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闖禍

農村人傳統,講究死者為大,人死後務必要場麵了走,這人沒了,選塊好點的墓地是基本,可要想走的風光點,葬禮上燒給死人的那些紙馬香稞就半點不能馬虎,而這做紙馬紙人的營生,多半由紮紙匠大包大攬。

紮紙匠這行當算是撈陰門,撈陰門說的就是賺死人錢,這裏麵的忌諱冗雜繁多,稍有不慎,災禍臨頭。

我爺爺是我們那一帶有名的紮紙匠,他有個外號叫三不先生,三不指的是不給三種死人紮東西:

一種是潑婦,爺爺說,女人生前潑,死後多糾纏,這種人死前一定要躲,死後一定要避。

第二種是孕婦,孕婦一屍兩命,煞氣重,這種屍體,別說紮紙匠了,就算是其他撈陰門的行當也不敢多接觸。

第三種就是同道人了,也就是說跟紮紙匠一樣賺死人錢的。

爺爺對這種人是唯恐避之不及,自立規矩,就算出錢再多,也從不出手。至於為何,爺爺卻從不詳談,隻說世界之大,能人輩出,撈陰門多出歪邪之術,雖天下同門,卻不可深交。

規矩立下了,爺爺一直謹小慎微,紮紙的營生也算風生水起,可他經常長籲短歎,說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但凡撈陰門,久之必陰損,所以他也從不將這門手藝傳給後人。

爺爺不傳手藝,我卻對這頗感興趣,他紮紙人紙馬的時候我常偷看,久而久之,我也學會了一點,背地裏紮個紙人什麽的,活靈活現的不比爺爺差多少。

而就是因為我偷學了爺爺手藝,導致了家裏發生一件大事,以至於差點把命丟了。

那天爺爺接了一單“四平八穩”的生意,四匹紙馬,八抬大轎,這單生意可不小,爺爺挺高興,還外紮了金童玉女作陪,承諾給人伐馬走孝,所以一大早忙完,他就去給人家送了。

爺爺走後,店裏來了個年輕的漂亮女人。

這女人瓜子臉,大眼睛,皮膚挺白,還挺瘦,兩條腿白膩細長,長的跟那明星關曉彤是的,可她雖漂亮,卻有點怪,大夏天的穿著一件長袖,脖子上係了條白紗巾,隻進店轉了兩圈,啥也沒問就走了。

不過,沒到一個鍾頭,那女人又回來了。

她這次來跟上次一樣,仍然是在店裏轉了兩圈,我剛準備問問她有什麽需要,她沒等我開口,又走了。

這回我就納悶了,這女人咋回事啊,來了啥東西也不問,轉兩圈就走?我急忙追出去想瞅瞅她是幹啥的,可追出來,馬路上什麽人影也沒有,這讓我直犯嘀咕。

臨近天黑,爺爺還沒回來,我肚子有點餓,煮了點麵條吃,正吃著,一抬頭,那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又來了!

這次我耐不住了,怕她走,直接就上去問她是不是要紮東西,她看了我一眼,竟縮了下脖子,聲音很小,問我三不先生在不在。

我一聽她這話,明白了,原來是慕名找爺爺的,我就給她說,爺爺去給人伐馬道去了,暫時沒回來,讓她等下,還問她吃飯了沒,沒吃的話一起吃點麵條。

可她挺冷淡的,搖了搖頭,指著牆角的一個紙娃娃說:“我之前訂的,今天跟你爺爺約好來拿的。”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去看,有些奇怪,這牆角什麽時候擺的這個紙娃娃,我在店裏怎麽一直沒看到?而且,這娃娃隻紮了一半,腦袋上還沒糊紙,直挺挺的,看著不得勁。

我就對她笑了笑,說這紙人還沒做好,要不等爺爺回來吧,可她卻搖了搖頭,細聲細氣的說等不及了,馬上要用。

這就讓我為難了,可這女人二話不說,直接拿出來一千塊錢,問我會不會,會的話幫她把紙人頭糊上,錢歸我,我一聽,有那麽點動心的意思,其實我倒不是缺錢花,主要是這女人長的漂亮,我不忍拒絕,琢磨了下,也沒猶豫,幫助她把紙人頭糊上了。

等我做好紙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女人塞給我錢,抱著紙娃娃就走了,好像很急的樣子.

