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章 東疆亂事

這個世界或許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公平。

比如說,強大的蒙元狼騎在草原上所向披靡,卻望著一條沂水隻能感歎。黑旗軍的水師大船在水道上的統治力無可動搖,從漢人那裏學來的打造浮橋的戰術在黑旗軍水師的碾壓下根本沒有辦法施展。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提前打造好的浮橋在數百人的抬舉之下衝進了河道裏,可惜,因為對沂水寬度估計的不準確,以至於浮橋短了那麽一截,沒等蒙元人想好怎麽繼續下去,黑旗軍水師的弓箭手就用羽箭把抬著浮橋的士兵屠戮了一陣。

後來蒙元人變了法子,強擄來很多漢人百姓,讓他們抬著浮橋進水。這下黑旗軍的士兵確實不敢再放箭,卻從上遊放下來兩艘火船,直接把浮橋撞斷,然後水師的船隻開始救人。把落水的百姓大部分都救了上去。

蒙元人想盡了法子,就是過不去。

“有時候覺得真是有些無奈。”

大自在看著九先生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上因為有了修行者而變得不同,一個國家強大與否取決於什麽?強大的軍隊?豐厚的糧倉?還是億萬的子民?都不是……有時候就算是身為修行者,也想罵一句……”

蒙哥看向他,眼神裏有些輕蔑。

“你還真是虛偽。”

他說。

大自在哈哈笑了笑:“左右一個國家的,竟然是個人而不是強大的軍隊,這確實讓人有些不能接受,尤其是您,尊敬的陛下。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修行者的話,或許戰爭才會變得公平。現在隻是一個蕭一九攔在這,我們便不能過去。不過話說回來,即便這個世界上沒有修行者,您想要打過河也不是一件容易事。黑旗軍的炮艦就好像一頭一頭洪荒猛獸,而您的手裏,沒有屠龍刀。”

他坐下來說道:“怎麽才算公平呢?這個世界上有公平嗎?沒有修行者的話,就要致力於發展兵器,就好像現在的黑旗軍一樣。擁有火器之後,黑旗軍的戰力卻是令人讚歎。以前各國之間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大修行者不參與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可這規矩毫無意義,哪個修行者眼見著自己的國家遭受侵害而不出手?”

蒙哥道:“即便是最強大的修行者,能做到屠盡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嗎?”

大自在搖頭:“不能”

蒙哥道:“所以,還是這個世界上有修行者相對公平一些。當大修行者不可控,或許連帝王的性命都不保。但當武器失控,這個世界都不保。”

“您已經是神忠實的信徒了。”

大自在微笑道:“我為您感到高興。”

蒙哥搖頭:“也許,我是錯的。”

“為什麽?”

大自在問。

蒙哥深深的吸了口氣:“我從大輪寺下山之後雖然做出了決定,但心中始終有個問題不能明白。到底什麽樣的發展才是正確的…修行者來決定國家的命運走向?這不行,就好像這一千多年來大輪明王始終壓製著我闊克台蒙家族一樣,他可以隨時決定整個黃金家族的生死存亡。除非,黃金家族中誕生一個真正的可以將大輪明王擊敗的大修行者,不然這個命運除非大輪明王死就不會改變。”

“但是,如果有毀天滅地能力的武器掌握在帝王手裏,那麽才更合適一些。”

大自在不解道:“您剛才不是還說,有修行者的世界擦相對公平些嗎?”

蒙哥道:“我說的公平,是對普通百姓的公平。修行者高高在上,即便失控他們要殺的也隻是貴族皇族,而不會濫殺無辜百姓。但武器達到那樣的威力之後,一旦使用牽連到的將是普通百姓。我這次東征,不是站在蒙元大汗的位置上做出的決定,我不是神,但我的思想和絕大部分人不同。”

“不能理解。”

大自在道:“我以為您是為了蒙元崛起而做出的決定。”

“如果是為了蒙元崛起,我倒是更希望如黑旗軍一樣發展火器。”

蒙哥看了大自在一眼:“對全天下的百姓來說,我的選擇是對的。唯獨對黃金家族對蒙元來說,我的選擇是錯的。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在大輪寺裏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必須阻止它發生。那一刻,我忘記了自己是蒙元的大汗,忘記了自己肩負著黃金家族崛起的使命。”

大自在皺著眉:“您……還真是矛盾。”

蒙哥看向河道那邊,指了指說道:“如果你們在三天之內不能殺了蕭一九,然後摧毀黑旗軍的水師炮艦,我就帶兵回去。現在我的損失還不算太大,回去之後休養一陣子,蒙元的國力還能恢複過來。我已經逐漸從那種為天下人做此事的心態中走出來,如果挫折再多些,我會變成原來的我。”

大自在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道:“好,三天之後,如果九先生沒有回來,我們四個就算是拚死也要讓蕭一九不能再攔住您麵前。”

蒙哥搖了搖頭:“到現在你還沒有想清楚一件事……這次東征,佛宗才是主力,而我隻是帶著狼騎配合。因為你們佛宗才是神的忠實信徒和奴仆,而我不是。如果非要分出來的話,那麽最多我也隻是神的幫手而已。”

大自在心裏一震,他忽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蒙哥確實答應了神要東征並且付諸行動,但是蒙哥首先是一個大汗。當他看到黑旗軍的火器威力之後,如何能不動心?一旦這個大汗越發的覺得火器的發展才是人類應該走的路,那麽這次東征隻怕將半途而廢。

