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韻並沒有履行承諾將趙益交與於諾,進了關後,於諾一臉輕蔑的笑著看著眼前這個戴著青紗的女子,並不再提之前的約定,隻是,她的心裏早已打好了一個小算盤。

“楊遏聽令,命你為使節先鋒,率精兵五千,帶芷蘭公主和她的和親團,速度前往安城。”於諾的嘴角以一個勝利者的姿勢上揚,將和親隊伍交與楊遏後,轉身回帳,不多做一分停留。

“屬下定當辦好此事。”楊遏不知於諾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雖然不想離開於凱,但還是硬著頭皮應了下來,於諾安排他去,一定有什麽事需要他來辦的。

楊遏接了軍令,立刻下去挑選人員,趙韻的臉色卻有些鐵青,跟在於諾身後,也隨於諾進了大帳,大聲質問道:“姑娘,小女子不才,敢問姑娘何時退兵?”

“退兵?退兵需要我們慕帝的旨意。”於諾回過頭,微微一笑。

“那你現在隻是據守寧關?”趙韻進大帳後,不停的打量著帳內的一切。

“是,抑或,不是。”於諾的回答棱模兩可。

於諾見趙韻進來,也不驅趕,隻是緩緩的走到榻邊,坐了下來,於允抬起臉,朝於諾笑了笑,將手中的碗遞給了於諾,自己起身給倚在榻上的於凱倒茶。

趙韻一眼看到了於允的臉,想驚呼,卻飛快的用手捂了住,於允臉上的傷口已經結了痂,有些淺的疤口,痂掉了,露出的是裏麵泛著紅的嫩肉,卻依然可見無法消褪的疤痕。

於允的臉上除去那些疤痕,卻依稀可看出於允原先俊美的臉龐,挺鼻星目,臉龐的輪廓俊朗非凡,不僅玉樹臨風,更給人一種翩翩君子的感覺,趙韻的眼中閃過一絲惋惜,如果,這張臉沒有被毀去,眼前這人,定是個俊美非凡的男子。

於允見到了站在大帳口的趙韻,朝趙韻微微頷首點頭,倒完茶後徑直走回了榻邊。

“該看的也看完了,該走的也該走了吧。”於諾見趙韻沒有要走的打算,才開始下逐客令起來。

“我想知道…你的臉是被誰毀了的嗎?”趙韻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多嘴了,看到於諾瞬間冷下的臉,便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可是,於允的模樣,卻令她有些頭腦發熱的急切的想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於諾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冷冷的笑道:“的確是被人毀了,而且,那毀了我二哥的人,已經被我弄死了,想知道那人怎麽死的麽?”

“他是被我一刀一刀的割下身上一塊塊的肉,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鮮血流盡,眼裏盛滿了恐懼死去。”於諾的嘴角噙著一抹嗜血的笑,看得趙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是我大哥,不是我要將趙益趕盡殺絕,而是…”於諾輕輕的抬起了於凱的被紗布裹住的手,“而是趙益廢了我大哥,我於諾向來恩怨分明,這個賬,我定要悉數討回!”

趙韻此時才看到了倚在榻上的於凱,於凱的麵色蒼白得嚇人,雙目緊閉,眉頭卻緊緊的皺成了一團,難以想象他在承受著多大的痛楚。

趙韻捂著嘴不吭聲,她真不知道,於諾為何要對她大哥耿耿於懷,可當她看到眼前倚在榻上的人後,她再也生不出了對於諾的恨意來,她大哥用殘忍的方式生生毀掉了一個人,這令眼前這個做妹妹的女子,要如何去接受?去原諒?

“我大哥從今往後都是一個廢人了,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於諾的聲音異常的清冷,清冷中透出對趙益深深的恨意來。

趙韻垂頭不語,她的內心在掙紮,生在皇家,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她以為她的內心早已麻木,可眼前這三人的兄妹親,如一柄無聲的利劍,深深的刺進了她的心裏。

於允給於凱倒了茶,輕柔的將茶水給於凱喂下,於諾又慢慢的給於凱喂起稀粥來,一點一點,一勺一勺,不急不躁,卻在趙韻看來是多麽溫暖深情的畫麵。

這樣的情景,在她的內心,已被塵封了不知多少年,她模糊的記得,她的母妃,也曾在桃花下給她喂過飯,就如眼前的人般,動作輕柔,臉上掛著暖暖的笑意,自從,她的母妃死後,她,便再也沒有見到過眼前這種簡單卻溫暖的幸福畫麵。

和親,對她而言,是多麽諷刺的一件事,而且還要她自己親自去南越國。

自古帝王多薄情,她那所謂的父王也不例外,得知呼涼無法勝過南越,便讓她去和親。

和親,嫁與一個自己從未見過麵的男子,於她而言,是多麽的諷刺!別人隻知她是高高在上的芷蘭公主,可又有誰知,她,恨不得逃離這冷血無情的帝王家。

於諾見趙韻呆著他們,頓覺心裏火大,怒道:“該走的人該識相的消失。”

趙韻聽到於諾的怒喝,回過神,神色黯然點了點頭,朝於諾躬了躬身,緩緩退出了大帳。

“諾兒,沒事凶人家姑娘做什麽。”於允有些好笑的捏了捏於諾的臉。

於諾撅著嘴,道:“我看見她一直盯著二哥看,心裏就有火。”

於允摸了摸臉,笑道:“許是二哥臉上的傷疤太過駭人了,嚇到她了吧。”

“哪有,二哥還是很俊的好不好。”一碗稀粥見了底,於諾便乘機蹭上了於允。

於允輕柔的笑,接過於諾手中的碗,問道:“大哥,還要嗎?”

