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的突變打亂了很多人的部署,豈止是直麵洋人的黑旗軍?

沐廣陵從一開始就在打算做那個漁翁,而且是促使鷸蚌相爭的漁翁。如果說寓言故事中的漁翁隻是一個運氣好到讓人豔羨的家夥,那麽沐廣陵希望的是通過自己的籌謀和調度,讓場麵如此。

可是,修倫斯改了戲碼。

超過二十五萬精銳奧普魯帝國軍隊的瘋狂進攻,讓整個戰局變得情勢詭異起來。不得不說,征戰了這麽多年,奧普魯帝國的軍隊有著極強大的戰鬥力和戰鬥經驗。奧普魯帝國從一個大洋彼岸的三流國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成為勢力已經橫跨大洋的超級大國,這支軍隊在其中的作用毋庸置疑。

而修倫斯,這個已經在戰場上生活了這麽多年的老人,雖然行事的風格越發的謹慎和奇詭,但當需要他開始拿出全部實力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猶豫。

兩個老家夥的那次密會,改變了整場戰役的進展。

不管是修倫斯和柯克博,都有著一般人無法企及的閱曆。他們見證了帝國的崛起,見證了這崛起過程中的冷血和無情。他們都知道萊曼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個可以用偉大來形容的皇帝是不允許有人動搖自己的統治。

這個帝國,是他一手托起來的。

所以,他不希望這個帝國的利益,被修倫斯和柯克博這樣的人搶走。

當年,他用一段令人熱血沸騰的演講鼓動了整個國家,讓修倫斯和柯克博這樣隻想保住自己家族利益的人都動了心,整個國家的貴族階級全都動了起來。幾乎投入了超過國家公有財產的十倍的能力,開始了這段崛起的征程。

不得不說,這就是萊曼的過人之處。

毫無疑問的是,如果大隋的皇帝也有著如萊曼一樣過人的口才,如果大隋的所有世家也能被鼓動起來,那麽大隋所展現出來的爆發力說不定比奧普魯帝國還要強大的多。當然,如大隋這樣複雜的國家,就算是萊曼也沒能力將所有世家都鼓動起來跟著他去打天下。洋人和漢人在性格上,終究還是有著極大的不同。

沐廣陵在急著應對,魏安在急著應對。

更急的,當然是陳定南。

“楚人的隊伍堅持不了多久。”

劉恩靜在屋子裏來回踱步,這個同樣經驗豐富的老將在此時此刻顯示出了比陳定南強大許多的心理素質。方解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其實我懂不懂帶兵意義不大,隻要我懂得如何帶將就差不多夠了。

用人之道,不是事事親力親為。

方解做的最好的,也正是用人。

他知道陳定南的優點在哪兒,所以在對雲南道用兵的時候,他能毫不猶豫的讓陳定南接替更加老成的陳搬山。也正是因為陳定南的銳意和無畏,雜亂無章的雲南道才會被鎮壓下來。那些輕易不會服從的紇人,才會驚呼又來了一個羅耀。

但是,那個時候的情況相對簡單。陳定南隻是不斷的展現自己性格裏冷硬的一麵,就能鎮服地方。再加上還有一個考慮事情很全麵的魏西亭,所以雲南道的局麵控製下來很快。

但是現在不一樣。

在這個時候,方解用人的妙處就顯露了出來。

劉恩靜的冷靜,讓陳定南也跟著冷靜下來不少。

“第一,楚居正好不容易手裏了一些軍隊,他是不會將所有本錢投入在這場戰役中的。如果不出預料的話,楚居正用不了多久就會帶著他那支隊伍撤離戰場。他會往魏安那邊撤走,因為楚居正很清楚魏安不會這麽快入局。”

劉恩靜一邊踱步一邊說道:“第二,洋人之間看起來有些不合。莫克思和修倫斯兩個人的隊伍進攻都不在一個點兒上,明顯莫克思在猶豫,他的隊伍隻是在側翼牽製而已。”

這兩點,在劉恩靜看來是決定戰場變化的關鍵。

“現在咱們不知道的是,莫克思在等什麽,他還有什麽後手。”

劉恩靜仔細想了想:“以我之見,應該逼一逼莫克思。現在敵人給我們的壓力看似很大,但他們想攻破馬欄山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我們要把敵人的全部實力都逼出來,隻有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場仗才能找到勝利的途徑。”

“怎麽辦?”

陳定南問。

“我需要陳將軍親自出馬。”

劉恩靜道。

“劉將軍隻管說就是了,應付這種局麵您比我看的透徹。”

陳定南抱拳道。

“打莫克思。”

劉恩靜一語驚人。

在現在這樣壓力巨大的情況下,他居然想到的反攻。而且反攻的方向不是主攻的修倫斯黑牽牛花軍,而是莫克思的風信子。

“集合全部騎兵,盡快對莫克思的軍隊形成壓製性的進攻。”

劉恩靜走到地圖前麵,指著莫克思隊伍所在的方向說道:“你看,我之所以說莫克思有別的圖謀,是因為他的隊伍一直沒有離開官道。也就是說,這個人一直在為自己打算著退路。但是他現在的情況是被修倫斯的隊伍裹挾在其中,就算緊鄰著官道想撤也沒那麽容易。而現在最讓人覺得可疑的是這裏。”

劉恩靜的手指順著那條官道一直往東移動:“如果說莫克思隻是在為自己謀求退路肯定說不通,我更願意相信,他守著這條路是想為別的什麽人保持通暢。”

“他有援兵?”

