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隔牆有耳

豔陽城

這個名字能追溯到七百年前,隻不過當時的名字叫做豔陽鎮。大周成德年間,天下已經怨聲載道,各地百姓紛紛起義反周。北方大寇許飛蛾在此地舉旗,一日之間聚集一千三百人,當日便克縣城。

許飛蛾聚義時說,我等於此地高舉義旗,拋頭顱灑熱血,便是為了頭上青天豔陽,普照人間。

於是,將此地改名豔陽鎮。

後來周軍剿滅了義軍,特意將許飛蛾等義軍首領三百餘人押解至此砍頭示眾。因為許飛蛾高義,待百姓甚好,所以不時有百姓前來祭奠。再後來的十幾年間,大周逐漸崩塌,原來許飛蛾的殘活部下便紛紛搬到此地居住,為許飛蛾守墓。

漸漸的,這裏的人口越來越多。

到了大鄭綏化年間,這裏便設置為縣。因為此地乃是極重要的樞紐所在,所以人口越來越多。城牆幾經擴建,到了大隋初年,便將這裏設為道治所在。

高先澤年紀並不是很大,四十歲稍稍出頭。這個人中等身材,看起來還稍稍有些瘦弱。這人身上帶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擁兵數萬的一方豪傑。高先澤有個遠近聞名的綽號,被人叫做高瞎子。

那是因為此人自幼就極愛讀書,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早早的便成了近視眼,到後來除非兩個人走到極近處,不然他根本就認不出來。或是正因為如此,他的耳朵極靈敏,據說從幾十米外就能靠辨別腳步聲判斷出走路的是誰。

當然,僅限於他認識的人。

方解的大軍到了豔陽城的時候,距離豔陽城十幾裏停了下來。為了表示對高先澤的尊重,方解先派人去豔陽城知會了一聲。然後下令大軍原地休整,他自己帶著十幾個得力手下,再加上百十個驍騎校精銳,輕騎簡裝朝著豔陽城而來。

知道方解到了,高先澤也不敢耽擱,親自迎接出去十裏。

“卑職高先澤,叩見王爺。”

高先澤倒是極客氣,手下人提醒他誰是方解之後,他快步上下,撩袍跪倒行了大禮。現在大隋雖然崩塌,但大隋國號還在。方解是大隋的王爺,高先澤這樣行禮也是規矩之內的事。不過也由此可見,這個人對方解並沒有多少抵觸之心。

“國公請起。”

方解伸手攙扶了高先澤一把,將其扶了起來。高先澤世襲國公爵位,其先祖也是大隋開國功臣之一。

方解見高先澤的眼睛眯的幾乎成了一條縫隙,知道傳言不虛。他從袖口裏摸出來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取出一副眼鏡遞給高先澤:“當初我在朱雀山的時候,閑來無事找工匠打造了幾個這種小玩意。恰好手裏還有一個,送你做個見麵禮。”

“這是什麽?”

高先澤接過來道了謝,卻不知道這為何物。

方解親手為高先澤把眼鏡戴上問道:“感覺如何?”

其實方解並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用處,不知道視力如何,若是不合用也沒什麽意義。不過看起來高先澤的反應倒是很強烈,眨了眨眼睛之後大為讚歎。瞧著他的神情,方解知道這眼鏡對高先澤來說還是有些幫助的。

“神奇!”

高先澤顯然有些激動:“這東西,竟然有如此妙用!”

方解哈哈大笑,兩個人把臂同行。

兩個人一路寒暄,看起來倒也聊的投機。高先澤對東疆之戰似乎很有興趣,不時問方解關於東疆的事。方解隨意說了一些,高先澤大為震撼。

進城之後,因為時間還早所以先進了高先澤的府裏說話。

方解沒有讓高先澤在客廳相談,而是直接進了高先澤的書房。

屋子裏,隻有四個人。

方解,高先澤,吳一道,還有高先澤手下的謀士徐虎。

這個徐虎名字聽起來應該是個彪形大漢,可事實上是個幹瘦的老頭。此人應該有六十歲上下年紀,看著就像是一個私塾裏的老學究一般。因為身上沒有功名,所以穿了一件布衣。不過因為太過瘦削,所以這件看起來全新的衣服有些不合身。

“可知孤為何繞路而來?”

