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帝國的邊城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我放進你手裏你的命運

方解離開長安城之前,沒有讓留守長安的人進暢春園見他,而是他悄悄進了太極宮,就在東暖閣見了幾個必須見的人。

作為如今朝廷裏資格最老的朝臣,大學士牛慧倫是其中之一。

作為黑旗軍中文官之首,獨孤文秀是其中之一。

作為戍守長安城的武將之首,崔中振是其中之一。

在方解離開之後,這三個人在長安城裏就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雖然牛慧倫已經很老,但依然矍鑠睿智。這位老人對方解就是喜歡,所以還願意站出來操持一些朝政。所以,他坐在三個人的最前麵,最靠近方解的位置。

曾經的東暖閣裏的椅子形同虛設,天佑皇帝楊易習慣了在土炕上處理朝事召見朝臣。而朝臣們即便是賜座,也隻是坐個胡凳而已。那兩張椅子,偶爾才會被皇帝陛下的屁股臨幸一次。

楊易隻是習慣,而不是喜歡。

方解不習慣,也不喜歡。

他讓自己坐的很舒服,東暖閣裏非但加了一張很寬大的座椅,椅子上還包了棉,所以坐著很舒服。這把椅子就占去了東暖閣裏很大的地方,所以屋子裏稍顯有些局促。曾經有人提議將這土炕拆了,方解沒有同意,理由是坐的累了我還需要躺著。

方解手邊放著一盤水果,這個季節北方已經沒有什麽時鮮,除了那幾顆看起來很漂亮的大石榴之外,其它的東西都是從南方運過來的,現在為皇宮供應水果,茶葉這些東西的,自然是貨通天下行。

方解隨手捏了一顆江南特產的棗果放進嘴裏,輕輕一咬,一股甜美的果汁隨即湧出來,沁人心脾。這東西的外形很像棗子,不過卻和葡萄差不多,比葡萄要甜很多,且沒有硬核。裏麵都是很細小的籽,嚼起來很有感覺,而且一點也不苦澀。

北方人習慣把這個東西叫做棗果,江南人把這個叫做巨蓮子。

“孤離開之後,朝廷裏的事你們三個便商議著辦。若非大事,也不必報往東疆。此去東疆萬裏迢迢,若等孤來決斷早就已經耽擱了。孤入長安之後,有不少外族番邦的使節到來,都是想趁著早建立關係,以免過後再來被咱們輕視……這些人,不要怠慢了,他們要的是個尊重,那就給他們尊重……但,若觸及國律侵犯百姓,孤也不介意在菜市口砍幾顆不一樣的腦袋瓜子。”

“喏”

三人垂首應了。

“你們兩個雖然跟著我的日子久,但不要驕躁。這朝廷裏的事怎麽處理才合適,多向大學士討教。”

“喏”

獨孤文秀和崔中振再次應了一聲。

“軍務上的事,崔中振就都擔著吧。民治上的事,獨孤多辦一些。你們一個通軍務不通政務,一個通政務不通軍務,還是分開掌管的好,也不至於亂了。以短控長,諸事之大忌。自己熟悉的就多擔待些,自己不熟悉的就不要亂插手。凡事有其秩序才行,沒了秩序,便隻能亂。”

方解喝了一口茶,除去嘴裏的甜膩的味道:“朝事紛雜,所以最累的還是獨孤。你有什麽不懂的不確定的,都可以找大學士商議。”

獨孤文秀連忙道:“臣記下了。”

他轉頭對大學士牛慧倫頷首道:“以後,還請大學士照顧。”

牛慧倫客氣了幾句,抬眼看了看發現崔中振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所以他心裏有些擔憂,又去看方解,卻發現方解好像什麽都沒有看出來似的,似乎心情不錯。之前方解的話,顯然是將崔中振排除在朝政之外了。之前方解說有什麽事三個人商議著辦,後來又說各司其職……想必崔中振的心裏應該不會舒服。

牛慧倫本來想打個圓場,卻沒有機會說話。

“陳孝儒”

方解朝外麵叫了一聲,陳孝儒隨即快步進來:“主公有什麽吩咐?”

方解道:“長安城裏的事已經差不多已經穩妥,所以驍騎校從今日開始重心往東疆的戰事移過去,驍騎校的人手,至少保證六成要隨軍東行。城裏剩下三四個千戶做事也就夠了,至於留下誰你自己去挑選,你收拾一下東西一會兒跟我離京。”

“喏”

陳孝儒應了一聲,隨即告退。

“還有一件事。”

方解道:“本來今日還要請周院長來一同議事的,不過昨他還有別的要緊事去做,孤讓他回頭再和你們商議。雖然孤不在長安城,但演武院還是要重建起來。周院長對演武院的事最熟悉不過,這事他來操持,你們從背後多支持。”

“除了演武院之外,還要建書院。當初大隋最有名的書院莫過於江南通古,不過通古書院背後有些不幹淨的事,最終還是亡了。從軍者,演武院便是其心中聖地。讀書人也要有個心中聖地,籌建書院的事,就交給大學士您了。”

