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特別的日子

昨晚回到家,盧剛毅看我拎著個紙袋子,奇怪地問我:“買衣服了?”

我說一個客戶送的。他看了看價簽,說:“這麽貴的衣服,我想你也不會舍得買的。這客戶這麽大方,你幫了他很大忙吧?”

我說:“那是當然,她賺了20萬呢。今天別跟我說廢話,我要早點睡,明天就要遴選了!”

昨晚我睡得很好,

6月14日,這是個特別的日子。

我早飯也沒吃,6點40就趕到了公司,一路沒有幾輛車,我開得飛快。到了公司,我的人都還沒到,他們是在7點鍾時才陸陸續續進了辦公室。大家誰都沒有說什麽,按照昨天的分工悶頭開始準備。我則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把演講稿又看了一遍。

上車後大家也不說話,也不打撲克了。今天是個大陣勢,而且是幾十億的招標代理,誰都知道事關重大。7點半我們準時出發,8點鍾我們趕到友誼賓館,到時我才發覺我們來早了,大廳裏沒有人,報告廳也鎖著門。我吩咐說:“咱們來早了,這樣,先不卸車,我們都去吃早飯。”我們一夥人來到餐廳,自助早餐每人38元,我也不計較,告訴大家抓緊時間吃。

吃完早飯返回大廳,看到衛生廳招標辦的人來了,在賓館大廳裏擺起了台子。荊楚地負責登記,他麵無表情,問道:“誰家?登個記吧,登完記都到三樓第一會議室等候。派一個人帶著電腦到報告廳試係統、調設備,有問題趕快和我們說。”這時,其它參加遴選的代理機構也陸續來了,大廳裏熱鬧起來。

我坐在大廳的一角,冷眼查看。8點40,一撥一撥的院長和官員們開始走進來,他們看了看牌子,就直奔電梯間而去。開遴選大會的報告廳在三樓。8點45,分管衛生的副省長曲曉敏也走進來了,幾個人簇擁著她說笑著也進電梯間了。我不認識她,是張若其告訴我的。後來又進來一夥人,我遠遠看著他們匆匆走過去。張若其匆匆走過來,低聲告訴我這幾個人是省紀檢委的,那個個子不高,很靈秀的女人就是省衛生廳紀檢組長丁其嫣,高個男的是省紀檢委葉書記。荊楚地讓我告訴你,葉書記親自參加很意外,本來參會領導的名單裏沒有他,讓你謹慎點。本來我就緊張,荊楚地這麽一說我更緊張了!

我們一夥人走進三樓第一會議室,所有參加遴選的代理公司都在這裏等候。他們那些人似乎互相都很熟,三一堆倆一夥地紮堆聊起來。我讓我們的人把設備都放在牆邊,然後我們就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等候。

8點55,招辦的人走進會議室,端了個盒子讓我們抽簽,輪到我抽時我抽了個4號。徐主任宣布說:“不都抽了嗎?一會開會時,我們按號叫,叫到的進去演講、演示,每家30分鍾,10分鍾演講,10分鍾演示,10分鍾回答評委提問。你們的設備除了電腦別的不用帶,裏邊都有。每個公司隻準進會場兩個人,別的人就在這裏等著。演講完了就盡快離開,不得向工作人員打聽,不得和評委交談,違規的一律取消遴選資格!”徐主任說完了,嚴厲地掃視了一圈,就帶著他的人出去了,會議室裏很安靜。

我把李子渠叫過來,說一會兒我們兩個人進去演講、演示,你準備一下怎麽說。李子渠笑笑,說,沒問題。我又把張若其叫過來,交代說,我們是第4號,你盯著點,前邊三家一出來,你要設法問問評委都問了些什麽,馬上告訴我。張若其說行,不過領導,你這個簽抽得不好。我問為什麽?他說:“一般來說,前三名輪過去,評委們就都懈怠了,懶得質疑了,你講得再好,也出不來效果。”

我說我巴不得他們懈怠,省著亂問。我閉起眼睛,努力想使自己鎮定下來。

9點整,報告廳的大門關上了,他們先開閉門會議。

9點10分,抽簽第一的公司被叫了進去,這時,會議室裏變得安靜了,人們都不再說話。

9點40分,第一家公司出來,第二家公司進去。過了一會,張若其在門口招手讓我出去。他領我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小聲說:“領導,我問了,第一家表現不錯,演講、演示都很順利。評委主要是問了些藥品常識,答得也很流利。看來咱們得出奇製勝了,要是按他們的套路走,咱們沒戲!”

我說我知道,你再去盯著,我在這裏想想。

不廢話嗎,不出奇製勝我們哪有出路?我今天外麵套了個風衣,裏麵卻穿了一件紅黑相間的紀梵希,下麵是條蘋果的牛仔,足蹬一雙帶紅條的灰色銳步跑鞋,我把自己的全部家當都穿戴上,為的啥?

