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欠下一個大人情

“請問安小官人可在?”

就在安郎中窮於應付幾個伎家婆子之際,自門外進來個漢子,有些忐忑的問道。

被幾個伎家婆子糾纏的焦頭爛額,自家夫人又在身後冷眼相望,安郎中如坐針氈,此刻聞言如遇大赦一般,將幾個婆子撇到一邊,向來人問道:“不知閣下尋哪個安小官人?”

來人正要施禮,見了安郎中不由神情微怔,遲疑片刻旋即麵現驚喜之色:“敢問先生您可是昔年在嶽帥爺帳下背嵬軍中任職的安郎中?”

聽來人道出自家來曆,安郎中麵有詫異之色,說道:“安某確實曾在嶽帥背嵬軍中做過郎中,閣下又是哪一位?”

聽安郎中承認身份,來人指了指自己的右腿,激動的說道:“安相公,是我啊,我是徐七郎,當年在軍中,小的身受重傷,若不是相公您,小的這條腿怕是保不住了!”

“徐七郎?”安郎中遲疑,努力回憶著。

“安先生救死扶傷無數,不記得小的也是極為正常的。”那徐七郎繼續說道:“紹興十年七月,嶽帥爺與金賊主帥兀術鏖戰郾城,大敗金軍,當月十四金軍猛攻穎昌,帥爺令少帥帶領背嵬軍人馬前往穎昌馳援,以一萬激戰金軍三萬苦戰大捷,小人於激戰中負傷,若不是您醫術高明,小的不止是這條腿,便是性命怕也是不保了。”

提起舊事,安郎中努力回憶著,終於想了起來:“原來是你,我記得當初你在軍中養傷,為轉移受傷將士注意減輕傷痛,於醫所裏常說書道古,引得許多軍卒在旁傾聽,安某記憶深刻呐……”

“正是小人!”徐七一臉喜色,緊接著施禮拜道:“小的謝安郎中救命之恩!”

“莫要多禮。”安郎中忙雙手挽扶,又問道:“賢弟怎來到了此地,現下尋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莫不是那孽障在外邊又惹下了什麽禍事?”

“安先生您誤會了。”徐七郎連忙擺手,“小的是來向安小官人討要評話的。”

“評話?”安郎中不解。

徐七郎接著細細說道:“小人腿傷痊癒之後再也騎不上戰馬上不得戰場,拿了朝廷的賞賜便解甲歸家,奈何這條傷腿與傷殘之身實不爭氣,做不得苦力活計,隻得四下漂泊以說書為生。

無奈小人識字有限,一些老舊故事難以吸引聽客,生活討得甚是艱難,小人前日於坊間遇到貴府小衙內,小衙內見吾討生活不易,便言要編排幾部評話送與小人,要小人今日前來索取,小的今日應約前來,卻不知安小官人原是令郎。”

雖是敘舊,安郎中聽提起自家兒子行為又不由得氣憤,隻罵道:“這孽障越發的不成器了,不思上進用功,竟然還編排起什麽評話說辭!”

說罷,安郎中與旁邊的學徒柱三吩咐道:“你去將維軒喚來!”

“爹,不用喚了!”聽到前麵動靜,安維軒己然來到前堂,將三冊裝訂好的評話遞與徐七郎,說道:“徐叔叔,還請翻看一下,是否滿意?”

“我倒要看看你孽障編排的都是些甚麽狗屁不如的東西!”劈手將安維軒手中的評話奪了過來,安郎中一邊翻看一邊罵道。

片刻之後,安郎中眼中的憤怒己然被驚訝所替代,看著安維軒問道:“這是你寫的?”

“是孩兒寫的!”安維軒應道。

“未想到安小官人不隻是曲兒寫的好,還會寫評話說詞,當真是年少有為呐!”就在這時,先前說話的那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婦人上前說道,看向安維軒又言道:“這位便是安小官人罷,果然是年少俊傑,我姑蘇少有的風流人物。”

這話聽在耳中,安維軒心中不由的叫苦,這婦人哪裏是在誇獎自己,這分明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往自家父親的火頭上澆油。

就在安維軒心中暗間叫苦之際,藥堂門外傳來一陣吵嚷聲,令一眾人不由向外觀望,卻見一個容貌清秀的瘦小丫頭跑了進來,叫道:“安老爺,安少爺,那誣蔑我阿爺丟了他們貨物的潑皮又來了!”

“竹兒,發生了何事?”顧不得訓斥自家兒子,安郎中向那瘦小的丫頭問道。

那瘦小的女孩焦急的說道:“那之前誣陷我阿爺弄丟他家貨物的潑皮,現下又來逼迫我阿爺賠償他家貨物了。”

“豈有此理!”聞聽安郎中一臉怒色,旋即又猶豫了起來。

“安老爺,求求您快救救我阿爺!”那小丫頭懇求道。

安郎中心軟聽不得小丫頭哀求,又害怕那潑皮丁五的勢力,隻是沉默思慮。

見安郎中不動,那小丫頭撲通硊了下來,哭叫道:“隻要安老爺您救救我阿爺,竹兒我願為奴為婢,為安家當牛做馬,報答安老爺的大恩大德。”

“竹兒快些起來!”一直在上觀望的張氏走了過來將小丫頭拉起,與安郎中說道:“夫君,這祖孫倆甚是可憐,若銀錢能夠解決,便與他們些銀錢,也算是破財免災了。”

有些懼內的安郎中想了想,說道:“你且去後宅準備些銀錢,我出去看看究竟!”