我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心裏想,她一個女孩家家的,用紙娃娃幹嘛,這可都是燒給死人用的,難道家裏死人了?要是死人了,這對我們來說又是一單生意,可人家走了,我想問也沒得問了。

到了晚上八點多,爺爺才風塵仆仆的趕回來,我遞上一條濕毛巾,問他伐馬走孝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啊,他怎麽一出去就是一天,爺爺臉色很難看,歎了口氣沒說話。

不過,就在他扭頭瞅了一眼牆角後,忽然很緊張的盯著我就問:“瓜娃,牆角的東西你能看到?動來著,是不是有個女人來過了?”

爺爺一問,我挺詫異,牆角那沒紮好的紙人擺在那兒,之前我的確沒看到,是那女人說了後我才看到的,可爺爺這麽問啥意思?

我當時也沒多想,點頭說:“是啊,有個女人說跟你訂好了的,今天來取走了。”

爺爺聽到我這話,臉色頓時就變了,急忙追問:“紙人沒紮好,你補全的?”

我點頭,心裏毛躁躁感覺有些不妙,因為爺爺看上去神色不對頭。

果然,我一點頭,爺爺頓時拍了一下大腿說聲糟了,然後,拉著我就往外走。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問爺爺咋了啊,沒想到爺爺甩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暴跳如雷:“我說過多少次,不讓你插手紮紙匠這一行,你不聽,現在闖禍了!”

被爺爺扇了一巴掌,我當即不敢說話,可眼淚嘩嘩的往下淌,顫巍巍跟在爺爺屁股後麵。

之前爺爺多次警告我,不讓我學手藝,我也記在心裏了,可今天情況特殊,我看女人著急才自作主張的,但即便我心裏委屈,這話卻不敢說,因為我知道爺爺的暴脾氣,我此刻開口,那就是找揍。

跟著爺爺走了一陣,他帶我來到了村裏瞎婆婆家,瞎婆婆家我小時候來過,那次是害了紅眼病,瞎婆婆給我吹好的,但這婆婆長的嚇人,眼窩子裏麵全是眼白,我從小就特怕,不知道爺爺帶我來這幹啥。

來到門口,爺爺讓我在外麵等著,大步邁進屋裏喊了一聲,然後我就聽到裏麵嘁嘁喳喳在說話。

爺爺說:“他幺姑,孩子不懂事犯了規矩,那女人拿走冥嬰,今晚估計要生養,一旦生養,我孫子這命就替過去了,還希望您幫幫忙,我就這麽一個孫子呐,要出了事,我怎麽跟他城裏的爹媽交代……”

裏麵瞎婆婆的聲音很小,我聽不真切,可從爺爺話音裏我聽出來了,難道那女人要害我?還有,什麽冥嬰不冥嬰的,我也搞不懂。

過了幾分鍾,爺爺從屋裏出來,拉著我進了屋,我看到屋裏黑燈瞎火的,瞎婆婆坐在炕頭上,一句話也不說。

爺爺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個鬥笠,給我戴頭上,又趕忙在我身上糊了一層又一層花紅柳綠的紙,把我弄得紙人不是紙人,稻草人不稻草人,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等弄完,瞎婆婆這才開口了,對我說:“瓜娃你莫怕,有我在這裏,她想奪你命,首先得過我這關,你就站在這裏,不能動,一會兒發生什麽也別吭聲,曉得不?”

我皺眉,沒吭聲,心說爺爺跟這瞎婆婆在搞什麽名堂呢,可爺爺朝我一瞪眼,我趕緊嗯了一聲。

之後瞎婆婆又對爺爺說:“老哥,你回吧,瓜娃在我這兒,你情把心揣肚子裏安好,那女人取走冥嬰要生養也得找我這穩婆,有我把關,能耐不了她的。”

爺爺聽了瞎婆婆的話,趕忙道謝,臨走之前,爺爺深深看了我一眼,竟然沒凶我,隻是讓我聽話,什麽事都照婆婆的話來。

我點了點頭,知道這事看樣子怪邪乎,馬虎不得。

等爺爺走了後,我站在那裏,瞎婆婆就坐在炕頭上,我對她很好奇,忍不住盯著她眼窩子看。

在昏暗的光線下,不知道是我看錯了還是什麽,有那麽一瞬間,我感覺她白眼窩子裏好像有那種能看到人的眼神是的。

而瞎婆婆這個時候忽然動了下皺巴巴的嘴唇對我說:“瓜娃,你記得,莫出聲,她來了。”

她這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就把門吹開了,而我看到,那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正挺著個大肚子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