張若其很親和人,他很快就能和走出來的招標代理公司的代表、出來上廁所的評委、看守報告廳大門的保安套上瓷,套出裏麵的情形。他不斷地把消息傳來,使我漸漸地安下心來,沒什麽新奇的東西,都是些套路,我的自信心開始上來。

10點40分,荊楚地親自出來叫我進去,我脫掉風衣,交給張若其,同時向李子渠招了招手,他拎著電腦就過來了。

我們在荊楚地的引導下,進到報告廳裏,沿著一條過道走向前台,站在講台的一側。坐在主持席上的徐主任開始介紹:“第四個演講、演示的是徙陽沃頓谘詢公司的代表袁經理。下麵請袁經理開始演講。”

我一聽這話,腿就軟了。報告廳裏黑壓壓一片人,個個都冷著臉看我,我從來都沒有在這麽多的人麵前講過話,何況是麵對一群敵視我的人!我都記不清我是怎樣走上講台的,所有的過程都是李子渠後來向我描述的。但是記得我想脫稿講,但是背得很熟的演講稿一句都想不起來了,隻好照稿念。演講稿的第一段是這樣說的:

“尊敬的各位領導、評委,我是徙陽沃頓谘詢公司四部經理袁小山,在這個莊嚴的講台上,我代表我的公司向各位陳述我們承擔全省藥品招標代理的理由。我們有四個理由:第一,我們是國企。國企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我們不僅僅是為利益而為,國企的職責就是維護和擴大國家利益。第二,我們也是事業單位,我們和你們,所有的公立醫院是一個性質的,猩猩相惜。你們在改革開放的大環境下要生存、發展,我們都很理解,而我們也是一樣。我們共同擔負著黨和國家交與的使命,淨化社會風氣,保障人民利益,體現公平、公正、公開。第三,我們是本地企業,我們在徙陽注冊,在徙陽開立企業基本帳戶,我們的服務器也是本地的,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如果我們代理全省藥品招標采購,全部與招標代理有關的業務都在本地進行,並且嚴格置於各監管部門的監督、管理之下……”

就在這時,我的話被打斷了,是省紀檢委的葉書記。他問:“袁經理,你說全部與招標代理有關的業務都在本地進行,這是什麽意思?”

我突然就清醒了,鎮靜下來!我解釋說:“由於藥品招標的特殊性,本地企業有著幾個優勢,一個是可在當地收取保證金、結算,不會出現開發票難等財務風險;第二個,本地服務器可與管理、監督部門組網,可根據招辦要求及時作後

葉書記又一次打斷我:“難道有外地服務器嗎?”

我賣了個關子,我說:“這個我不清楚,不過我聽說有些全國性公司用的是全國統一的服務器,統一的招標平台,在外地,外人是很難進去的,當然也談不上修改。”

“那是不是說,後台如何操作,政府有關部門是無法管理、監督的,他們的源代碼也是不向招標部門公開的?”

我笑笑,沒說什麽。

葉書記說:“明白了。你接著演講吧!”

我突然覺得葉書記是在指示一個方向,我領悟的很快,說話也流利起來,甚至離開了講稿。我說:“第四,我們是本省資格最老的專業招標代理機構,有著20年的招標經驗,有著很高的聲譽。藥品招標雖然涉及大量專業知識,但就其實質,主要還是招標程序問題,衛生部關於藥品招標的所有文件都是依據中國《招標投標法》製定的,藥品招標與其他貨物招標在程序上是一樣的。”

我看了看表,還有4分鍾的演講時間,我接著又介紹了公司的實力、招標案例,在第10分鍾結束了演講。然後開始演示藥品招標電子係統。我們的係統很人性化,操作簡單,用彭舸的話說,傻子都能做。係統還為衛生廳招辦、省糾風辦設了入口,使他們能很方便地查找數據,進行監督。這個係統顯然引起了在場人們的注意,會場裏很靜。

演講、演示結束了,徐主任站起來宣布:“下麵請評委們提問。”

有位評委馬上敲了敲話筒,他的提問是:“我想問袁經理一個問題,你們要做的是全省藥品招標,我看了你們的表格,你們有專業藥劑師,但是你作為部門經理,你懂不懂藥?”

我感覺到了一點兒挑釁的味道,心裏便有氣,我說:“作為招標機構,接觸的行業五花八門,不可能事事都通。對於藥品招標,我們已經具備了國家規定的專業人員數量,具備了專業管理條例。至於你問部門經理懂不懂藥,我隻懂一些普通藥品常識。”

他咄咄逼人地問:“那我問你,你知道頭孢噻肟鈉這種藥嗎?”

我笑了,我說:“頭孢噻肟鈉是一種呼吸係統類抗菌藥,化學藥品,主要是注射用製劑,性狀白色或微黃粉末,這種藥需要做過敏試驗,有一些關於這種藥致死的報道。”我擔心他會繼續問下去,想堵死他的話頭,又加了一句:“咱們省中心醫院前幾天還因為使用這種藥出過一次事故,死了人!”

評委席上一些人就笑起來,接著就是一片死寂!那位提問的評委臉色變得很難看,惡狠狠地盯住我!我突然意識到我犯了一個重大錯誤,那就是評委們非常、非常不喜歡這個話題!

我心裏一沉。

再沒人提問了,很冷場,很尷尬。徐主催問了兩遍之後,麵無表情地對我點點頭,說,那就這樣,袁經理,你們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