……

……

長安城

方解走在大街上,並沒有偽裝也沒有擋住麵目。其實長安城的百姓真正認識方解的人並不多,即便是東二十三條大街上的那些人也並不是人人都記住了方解的臉。長安城太大了,沒有見過方解的人才是大多數。

他走在西城的大街上,這裏他很少來,所以百姓們都不認識他。

此時他走在大街上看這座大城的心情,和以前在長安城已經不一樣。以前在長安城的時候,他是用一種仰視的態度來看長安,覺得這裏太大即便是身在其中也有一種距離長安很遙遠的錯覺。

現在,他看長安的心情說的粗俗些,就像是一個富商,走在自己名下的產業裏。

說的雄武霸氣些,就是……帝王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這些天來,長安城的局勢已經逐漸穩定下來。那些該死的人已經殺的七七八八,每天菜市口都會有一批人犯處斬。就好像當年怡王楊胤造反之後,菜市口每天都會有一批人掉腦袋的場景一摸一樣。

城裏現在達到了一個很微妙的平衡,方解需要靠殺一批人來立威,讓所有人清楚現在誰是長安城的主人。而那些活著的朝臣的想法則是,犧牲一批人來換取方解的接受。雙方各取所需,死去的人隻是大浪淘沙而已。

“主公”

陳孝儒從方解後麵追上來,壓低聲音說道:“東疆那邊有消息過來了。”

……

……

東疆

鳳凰台

這座大隋很有名氣的邊城如今已經殘缺不全,城牆上都是傷痕,炮彈留下的痕跡觸目驚心。城牆上,牆垛已經沒有剩下幾個,但矗立在城牆上的大隋烈紅色戰旗依然隨著風飄揚著,哪怕它已經如此殘破。

這裏已經堅守了很久,這裏已經死去了很多人。

即便奧普魯帝國的軍隊擁有著強大的火器,可是有些時候,軍人的毅力和鬥誌才是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東楚被輕而易舉的滅國,作為東楚的緊鄰,隋人卻表現出來一種讓洋人敬畏的鬥誌。

現在負責守這座邊城的,正是黑旗軍納蘭定東的人馬。

他帶著十萬大軍離開了根基之地,離開了熟悉的家鄉,萬裏迢迢從西南趕到了東疆。然後一刻不停的就開始了和洋人的激戰,從不曾後退一步。

納蘭定東站在城牆上看著遠處洋人的連營,心情有些不平靜。已經半個月了,沐廣陵答應的補給還沒有送過來。照這樣下去的話,再用不了十天大軍就會斷糧,這還是在黑旗軍有貨通天下行支援的情況下。

洋人的艦隊從長江口進入內陸,然後分別襲擊了隋軍的後路。因為在打探情報上稍顯掉以輕心,從江都支援過來的趙家軍潰敗,被洋人的軍隊一口氣擊退了近百裏。如此一來,局麵立刻變得混亂起來。

現在,漢人的軍隊前麵是洋人,後麵也有洋人。而洋人的前麵有漢人,後麵也沒準有。各路漢人的軍隊加起來人數超過近百萬,可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調度,如同一盤散沙。來的人都是想拒敵於國門之外,可誰又都不服誰。

當初沐廣陵連續派了六支人馬馳援鳳凰台,結果其中五支隊伍根本就沒有出兵。其中一支趕到鳳凰台的,是由東疆各綠林道上的人馬組成的聯軍。結果這樣一支戰力出眾卻毫無作戰經驗的隊伍,隻堅守了七天就已經死掉了超過七成的人馬。

若不是納蘭定東決定帶著黑旗軍過來,隻怕此時鳳凰台早就已經丟了。之所以鳳凰台如此有名,正是因為其重要的戰略地位。一旦鳳凰台丟了的話,洋人的隊伍就能**。可以說,東疆做險要處莫過於鳳凰台和山海關兩處。

為了這件事,沐廣陵大為惱火,召集人開會的時候,一怒之下斬了那五支不聽將領人馬的首領,結果激起了矛盾,還沒和洋人交手,倒是自家人之間先打了起來。

“大將軍,沐廣陵派人送信來了。”

親兵快步到了納蘭定東身後,遞上來一封書信。

納蘭定東將書信展開後看了看,隨即冷笑:“我在帶兵來之前,一直以為沐廣陵是個真英雄。可是現在,他的精力已經逐漸從抵抗洋人上轉移到了維持自己的地位。他請我出兵斷了廬陵軍的後路,然後將廬陵軍一口吞了。一開始沐府的人馬是站在最前麵和洋人真刀真槍對著幹的,現在卻算計著怎麽保存實力。馳援東疆的人馬越來越多,沐廣陵的私欲就越來越重。”

“那咱們怎麽辦?”

親兵問。

納蘭定東將那封書信遞給親兵:“快馬加鞭給廬陵軍那邊送過去,告訴他,我黑旗軍不會幹出傷害友軍的事,廬陵軍可以向我背後靠攏,廬陵軍的糧草補給,我黑旗軍出了。”

“可是……咱們的糧草都快不夠用了。”

親兵急切道。

“沐廣陵以為握著糧倉就握著所有人馬的命脈,那咱們就自己去把命脈拿回來。”

納蘭定東轉身:“讓騎兵準備,今夜隨我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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