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33. 晚宴

評標結束，照例應是我請招標人代表們吃頓飯，但邵力為說他請。我開玩笑說，邵總，我請他們可都是很小氣的，你請就得大方點吧？邵力為慨然說，沒問題！

戴書衡很破例跟了一天，直呼很累，說要早點回家，但架不住邵力為的“強力”挽留，隻好留下來。戴書衡留下來，彭舸也不好走了，於是出發，幾輛車呼呼拉拉地向飯店駛去。

戴書衡特意拉上邵力為坐到我的車裏，由我開車，他的車和邵力為的車都空著跟在後麵。上了車，戴書衡就問邵力為：“邵總，你知道袁小山和市委袁書記的關係吧？”

邵力為笑著說：“我怎麽會不知道？她是我的員工啊。”

戴書衡說：“那好，那你就好好照顧她。袁書記和我幾十年的關係，我就是衝這層關係才把風機項目交給你的！當然，沃頓公司素質也很好，很規範。”

邵力為說：“我心裏有數。小山，你在沃頓公司還舒心吧？”

我很不高興他們這樣提到我，但不得不敷衍地說：“舒心。戴總，邵總對我很好，有一陣子沒活兒，邵總還撥些項目給我幹。”

戴書衡高興地說：“這就好！邵總，以後我還會有工程給你的，風機項目還有一批設備和工程，我還交給你幹。你就是要替我把小山照顧好！”

邵力為表態說：“這你放心。老戴，最近徙陽政治風球都掛兩個了，你看這個勢頭要刮多大呀？”

戴書衡猶豫了一下，說：“邵總，這裏也沒外人，我聽說已經找了不少人談話，涉及到班子了，很可能劉大光他這次……不大好過關。”

邵力為驚訝地問：“是麽？都涉及到哪些問題了？”

“經濟的、政治的都有了，這個目前還保密呢，我就不能亂說了。說實在的，到了他那一層，你貪點，多吃點，甚至玩個女人，那都不算大事，但政治上不能犯錯誤，叫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不叫你幹什麽你就別幹，幹了就是個病！”

“他現在還自由嗎？”

“有限。有時出來露露臉，但什麽也不管了，工作由……”他在邵力為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個字，有意不讓我聽到。邵力為顯得非常驚訝，啊了一聲。戴書衡說：“這是中央定的，已在局以上傳達了。”

邵力為歎息了一聲，說：“可惜了，劉書記這人還是有能力、有魄力的，沒有他，徙陽市這幾年不能發展這麽快。老戴，你還好吧？”

戴書衡聽懂了他的意思，說：“還好。也找我談話了，但沒什麽，我確實也不知道什麽。我也不能亂說話，牽扯別人，那不是我的

格。”

邵力為讚成說：“是，不能亂說話，政治上的事就是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這次還涉及到市裏其他領導了嗎？”

也許是互相使了個眼色，也許是心照不宣，戴書衡沒回答，邵力為也沒再追問，他們轉移了話題。我開著車，頭都沒回一下，他們說得都很含混，我知道這是官場上的風氣。在這樣一個敏感時期，說話是一定要注意的。

那晚邵力為果然很大方，按照他的意思是要點鮑魚和魚翅的，但戴書衡製止了他，說別這麽破費，企業都不容易。但在酒上，戴書衡沒客氣，他們那晚喝了兩瓶省政府特供茅台，還有很多的藍帶。黨成耀、奚曉月、劉家緒他們幾個都喝得很興奮，似乎對和戴書衡在一起喝酒特別興奮，找各種理由一次次敬戴書衡的酒。

而彭舸不知為什麽卻很沉悶，酒也喝得很少。戴書衡特意向邵力為介紹他，說：“邵總，這是彭總，我白天隻跟你說他是給我們做物流的，其實還有一層關係，他正在幫袁經理拿全省藥品招標代理。他這人很低調，你看不吭不哈的，道行深著呢，他敢拍著桌子跟省長叫板！你還不和他喝一杯？”

邵力為深為詫異，他忙站起來，舉起杯子，對彭舸說：“這還了得？過去小山曾跟我說過有人在幫她做全省藥招，但她沒說是誰，原來是閣下呀！失敬、失敬。既然戴老兄說了，彭總，那咱們就幹一杯，是真幹。小山，你也陪一下！”他看著我。

我隻好站起來。

彭舸也站起來，端起了杯子，說：“邵總太客氣了。幫袁經理是戴總吩咐的，我恰好也有一點關係，能幫就幫一把唄。其實袁經理這人能力很強，悟

很高，無需別人幫助她也一樣會幹得很好，拿下藥招也是沒問題的。”

這明擺著是揶揄我的，我氣惱已極！但我不是大小姐，使不得大小姐的

子，我隻好反諷說：“彭總言過其實，我要真是您說的那樣，諒也沒人敢像支使使喚丫頭一樣呼來喚去的。彭總，喝酒吧，你不是酒量很大麽？”

邵力為聽得莫名其妙。彭舸一言不發，把自己杯子裏的酒一口就倒進了嘴裏！

那晚我想我讓彭舸徹底地厭倦我了，我既不溫柔，也沒什麽本事，隻是恣意妄為。我因而很後悔，很擔心，藥招遴選很快就要開始了，彭舸寫的遴選演講我都領會了，也記熟了；招標係統都已裝進我們的電腦裏，張若其已能熟練地

作了。但我知道，就憑這些我是沒把握過五關斬六將的，我很知道，遴選靠的不是這些。幾天裏，我悔恨得無以複加。

還有一件事使我很揪心，就是戴書衡和邵力為在車上談的，劉大光被停止工作了，戴書衡被找談話了，這次風暴席卷了不少的人……我因而就很擔心三叔。我在回家的路上就給三叔撥了個電話，把他們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跟三叔說了。三叔正在家裏，他仔細聽我說，還問了問。聽完之後他嗬嗬笑了，說：“山山啊，戴書衡在你的車上說這些，他是故意的。你知道為什麽嗎？就是讓你轉達他的話，他這是在表忠心呢！”

我驚異地問：“向誰表忠心？”

三叔語氣便遮掩起來，說：“山山，別問了，慢慢就都知道了。你們今天開標很順利？戴老板很高興？”

我說是，晚上我們邵總請他們吃飯，他們喝了很多酒，一個個興高采烈。

三叔便說，那好呀。山山，早點回家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