陳定南立刻反應過來。

“所以需要求證。”

劉恩靜道:“局麵瞬息萬變,所以還需要陳將軍盡快做決定。”

畢竟方解是把馬欄山關交給了陳定南,所以劉恩靜還是保持著足夠的尊敬。

“好!”

陳定南點了點頭:“今夜,我就帶著所有騎兵去打一打這個莫克思!”

馬欄山北

啪的一聲!

沐廣陵將麵前的杯子掃到了地上,摔的粉碎。這個曾經沉穩如山的老將軍,最近脾氣越發的暴戾起來。他性格的轉變是從傳聞沐閑君戰死之後,越發的孤僻。他已經不能如以往那樣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有時候一些小事都能讓他暴怒起來。

“廢物!”

沐廣陵大聲罵了一句,然後走過去一腳將傳令兵踹飛了出去。雖然他沒有用多少修為之力,但這一腳下去的力度終究不是那個不懂修行的傳令兵可以承受的。那士兵的身子從帳篷裏飛出去,撞在了外麵的一一棵大樹上當場死了。

外麵的親衛嚇得臉色大變,誰也不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陳搬山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麽斥候沒有察覺!我在左翼留了至少四萬人,為什麽一夜之間就被人攻破了大營!”

看起來,沐廣陵就如同一頭暴怒的年邁雄獅,餘威猶存。

其實也難怪,就在他得到了南邊戰局突變的消息之後,還沒等他做出相對安排,左翼被黑旗軍攻破的消息就傳了過來。緊跟著得到的消息更加的讓他惱火,這種惱火就連殺人都不能發泄出來。

馬欄山峽穀北口,被黑旗軍攻占了。

隻在一夜之間,黑旗軍兩麵作戰。

看似規模龐大的進攻,讓左翼大營崩塌之後吸引了沐府兵幾乎全部的注意力,就連沐廣陵都被騙了。他調集了中軍支援左翼,等趕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黑旗軍根本就沒有占據左翼大營。

在攻破了左翼大營之後,黑旗軍竟然撤走了。

快天亮的時候一個渾身帶血的士兵跑回來報信,黑旗軍攻占了峽穀口。原來昨夜裏那大規模的進攻,隻是為了掩人耳目。在沐府兵的注意力都在左翼大營的時候,黑旗軍的真正目的卻是峽穀口。

現在,陳搬山的隊伍已經將沐府兵擠了出去。

“進攻!”

沐廣陵大聲吼叫著:“告訴陳忠實,今天天黑之前不把峽穀口給我搶回來,他就不用活著回來了。他把左翼大營丟了,又把峽穀口丟了,我不需要這樣廢物的將領!”

他的親兵嚇得顫抖了一下,跑出去傳令。

“國公爺!”

剛吩咐完,沐廣陵就聽到外麵有人急切的叫了一聲。緊跟著,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沐府將領從外麵衝進來,沒說話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國公爺,大事不好了!方解派人甲板沐清林,將沐府城裏所有的人馬都調了出去,十萬人啊十萬人全都被調走了!”

“你說什麽!”

聽到這個消息,沐廣陵的身子猛的搖晃了一下,險些栽倒。

“你再說一遍!”

他一把推開過來攙扶他的親兵,過去揪著那將領的衣領怒問。

“方解臨走的時候,應該是偷偷擒住了沐清林。然後派人假扮沐清林,以您的名義調動了沐府城裏的十萬人馬。那個假的沐清林實在太像了,不管是說話的聲音還是舉止神態,全都一摸一樣。”

“啊!”

沐廣陵一巴掌扇在那個將領的腦袋上,直接將那顆大好頭顱扇的爆裂開,腦殼崩碎間,白色的豆腐腦一樣的腦漿子和猩紅粘稠的血液全都激飛了出去,大帳裏到處都是。

“都是廢物!”

他怒吼著:“養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麽用處!”

他如瘋了一樣,把大帳裏所有的東西全都砸碎。所有人都嚇得跑了出去,遠遠的避開。就在這個時候,大帳外麵卻緩步走進來一個人。

一個年輕人,獨臂,眼睛裏的感情很複雜,他看著暴怒發瘋的沐廣陵,輕輕的叫了一聲:“父親”

聽到這兩個字,瘋癲的沐廣陵驟然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那個人,先是愣住,然後表情變得扭曲,最終是兩行老淚潸然而下。

“君兒你真的沒死?!”

“沒死。”

沐閑君點了點頭:“我回來了。”

沐廣陵忽然怒吼道:“你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沐閑君將掉在地上的地圖撿起來,抖了抖上麵的塵土:“我不回來,是因為我看不慣你的做法,是因為我恨你隻顧著自己。我現在回來,是因為我知道你到了最困難的時候,我是你兒子。”

沐廣陵身子猛的一僵,隨即嚎啕大哭。

是啊

不管沐閑君多麽的怨恨自己的父親,他終究是沐廣陵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