方解朝牛慧倫抱了抱拳,牛慧倫連忙起身:“臣雖然老邁,但麵子還是有一些的,請來一些有真才實學的文士,他們應該還不會立刻回絕。若是臣帶頭捐出一些書籍,再從書庫裏借用一些還是足夠的。不過,若是想讓天下學子都將書院視為聖地……臣以為,最起碼應該劃給書院一塊不比演武院小的地方才對……”

方解忍不住笑起來:“書院在城中要建,在城外也要建。演武院在城南不是有個演武場嗎,那孤就在北山上建一片山水木樓。”

“總之,氣勢上不能輸給演武院就是了。”

牛慧倫做了一個總結。

方解點頭:“就這些事吧,有什麽緊急的事用驍騎校的法子傳遞消息,比走驛路要快。”

方解起身,雙手往下壓了壓阻止他們三個人起來:“你們議著你們的,孤自己離開就是了。我進城不讓人知道,出城自然也不讓人知道。外麵的下人不知道我在這裏,你們若是送出來反而不好。”

臨走的時候方解好像都沒有看崔中振一眼,但後者眼神裏卻有一種無法說清的神采。站在最前麵的牛慧倫沒有看到,獨孤文秀也沒有看到。

……

……

“記住自己的職責。”

春波亭城

方解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陳孝儒:“悄悄回去,就算是我在東暖閣裏見的那三個人也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在長安城裏。驍騎校的人我帶出來的,你再帶回去一半,這些人分批回去,不要讓人注意。你帶回去的這些人也要保證隱秘,就連原本留守驍騎校的人也不要告訴。”

方解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馬麗蓮:“她留下,但不會始終聽你調遣。如果有一天長安城裏出了什麽亂子,憑你手裏的力量不能收拾局麵的時候,去牛慧倫大學士的府裏找她,我會讓她一直在府裏等你。當然,我喜歡在我回來之前,你們兩個都沒有必要見麵。”

“臣謹記!”

陳孝儒使勁點了點頭。

“挑一個你覺得最可信的留守千戶,告訴他你就在長安城裏。你需要一個人在明麵上做事,選誰是你的權利。選對了,證明我選你管著驍騎校沒錯。你選錯了,證明我也選錯了人。”

陳孝儒道:“主公放心,臣以命守長安。”

方解拍了拍陳孝儒的肩膀:“這一點,我從不懷疑。”

他看了一眼外麵整裝待發的隊伍,舒了一口氣道:“長安城裏從來都不會真的平靜,我就算殺再多人也嚇不住剩下那些人,他們已經在長安城裏經營了那麽久,比誰都清楚該怎麽讓長安城變變天。他們也比誰都清楚,用什麽樣的手段最有效。”

方解道:“和這些人鬥,光靠你能以命守長安可不夠。你的命很值錢,沒必要時時刻刻想著和你看得見看不見的對手同歸於盡。我要是隻看重你有與對手同歸於盡的勇氣,那麽還不如多養一些死士,比你好使。”

陳孝儒訕訕的笑了笑,撓了撓頭發:“臣就是有些惶恐,隻怕自己做的不夠好。”

“做的好不好是我說了算的,連你自己都沒有那個權力判斷。”

方解擺了擺手:“滾回去吧,把家給我看好了。”

陳孝儒答應了一聲,往前伸了伸臉:“這差事壓力這麽大,主公……要不給臣漲了俸祿?”

不等方解說話,陳孝儒轉身就跑。

方解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自語了一句你若看好了這加院,給你一個太平富家翁又算的了什麽?

陳孝儒注定聽不到這句話,如果聽到隻怕才真的放心。

……

……

馬麗蓮看了陳孝儒一眼,忍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忍住:“大人,我總是有件事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經常在主公麵前提及俸祿的事?難不成,你希望主公以為你是一個貪財的人?”

陳孝儒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顯得有些得意:“如果主公真的以為我隻是個貪財的,而不貪其他東西……那才是真的好啊,我也就後半生無憂了。”

馬麗蓮使勁想了想,沒懂。

“我和你不一樣。”

陳孝儒笑著對馬麗蓮說道:“你可以沒道理的得到主公的信任,我行嗎?”

馬麗蓮又使勁的想了想,還是沒懂。

“走吧。”

陳孝儒指了指另一條路:“主公說希望在他回來之前你我連見麵的必要都沒有,我也希望。不過倒是難為你了,大學士府就那麽大,你要在裏麵整整幾年不能出門,那感覺一定不會很好。”

“如果將來我有一座大宅子……”

陳孝儒歎道:“我也想知道,安安靜靜的生活在裏麵的不好滋味什麽感覺……”

……

……

“木三”

方解看了一眼那個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麵前的太監,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太監了。身上穿著的不是太監的服飾,也許木三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哪怕就是前朝大鄭的時候那群權傾朝野的太監,也沒人有資格穿上正品官員的朝服。

“奴才在”

木三問:“主公有吩咐?”

方解搖了搖頭:“隻想問你一句,想過自己會封侯嗎?”

木三愣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激動起來。

“去吧”

方解擺了擺手:“命運在你自己手裏,但卻是我放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