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女人舉手投足

省藥品招標代理機構遴選大會是6月9日,朔方重型的第二批招標開標日是6月7日,這兩個緊隨的日子讓我非常緊張,我們已連續三天加班了。朔方重型的這批標規模沒有上次大,但出人意料地,劉主任通知我,戴書衡要親自參加!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邵總,邵總想了想,說,那我也參加!他還說,戴總親自參加,這件事意味深長。他是督陣來了,這就說明他決心要讓這次標順利完成,而要順利完成,就需要解決克萊蒙的問題,小山,你分析是不是這樣?”

我很驚訝,我哪裏會想到這麽複雜呀?我說:“我也這麽認為,那邵總,這次開標、評標把握什麽原則呀?”

邵力為沉吟著說:“我們還不十分清楚戴總的真實意圖,但是要做兩三個預案,以備不測。你看,小山,首先有這樣兩種可能:第一,戴總希望克萊蒙中一兩個標,第二,戴總不希望克萊蒙中標,因為他投訴了,戴總非常惱火。你說哪種可能性大?”

我說那當然是第一種可能性大,不管他高興不高興,Φ160、Φ200都是個大問題,可能導致第一批的第一包重新招標。

邵力為笑了,說:“是呀,這是個他頭痛的事,後果還不止是重新招標,還可能有更嚴重的後果。所以,他希望克萊蒙這次中標的可能性大。那麽,就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他們事先談好了報價,報價也比較合理,克萊蒙順利獲標,他們肯定做了這項工作;但也不排除,克萊蒙得理不饒人,堅持把價格報得很高,高價怎麽中標?你想到沒有?”

我想了想,遲疑地說:“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廢掉其他人的標,廢也隻能在評審階段;第二個是讓克萊蒙在報價分以外的其他要素上多得分,彌補報價分。可是邵總,這個難度很大呀,風險也很大。”

“是。可是代理機構不解決這個難題,不冒這個風險,還有前途嗎?小山,你大概已經做了大量鋪墊的工作,現在是最後一哆嗦,做不好就會前功盡棄,隻能這樣了。評標的時候我也參加,我們一起做這篇文章。但是,你事先得做些工作,一個是把這個情況跟劉主任說一說,挑開了說,讓他們積極配合;再一個,你得和那個林經理再談一談,讓她把握好尺度。你要告訴她,想獲利要有分寸,不然就是魚死網破!”

我說:“好,這些工作我去做。邵總,你剛才說,還可能有更嚴重的後果,這是指什麽?”

邵總意味深長地笑笑,“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你說過,朔方重型的項目是中央首長親自抓的。如果惹出亂子,戴書衡的政治前途就會受到影響。當然這些事小山你不一定有體會,但你要知道後果的嚴重,這次開標不是一般意義的開標!還有,法院大樓那個事了結了,但是陳立德那個雜碎給我們公司找了不少麻煩,好幾個部都很抱怨,向我反映。小山,你正確對待吧,你做的沒什麽錯,隻是今後做工作要更周全一些,不要讓管我們的部門對我們有反感。”

我點點頭,我理解他這話的意思。前幾天,一部經理李萍在走廊裏碰到我,冷嘲熱諷地說,小山,挺牛啊,連陳立德都敢撅,隻是,你這麽一牛,把我們可給害慘了,你知道嗎,我一個標連著備案三次都給我退回來了!

我在公司的地位越來越微妙,人人都知道我幹了個大項目,還在爭取全省藥品招標,但人人也都知道我出的那些笑話,簡直成了公司人聚到一起必聊的話題。我變得臉皮越來越厚了,裝作什麽也沒聽到,每天就是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和公司的人已經很少來往了。我部裏的人一直都很替我打抱不平,他們經常到各部去,宣揚我的成就,駁斥別人的不滿,我雖然很感激,但老跟他們說,別無聊了行不?

我給劉家緒打了電話,把邵總的意思用我的口氣跟他說了一下,劉家緒很高興,說,我也正想和你說這事,但是因為克萊蒙投訴的事我覺得對不起你,不好意思說了。這次大老板確實是想讓克萊蒙中標,但是關於價格談得很艱苦,到現在也沒有定論,搞不好可能真的需要你們幫幫忙。“

我說:“我們能幫上你什麽忙呢?”

“袁經理,如果開標了,報價還能不能再談了?”

我說:“不能再談了,法規規定得很清楚!”

劉家緒就很不快樂,他沉悶地問:“那怎麽辦呢?我們想用他,可他報價又過高,怎麽用呢?”

我突然想好了一個主意,我說:“劉主任,這需要你和那個林經理好好談談,她是代理人,她是要賺錢的,你隻要答應給她個人一些補償,我相信她就會把報價降下來。我也和她談談,陳明利害,你看這樣行麽?”

劉家緒想了想,有點勉強地說:“行吧,我找她談談。她的投訴撤回去了嗎?”

我說:“在她拿到第二批標之前,她是不會撤回投訴的。劉主任,這件事你可給我們添了大堵啊!”

劉家緒便訕訕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跟她好好談談,爭取連投訴一起撤掉。”

我給林經理打了個電話,我說想和她談點事,林經理咯咯笑著問:“談什麽?是第二批招標的事還是投訴的事?”

我說沒什麽話題,就是想見個麵。

林經理沉默了一刻,說:“那好,我很願意見你。小山,我很喜歡你。”

我不解地問:“為什麽喜歡我?”

