到地上被牛群踩過的馬蜂窩,再也經不起任何衝擊。

綠嬌嬌和安龍兒從艙口伸出口看甲板上,隻看到一片血肉棋糊,除了四散的肢體,根本分不清是什麽人的血。

大約翰從另一個艙口伸出頭大叫,問還有沒有活著的水手,從各個角落慢慢爬出來幾十個黑人。大約翰馬上帶著他們到放洋布的底艙,把洋布不斷扔進大海,減輕格林號的載重,這樣可以讓船漂得更快,也可以讓船體的吃水線更高,不那麽容易沉船。

傑克在清軍炮火開始擊破格林號的時候,就非常擔心阿潯和蔡月的安危,開始向阿潯睡覺的客艙衝去。可是炮火太猛幾次阻隔,當他到達客艙時,客艙早已洞穿崩塌,隻看到呆呆坐在門前過道的阿圖格格,懷裏緊緊抱著阿潯。

綠嬌嬌和安龍兒很快也來到客艙前,聽阿圖格格說了剛才顧思文跳下水去救蔡月的事,於是立刻到甲板上搜索顧思文的蹤影,可是茫茫大海一無所有。

傑克為避免阿潯見到血戰後的慘狀感到害怕,一直不抱她上甲板,到處找了一個破損不太嚴重的小客艙安置好阿潯和阿圖格格,就上甲板找綠嬌嬌。

甲板上有幾個水手慢慢地收集殘骸扔到海裏,又打水上來衝洗甲板,空氣中彌漫著燒得半生熟的難聞血腥味。

清軍大船和格林號一起在海上漂流,不斷扔貨減輕船重的格林號越漂越快,不久就把清軍的船拋到海平線的距離上,這個距離雙方用望遠鏡都看不清對方,更不要說想開炮打,目前來說格林號處於非常安全的狀態。

傑克看著綠嬌嬌和安龍兒每人拿著一支望遠鏡,站在船舷向著海浪的方向不斷搜索,傑克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根本看不到顧思文和蔡月,要是看到的話早就劃船出海救人了。

傑克走到綠嬌嬌身邊叫了她一聲,然後用手摟著她肩,綠嬌嬌順勢摟著傑克的腰,把頭枕在他胸膛上閉起眼睛,眉頭一直輕輕皺著。

傑克輕輕拍拍她的肩說:“嬌嬌,文和小月不會有事的,聽小兔子說小月身上套了救生圈,隻要文追上小月,他們就不會沉下去。”

綠嬌嬌枕在傑克懷裏點一點頭,這時大約翰把艙底的洋布扔得差不多了,也跑到上甲板。聽到傑克的話他連忙接著說:“是的嬌嬌,不用擔心,因為格林號沒有帆和舵,所走的路線正好是海流路線,他們和我們是在同一海流上漂浮,最後我們上岸的位置都會很接近,一定可以找到他們。”

安龍兒放下望遠鏡說道:“我起卦算過他們沒有生命危險,可是會被海流吹到朝鮮去,明天就可以到達陸地,所以我不擔心他們會死,我隻是擔心他們一直泡在海水裏太冷了。”

綠嬌嬌拍拍安龍兒的肩以示安慰,對他說道:“人不會死就行了,大頭文不是一直想去朝鮮玩嗎?這次他可以和小月一起去吃朝鮮菜,還不高興得要死,嗬嗬……”

安龍兒也苦笑著說:“這麽看倒也是,他這人到什麽地方都餓不死,找不到他的話不如等他們回來再講故事給我們聽。”

大家互相安慰了幾句,就開始幫助黑人水手清理甲板,隻有阿圖格格一直帶著阿潯和大花背,呆呆地坐在小船艙裏。

一天之後,格林號被海流送到東北的鴨綠江邊,大家在一個荒灘上了岸。

荒灘四野無人,眾人下船燒起火堆烤衣服和燒水做飯。傑克和安龍兒帶幾個人去四處了解情況,當大約翰和水手們做好幾鍋魚湯的時候,他們就跑回來匯報。

原來這裏的地名叫做安東,從這裏北上是東北老林長白山,長白山中盛產人參。人參是清廷禦用的珍品,從來不許平民私挖,要到這裏采人參的話一則要有“參票”(紅塵說:“參票”就是朝廷給專門特批的采參人的證明);二則就算采到了人參,也要由官家回購,不許私帶離開東北,所以從這裏進入長白山區域有重兵設關把守。

從現在起一兩個月內,都是最好的采集人參季節,為了防止大量闖關東的參民從安東偷渡進山,現在關卡處更是嚴陣以待,對過往人等仔細盤查。

綠嬌嬌聽過他們的話後說:“安清源馬上就會追到這裏,我們不能再等了,我想這樣吧,我和龍兒進去,傑克應該也會一起來吧?”

