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飲馬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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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的氣候似乎讓從草原上來的人們越發覺得不適,越是往東南方向走那種和草原上截然不同的環境越讓人從心裏到身體上都不舒服。山江道是西北地區相對來說最好的地方,雖然芒碭山擋住了一部分從南邊來的暖風,可東邊的沂水也讓氣候變得濕潤。

習慣草原上迎著風疾馳的蒙元漢子們,在到了山江道之後都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大軍中最忙碌的就是隨軍而來的醫者,水土不服讓不少士兵失去了作戰的能力。幸好,蒙哥一直擔心戰馬大量損失的狀況並沒有出現,因為隔離處死的及時,能將戰馬置於死地的疾病並沒有流傳起來。

因為覺得悶熱,蒙哥身上的金甲早就已經卸掉。穿了一身單衣,還是覺得比起草原上這裏顯得有些憋悶。習慣了一望無際的草原,現在舉目望不出去三五裏的感覺或許才是這憋悶感覺的最大緣故。

不過,這路上所見的山川城鎮之美,也讓人有些感慨。

“這裏隻是隋國最疲敝的地方,若是再往東往南走,據說非但風景秀美如畫,而且更是魚米之鄉。”

蒙哥指了指前麵,笑了笑說道:“說起來,若不是隋人自己亂了,即便是朕禦駕親征如此順暢的到達此處以前想也不會想到。曆代先祖都曾經想過要帶兵踏入中原飲馬長江,可是因為咱們蒙元兒郎對中原氣候的不適,再加上沒有步卒難以攻城略地,所以一直沒能成行。”

在蒙元,除了大汗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王庭將軍。王庭將軍一般都是大汗的直係親屬擔任,或是他的兄弟或是他的子嗣,相當於漢人中的王爺。所以從蒙元立國以來,基本上所有的王庭將軍,都出自闊克台蒙家族。

此時坐在蒙哥下麵分開兩側的,就是這次東征的幾位重要將領,其中四個是姓闊克台蒙的王庭將軍,一個是黑山將軍。不過,就在東征之前蒙哥下旨將黑山將軍蓋赦任命為王庭將軍,這也讓蓋赦成為蒙元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外姓王庭將軍。

“大汗,這裏好是好,可是比起草原總是顯得有些局促。臣下還是覺得草原上更好,打馬狂奔,一望無際。這裏山川河流城鎮湊在一起,連一片能奔馬的地方都沒有。在草原上行軍,大軍可以鋪開來進發。可是在中原,行軍隻能順著道路走。遇到險關,隊伍就得拉長一條線,速度太慢。”

王庭將軍之一的闊克台蒙川說道。

論年紀,闊克台蒙川是王庭將軍中最大的。他是蒙哥的親叔叔,在蒙元有著很強的影響力。

這次隨軍來的王庭將軍算上蓋赦一共九個,除了現在這五個人之外還有四個現在應該已經帶著人馬走到河西道了。進了西北之後,蒙哥決定分兵而行。讓熟悉西北的王庭將軍闊克台蒙烈為主將,另外三個王庭將軍輔助他帶兵一直往東走,直逼河東道。另一路則是蒙哥親自率領,走山江道這邊,打算避開黑旗軍在河西道的人馬和水師,在平安縣這裏橫渡沂水,進入江北道。

這次跟著蒙哥過來的四個姓闊克台蒙的王庭將軍,除了闊克台蒙川之外,還有年紀最小的王庭將軍闊克台蒙多別,他的父親在率軍對大雪山進攻的時候戰死,所以蒙哥特別準許他繼承了王庭將軍的爵位。要知道蒙元的王庭將軍和漢人親王的最大不同,就是王庭將軍不是世襲罔替。

榮耀,隻有一世而已。在蒙元的曆史上,也不知道有多少父親是王庭將軍到了下一輩就沒落下來的典故。

另外兩個人,一個叫闊克台蒙血牙,一個叫闊克台蒙青水。前者今年三十六歲,也是因為在對佛宗的戰爭中戰功顯赫才被提拔起來的。後者今年四十一歲,是蒙哥的族兄。青水的父親在和蒙哥的父親爭奪大汗之位的博弈中失敗,最終鬱鬱而終。蒙哥為了拉攏他們這一脈,繼承汗位之後,蒙哥將青水封為王庭將軍。

這四個人中,闊克台蒙血牙的家族勢力最弱,畢竟他是才被提拔起來的。不過他麾下有一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狼騎,在對佛宗的戰爭中屢建奇功。這支隊伍,蒙哥極為重視。

蒙元狼騎隻是一個統稱,各部族的正規騎兵都被稱之為狼騎。隻有王庭狼騎,才是闊克台蒙家族的直係力量。也是蒙元所有軍隊中,裝備和素質最好的。

看起來,似乎坐在這裏的六個人,隻有一個外人。

他就是黑山將軍蓋赦。

……

……

蓋赦身上也流著皇族血脈,隻不過他先祖建立的國家在很久之前就被蒙元攻滅了。因為他們的民族過於彪悍,以至於黃金家族甚至不敢對其實施一直以來侵略成功後執行的策略,那就是盡力減少被統治部族的男丁數量。

黑山地區距離王庭太遠,闊克台蒙家族的控製力在黑山那邊其實並不十分強大。所以,對於黑山地區的人蒙元王庭一直采取的是懷柔政策。

“這裏即便再疲敝,即便再憋悶,也不知道比最豐美的草場要富有幾倍。”

蓋赦語氣很低的說的了一句,絲毫也不在意那些姓闊克台蒙的王庭將軍對他有多敵視。蓋赦甚至很享受這種敵視,因為這敵視恰恰說明了自己的分量。如果自己是個微不足道的人,那麽對麵那些自以為血脈高貴的家夥絕對不會正眼看他一眼。

“比草原富有?”