“你純樸,跟你打交道可以不設防。”

“純樸?我還賺黑心錢呢!”我惡狠狠地說。

她起初一愣,但隨後就哈哈笑起來。她的笑不放肆,透著爽朗和歡快,很感染人。女人哪,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都難做到優雅,優雅是練出來的。我以為,隻有有野心的女人,才會刻意去訓練自己,而我不是。我心地善良,但沒有野心。

她說:“那好,我們馬上就見麵吧,一個小時後。我們到碧綠茶樓,那裏的茶貨真價實。”

我說:“好。

我們就在那座茶樓見了麵,林經理要了幾樣茶點,又要了一壺碧螺春。服務生送茶來的時候,後麵就跟進來一個婷婷的女孩兒,女孩兒有一米七左右,著一襲靚麗的旗袍,臉上掛著古典的微笑,我簡直看呆了!

林經理微微一笑,說:“如兒漂亮吧?小山,你的身材很好,你要是經常來喝茶,再穿上這麽一身旗袍,你比如兒還漂亮。”

我說:“那怎麽可能?我要是穿這麽一身旗袍,一定就像紅樓夢裏的司棋,傻潑潑的。”

“司棋?”林經理打量了我一下,“你太抬舉自己了,司棋人高馬大。小山,喝茶既養身又養性,常來這裏坐坐,你會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你嚐嚐這茶怎樣?”

那邊如兒已雙手翻飛著完成了溫杯、洗茶、沏茶的一路動作,將晶瑩的茶湯倒進了我們麵前的茶杯裏,站在那裏微笑地看著我們。

林經理讚歎道:“如兒你才來幾天啊就這麽嫻熟,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小山,品吧。”

我喝了一小口,立刻驚叫起來:“這麽香!”

林經理微笑著說:“你說香就好,這道茶是感謝你的。這是今年頭茬采的洞庭湖東山明前碧螺春,來之不易嗬。碧螺春的香,是那種春芽初放的、帶著青春氣息的香氣,很適合我們這種青春不再的女人。”

我心中一顫。我看著林經理,真心地說:“月橋姐,跟著你學了不少東西。”

林月橋低下頭,說:“別說跟我學了東西,羞煞我,我們隻是暫短地享受一下清醇,其他的時候我經常很壞。我知道你要跟我談什麽,昨天劉家緒給我打電話了,我們談得不好。”

我說:“是,月橋姐,我是想跟你談談這次開標的事,但也不是非談不可,這事跟我們關係不大,我們隻是走程序。但是姐,你為什麽要報高價?你知道那有風險,可能會導致你落標。”

林月橋苦楚地笑笑,說:“可能你們都覺得是我為了報複才報高價,不是的,你們不大知道我和德國人之間的工作分工。技術參數、交貨日期、運輸方式、報價這些關鍵數據,都是由德國人來定的,我隻賺我應得的一點兒份子。報價高不是賭氣,德國人從來不賭氣,報價高是因為克萊蒙這批機器采用了非常先進的數字程序,而數字程序是外購的,提供方的報價就非常高。其他方麵也做了很大的技術改進,所以報價高。所以,你們搞錯了,不是我的原因。”

我很驚訝,我說:“我有點明白了。但是月橋姐,這樣一來你在價格上沒有優勢了呀!”

林月橋說:“那看你們強調的是什麽了,是技術優先,還是價格優先。數字程序是數控機床的核心,是加工異型件、提高加工精度的最重要因素,朔方重型一直強調他們要最好的機床,為什麽他們不用裝有世界最好的數字程序的機床?”

我馬上開始想數字控製部分的評標分數,我有點記不住了,我們還真討論過技術參數。但我不能詢問林月橋,詢問是違法的。我說:“哦,是這樣的,朔方重型確實很看重技術先進性。月橋姐,我們不能再討論這個了,討論報價我已犯了錯誤,我不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滑越遠。”

林月橋會心地一笑。我們就轉而談起別的來。

回到辦公室我馬上找來招標文件,快速地翻到評標辦法那一章,在評分構成表裏,技術分與數字控製有關的打分項共四個,總分數14分;價格分總分是40分,采用平均分製,即:以所有投標人報價平均分為基準價,每超出基準價10%(不足10按10算,高於10按20算,以此類推),扣10分,每低於基準價10%,扣5分。

這次采用的仍然是打分法。價格分是死項,沒有調整餘地。而技術分、服務分等打分項有一定的調整餘地,一般來說,各家每項得分相差個1~3分不奇怪。如果克萊蒙的數字程序非常先進,再加上其他方麵再多得點分,有10分的優勢差不多。如果他的報價高於別人,但在10%之內,丟10分,他獲標的可能性還很大;如果高出10%,那可能性就基本沒有了,差20分呀,怎麽給他找回來?

我馬上就給劉家緒打電話,我不能一五一十地說,我隻含蓄地說我見到林了,我們可能錯怪她了,“報價是德國人的事,她幹預不了。她解釋說報價高是因為數字程序升級了,比同類產品要高出一代。我對這個不大懂,你看看是不是這樣。我提醒您一句吧,因為很快就要開標了,招標文件已不能修改,除非延後開標。克萊蒙的數字程序再好,滿分也就是十幾分,但是如果報價高出基準價每10%,就要扣掉10分,所以……”

劉家緒很注意地聽著,不時嗯嗯兩聲,然後他說:“我知道了,我們再溝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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