這喚做竹兒的丫頭,就是之前受丁五欺、詐逼迫,毆傷老丈的孫女。那老丈被安郎中醫好了傷後,依舊在安家藥堂對麵擺攤謀生,時不時的受安家關照。

見狀,安維軒忙吩咐道:“柱三,水牛喚上人抄家夥,隨我一同出去!”

“你幾個莫說聽他的。”安郎中向柱三幾人說道,又向安維軒訓斥道:“你這孽障莫要胡鬧,別再與我惹下什麽禍事!”

說罷安郎中出了藥堂,那徐七郎也跟在身後走了出來。隨在後麵一同走出來的還有幾個伎家婆子,與方才說話的那個中年美婦。安維軒也搖了搖頭,跟了出來。

“你這老倌,弄丟我爺五爺的貨物要麽去見官,要麽拿你那孫女抵債,兩樣你選一個罷!”

剛出藥堂大門,安維軒便見那王三帶著幾個惡漢在街對麵逼迫那老丈。丁五做的是伎院皮肉生意,雖說青樓與伎院檔次不同,但一同出來的幾個伎家媽媽又如何不識的王三,旋即幾個老鴇不由向後退了退,以免惹得麻煩上身,惟獨之前的那個中年美婦,在旁觀的同時,眼中竟現出些許喜色。

“王三哥……”安郎中走到近前向那王三拱了拱手。

“怎麽,安郎中還想多管閑事?”見是安郎中,那王三冷冷一笑威脅道:“此前的舊賬,我家五爺還未曾與安郎中清算,怎麽安郎中還是如此的不識時務?”

安郎中不敢強硬,隻是賠笑道:“王三哥,這老丈甚是可憐,還請王三哥發發善心……”

王三嘿嘿一笑,刁難道:“安先生,我王三賣你個麵子,你安先生若是替這老倌還上他欠我家五爺的錢財,我家老爺便不與他計較。”

安郎中忍氣吞聲的問道:“多少銀錢?”

“五十貫!”五三得意的伸出五個手指頭。

“欺人太甚!”一旁的安維軒忍無可忍。

“軒兒……”安郎中忙壓住自家兒子,拱手道:“王三哥,這款額巨大,可否……”

不等安郎中將話說完,那王三冷笑道:“安郎中,我勸你莫再多管閑事,免的連累自己。”

“這是五十貫錢鈔,拿了錢財快滾!”就在這時,一遝交鈔遞到王三的麵前,隨著交鈔一同來到的還有道冰冷的聲音。

“你……”聽得這話,王三正要發怒,見眼前是個妖妖嬈嬈的中年美婦,麵上立時現出猥瑣的霪笑。

這美貌婦人正是之前要買安維軒曲子的伎家媽媽,隨即隻見這美貌婦人又冷冷道:“拿了錢鈔快滾,日後若再敢攪擾安家,在這平江府的地界上沒人能保的住你!”

見這美貌婦人威脅自己,王三梗著脖子扯起虎皮:“你這婆娘也不打聽打聽我家五爺在這吳中縣城……”

“那丁五與吳中縣太爺交好又如何?妾身便不信他還能與府城路府上下的一眾老爺交好?”不等王三將話說完,那中年美婦不屑道。

聽這婦人話音見其出手闊綽又攝於其的氣魄,王三不敢糾纏放肆,收了那婦人遞來的錢鈔,帶著手下灰溜溜的離去。

安郎中看得目瞪口呆,拜道:“這位夫人,這如何使得……”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那中年美婦一笑,隨即將目光投向安維軒:“安小官人,買賣不成仁義在,妾身便當交個朋友了,小官人若得空閑不妨去妾身那裏吃茶耍樂,現下時候也不早了,妾身還要回去打理店中生意,便不攪擾了。”

說話間,那中年美婦將轎子招來,施施然的上了轎子。

安維軒上前送了兩步,拜道:“不知媽媽在哪家勾欄,學生也好前去道謝。”

那美婦上了轎子,挑起轎簾淡然笑道:“小官人可要記清了,府城西北樂橋紅袖招便是!”

說完,那中年美婦放下轎簾便向北行去了。

待轎子走的遠了,來拿評話的徐七郎歎道:“好生厲害的婦人,事情處置的幹脆利落,這氣魄手段,豈是尋常人可以企及的!”

“紅袖招……”安維軒喃喃歎道:“人情大於天,這人情怕是不好還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