於凱搖了搖頭,“不了,飽了。”

“大哥,你才吃一碗稀粥,怎麽就飽了,不行,得再吃碗,我再去盛一碗來。”於諾不樂意,見於凱才吃那麽一點,一臉的不高興,非要自己再去盛一碗。

於允拗不過於諾,又怕於諾會盛滿滿一大碗回來,握緊了碗,道:“我去我去,你在這陪著大哥。”

“好,快去快回,別讓大哥餓著了。”於諾笑嘻嘻道,說著脫了鞋,爬到了於凱的身邊,將腳伸進被窩裏,笑嘻嘻道,“大哥給諾兒暖腳,諾兒給大哥講笑話。”

“好。”於凱的臉上漸漸盛滿了笑意,於諾就像小時候一樣,縮在於凱的身邊,給於凱講著笑話。

於凱想起,多年前,他從邊關回來,受了重傷,嚇壞了於諾,最後,在自己養傷的時候,自己這個妹妹就像現在這樣,縮在他的身邊,給他講著半不著調的笑話,原來,於諾一直都記得,原來,即使妹妹再大,也依然會像小時候那樣,撒嬌,任性,因為,她還是自己最疼愛的那個妹妹。

於允出了大帳,行到夥房,便見到了趙韻。

趙韻出了於諾所在的大帳後,並未回到於諾給他們安排的和親團的大營處,也不是在大營內四處溜達,隻是隨意的走的時候,發現了大樹下有一幹草堆,懶洋洋的太陽照過來的時候,趙韻便生出了坐下來曬曬太陽的衝動。

趙韻抱著雙膝,垂著頭,以一種很孤獨的姿勢坐著,於允經過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個女子,雖然蒙著青紗,可,青紗蒙不住她的雙眼,於允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被深深掩藏的孤寂。

在那大帳內的時候,於允便發現了,趙韻的眼中,在看向於諾、於凱和自己的時候,透出了深深的羨慕。

隻能說,不是生在帝王家的人,不會體會到那種深入骨髓的孤寂和漠然。

於允看到了趙韻的孤寂,但他卻鬼使神差的選擇坐在了她的身旁,並不說話,隻是默默的坐在了一旁。

過了半響,趙韻終於發覺身邊多了個人,微微抬起了頭,看到之前那個俊美的男子坐在了她的身旁,趙韻的眼神閃了閃,卻還是沒有說話,複又垂下了頭。

於允笑了笑,像揉於諾般,伸出手輕柔的揉了揉趙韻的腦袋,道:“我家諾兒,曾經也喜歡用這種方式曬太陽,你們真像,隻是,她是隻慵懶的虎仔。”

趙韻抬起了頭,驚訝的問道:“虎仔?”

“嗯,諾兒的確是隻虎仔,一隻慵懶,喜歡打盹的虎仔。”於允抬眼看了眼暖洋洋的太陽,也隨之笑了,沒錯,於諾,的確是隻虎仔,隻要不惹毛了她,她就是一隻調皮搗蛋愛惹事的虎仔。

“為什麽說我跟她很像?”趙韻睜大了眼,眼前這個男子的臉上掛著暖暖的笑意,令她覺得好溫暖,好喜歡。

“她用這種方式曬太陽,是因為她想將自己身上所有的氣勢隱藏起來,而你,是想把自己保護起來。”於允突然想起,那年的春末,於諾泛著竹筏,懶懶的躺在躺椅上,一邊垂釣,一邊打盹,溫暖的光照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那一副畫片,帶著一種寧靜的美。

“她比我幸福。”趙韻垂下了眼瞼,眼前這個男人因為另一個女子而綻放的笑顏,令她有些局促不安,她的內心突然生出了一種深深的嫉妒。

於允搖了搖頭,輕聲道:“這世上,沒有誰比誰幸福,也沒有誰比誰不幸。幸福是靠自己去把握去爭取的,諾兒一直很努力,她要守護那些她愛的人,即使拚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趙韻將頭深深埋進了腿間,喃喃道:“幸福…自己把握…守護…母妃早已過世,我還有什麽東西要守護…”

“你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把握,你想要的自由,你深愛的人,這些,都要靠你自己去爭取,去把握。”於允再次揉了揉趙韻的腦袋,然後起身,緩緩離開。

深夜,楊遏來到了於凱的大帳中,自從於凱回來後,於諾與於允更是不分晝夜的守在於凱的身旁。

“屬下參見大公子,二公子,大小姐。”楊遏進了帳,依舊穿著白日的盔甲,威風凜凜。

於諾見楊遏這個時候還不肯脫去盔甲,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楊大哥,坐下說話。”

楊遏也不拘謹,摘下頭盔,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口道:“不知大小姐深夜尋屬下了,可是有事要吩咐?”

於諾滿意的點了點頭,不愧是於凱培養出來的人,對做事的敏銳度還是很高的,“明日午時過後,我要攻打呼涼邊關。”

楊遏大吃一驚,於允也隨之一愣:“諾兒,不是說要和親嗎?”

“和親是他們的事,隻要楚子慕還沒下旨答應和親,我便會一直攻打呼涼,直到趙益被我擒殺。”於諾冷笑道。

“那大小姐此次找屬下來定然是要屬下看好這趙韻了?”楊遏思緒轉得飛快。

於諾卻搖了搖頭,冷笑道:“我看得出趙韻並不想和親,楊大哥,你們行軍若過了樂亦城,趙韻還沒有打消和親的念頭的話…殺掉他們…”於諾做了個手勢。

於允微微歎息的想到,於諾是鐵定了心要滅呼涼,隻是這趙韻,於諾要給她一次機會,這生死,就全憑趙韻是如何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