綠嬌嬌幹練地看了看傑克,傑克聳聳肩說:“當然,一向都是這樣的。”

“好,大約翰帶著阿潯和阿圖格格,先在安東鎮上等五天,沿海岸線找一下阿文和蔡月,五天後找不找得到都從陸路去北京,美國有使館在那裏嗎……有就好,我們完事後就去那裏找你們。”

大約翰很樂意地微笑著點點頭說:“快一點到北京見麵吧,我們後麵還追著一群瘋狗呢。”

大花背聽到他的話不太高興地吠了兩聲,大約翰哈哈大笑摸著它的頭說:“大花背是好狗。嘿,我們幾天沒吃過一頓好飯了,大家快喝些湯吧。”

阿圖格格從昨天開始一直很少說話,這時她端著魚湯皺著眉頭,突然說道:“嬌姐,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綠嬌嬌奇怪地看著她,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勁,可是又想不出來有什麽問題,她反問道:“你知道我們要去幹什麽嗎?”

“不知道。”阿圖格格的語氣很平靜。

安龍兒,傑克和綠嬌嬌都不禁對視了一眼,綠嬌嬌表情疑惑地看著阿圖格格,阿圖格格也靜靜地盯著綠嬌嬌的眼睛。

阿圖格格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綠嬌嬌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一絲不應該出現的敵意。綠嬌嬌不想花時間猜測阿圖格格的心思,任何敵意都會影響她的下一步行動,而且她沒有多少時間停留在荒灘上,安清源的船會很快順海流漂到同一個位置,立刻發現擱淺在海灘上的格林號。

綠嬌嬌突然對阿圖格格微笑一下說:“你不要去了,我們隻是去看個老朋友,從這裏進去有很多深山老林,我們要走好幾天的路才可以到達,小兔子從小過慣了好日子,一起去的話會走得腳上脫幾層皮。你還是跟大約翰到北京找親戚吧,不喜歡在大人們那邊住,還可以找大約翰安排一下。”

阿圖格格卻說道:“我聽阿爸說過長白山裏的情況,裏麵有老虎,也有人參,如果你們自己闖進去,可能死了都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見到寶貝也不認得……”

綠嬌嬌的眼睛閃了一下,喃喃地說:“寶貝?!對呀,這裏是盛產人參的地方,要是能挖一支十兩八兩的巨形老參就發達了……”綠嬌嬌說到這裏眼神隨即黯然下來,她感覺到阿圖格格在給她開條件,讓她批準同行,可是從人之常情來說,越要去的人就越古怪。

一路上大家一直都對她守口如瓶,絕口不提北上斬龍的目的,大家都知道阿圖格格是旗人,無論是多好的朋友,到了這份上也不可能不提防一把。現在阿圖格格主動要跟大隊北上,莫非識破了他們的目的?

綠嬌嬌有點喪氣地說:“安全第一啊,小兔子離家大半年了,你到了親戚家早點寫信給您老爸,讓他老人家放心不是更好嗎?”

阿圖格格不回答這個問題,她很有信心地看著綠嬌嬌說:“我會滿文,會寫會說。”

安龍兒和傑克聽到她這麽說,同時用手搓搓臉,態度甚為狼狽。他們都知道滿文和漢文完全不同,要是進了布滿關卡的長白山才發現人家要聽滿文,他們中又沒有人會滿文,那就麻煩大了。

安龍兒也皺著眉想了一會,他小聲對綠嬌嬌說:“嬌姐,山上的事我們自己可以搞掂,不用多個女孩子……”

“我不會拖累你們的,我會騎馬射箭。”阿圖格格表情有點焦急了,象夥計應聘工作一般擺數起自己的能耐。

綠嬌嬌還是搖搖頭,傑克走上來對阿圖格格說:“小兔子,我們不是怕你拖累我們,我們怕一路上有危險讓你受到傷害……”

阿圖格格知道他們三個人都一致通過了不讓她跟隨前往,臉色一變,把手上盛著魚湯的大鐵杯用力扔到沙灘上,氣急敗壞的地站起說:“我知道你們要去做什麽?你們要去斬大清的龍脈!你們斬了我們滿人的龍脈後,滿人就做不了皇帝,會被漢人全部殺光。象南京城裏那三萬滿人一樣,一個都不會留下來!”

大家都知道阿圖格格在南京破城後,看見過太平軍對守城滿人的報複性屠殺,在一個女孩子,甚至一個正常人的心裏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這種影響是痛苦和絕望的。

綠嬌嬌正想撒個小謊打個馬虎眼糊弄過去,安龍兒已經知道她想幹什麽,他很了解綠嬌嬌的性格,但是這個時候說謊解決不了問題,他慢慢站起來神情凝重地說:“對,我們是想去看看滿清的龍脈,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斬龍……”

他的聲音很低沉,可是字字清淅,在阿圖格格聽起來如雷貫耳。她得到安龍兒的肯定答案後,沒有一絲猜中的喜悅,她看看麵前的三個人,眼神憤怒而不可置信。

阿圖格格一腳踢翻架在篝火上的魚湯鍋,對著安龍兒尖叫起來:“龍脈一動天崩地裂,我們全都見識過了!那時你們要阻止安清源在廣東斬龍我拚了命幫你們,就是看到龍脈被斬殺人無數,就算死的是漢人我也不能看著不管,可是你們現在要斬的是滿人的龍脈,死的就是滿人,你說我會怎麽樣!你們和安清源那個瘋子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