多別最看不上蓋赦,仗著年輕氣盛對蓋赦也沒有什麽懼意:“蓋赦將軍倒是說說,這裏哪兒富有?”

“我不知道這裏哪兒富有,但我知道草原上有多貧窮。”

蓋赦看都沒有看他,淡淡的回答道:“你覺得草原上富有,那我問你,草原上除了草和馬牛羊以外,還有什麽?”

“還有……”

多別張了張嘴,竟是一時語塞。他的嘴巴張了足足有兩分鍾,卻怎麽都想不到草原上還有什麽其他值得誇耀的東西。這個時候他才醒悟過來,原來草原上真的就隻有這些東西。可是他卻不肯服氣,瞪了蓋赦一眼後索性不再說話。

“草原上看起來最美的,也不過是牛羊成群的草地而已。可是這裏,有名山大川,有城池關隘,有平原有水鄉,有柔美的女子,有成堆的金銀。漢人的錦衣之華美,天下無出其右。漢人的文字之深遠,天下無出其右。漢人的禮儀之優雅,天下無出其右。”

蓋赦冷冷的說道:“認為草原才是最美的地方,那是因為眼界是在太小。”

蒙哥看了多別一眼,笑了笑道:“蓋赦所說的不無道理,但草原上自然也不是那麽不堪。正因為那片豐美的草原,才孕育出了狼一樣的勇士,才培養出了你們這些出色的將領。漢人確實有很多讓人覺得了不起的地方,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卻也不能妄自菲薄。”

蓋赦微微頷首:“大汗說的是,臣下隻是覺得有些人的眼睛看的太近了。一步之前有一個銅錢,他看到了,如獲至寶。卻看不到三步之外的一塊銀子,更看不到五步之外的一座金山。所以他永遠隻能拿著那個銅錢,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你在說誰!”

多別猛的站起來怒問。

蓋赦根本不理他,站起來對蒙哥抱了抱拳:“大汗,我要到前麵去看看。平安縣城雖然不是很大,但畢竟是平安郡的郡治所在,漢人的抵抗不會很弱,這是一個難得的練兵機會,隻有讓我們的士兵更加熟悉如何去攻占城池,才能在中原走的更遠。”

蒙哥知道自己這些族人對蓋赦都看著不順眼,所以允了蓋赦的請求:“去吧,讓黑山軍的勇士在和漢人的戰爭中變得更加強大。來自草原最深處的漢子們,用敵人的血擦亮你們的彎刀。”

“是”

蓋赦垂首,右臂橫在胸前行禮。

“大汗,有件事您是時候考慮了。”

走到大帳門口的蓋赦忽然又站住,回頭看著蒙哥說道:“過了平安縣城就是沂水,最近一個月都沒有下過雨,對渡河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我們沒有船隻,平安縣城渡口的商船早早的就逃走了,要想渡河靠著平安縣那些漁民的小船可遠遠不夠。您現在身邊有不少人閑著沒事做,如果他們手裏的刀子已經生鏽,倒是可以用砍樹的方式重新把刀子磨亮。”

蒙哥微微皺眉,蓋赦的提議確實有道理,但他說話的方式很讓人不舒服。

“蓋赦”

蒙川站起來,看著蓋赦說道:“如果你認為我腰畔的彎刀生鏽了,要不要我拔出來給你看看?”

蓋赦冷冷的回答:“如果你的彎刀隻能在麵對同樣是草原人的時候拔出來,我想不出用什麽詞語來讚美你的勇敢。如果你隻能看到我對你的不尊敬卻看不到自己不值得被人尊敬的地方,那麽你永遠是個失敗者。”

他看向蒙哥:“我對您始終保持著尊敬,那是因為您是個偉大的領袖,您敢於對佛宗開戰,隻這一點就讓我心裏充滿了敬意,我願意走在您戰馬的前麵開山鋪路,也願意順著您手指的方向拔刀向前。但是陛下,飲馬長江不難……”

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您願意,您的子民甚至可以在大陸的極東遼闊的海邊為您飲馬。難的本來就不是打下什麽地方,而是永遠占有什麽地方。漢人有那麽多好的東西,我們不止是要搶過來,還要變成自己的。而您的這些部下,顯然還沒有想到這些……所以,我有些憂慮。”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走出大帳。

“他算什麽東西!”

多別怒罵道。

蒙哥擺了擺手,看著蓋赦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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