方解直接問道。

高先澤倒是沒有吃驚,笑了笑回答:“王爺在意豔陽城之重,其實也是在意卑職手裏的幾萬兵。當然,或許王爺更在意的是……卑職是個什麽態度。”

他的回答,似乎更直接。

高先澤看了徐虎一眼,徐虎上前為方解倒茶:“王爺,其實國公也一直在盼著王爺來。之前國公一直派人打聽著王爺規程路線,走的哪兒,多久能回京。國公說,若是王爺歸來的時候走了豔陽城,那麽萬事大吉。若是王爺沒有走豔陽城而是直接回了長安,那麽隻怕不是什麽好消息。”

這倒是兩個妙人。

看來意氣相投四個字,果然不假。

高先澤看起來是個文弱書生,但性子極直爽。而他信任的這個徐虎看起來應該是個咬文嚼字的學究,性子卻也這樣幹脆爽利。

“國公還說,若是王爺不來,怕是日後來的就是某位大將軍,帶著雄兵十萬而來。”

徐虎微微頓了一下:“而事實上,好像有不少人盼著王爺派十萬大軍來。”

……

……

從一開始,高先澤的態度就出乎了方解的預料。之前方解和吳一道等人談起來的時候,從外界傳聞來看,這個高先澤都是個牆頭草一般的人物,他始終都在等著最大的那股風吹過來。

不過,耳聽不如眼見。

方解見了高先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傳聞有虛。而這些傳聞,往往都是別人希望他聽到的。就在不久之前,還不斷有人跟他提到高先澤為人不怎麽樣,不值得信任。若是在之前方解未必會考慮這樣跟他說的人有沒有什麽目的,但是自從和吳一道推測出來很多事之後,方解就開始觀察一些平日裏不怎麽顯眼的小事。

“孤之所以不讓你在客廳見麵,就是因為客廳太大了些。”

方解笑了笑道:“太大,人就多。”

高先澤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似乎懂了方解的態度。

“其實卑職從聽聞王爺回來,就始終在擔心……這一年多來,長安城裏不時有人過來一趟,開始的時候也沒有標明什麽態度,隻是說朝廷重視豔陽城,讓我安心。不過從三個月前,有個自稱是獨孤大人親信的家夥來過之後,卑職才明白這裏藏著多大的禍心。那個人說他帶來了獨孤大人的意思,告訴我,若是王爺回京之後召卑職進京的話,不要進來,不然會死無葬身之地。”

高先澤看了方解一眼後有些失望的說道:“王爺,所托非人啊。”

吳一道臉色稍稍變化,下意識的看向方解。

方解倒是麵不改色。

“獨孤還跟你說什麽了?”

方解問。

高先澤道:“旁的倒是沒說,獨孤大人隻是派人來告訴我,不要隨隨便便進長安。他的意思卑職想著,應該是王爺要除掉卑職吧。”

徐虎在旁邊說道:“王爺離開長安城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長安城裏不少人來過。就在不久之前,崔中振將軍派人來,告訴國公說若是王爺回京召見國公,國公要立刻進京,且不要帶人馬。不然會引起王爺的猜忌,對國公大為不利。崔將軍的意思是,若是王爺讓國公進京就立刻去,輕車簡行,不要耽擱。”

徐虎道:“這兩位都是王爺手下的重臣,一個權掌朝政,一個手握重兵,都是黑旗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怎麽會態度這般的不一樣?”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配合的極好。他們兩個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之前就商議好了不做任何試探,而是直接的問出疑惑。不過想想倒也難怪,這正是能反應出高先澤和這個徐虎都是聰明之極的人。

方解現在的實力之強,放眼天下無出其右。高先澤深知,自己若是試探什麽的話,隻怕適得其反。與其如此,不如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就算他手裏有些兵馬,可和黑旗軍相比如石塊比之於大山。

這樣直接,雖然可能會讓方解難堪,但他們顯然更迫切的想表達自己的態度。

那就是,對方解不抵觸。

方解沒有直接回答高先澤和徐虎的話,而是反問:“那麽國公以為,獨孤文秀和崔中振,哪一個是真的為你好?”

“隻怕……都不是為卑職好。”

高先澤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方解一字一句的說道:“隻怕……也都不是為了王爺好吧?”

……

……

吃過午飯之後,方解就回到高先澤為他準備的房間裏休息。吳一道跟在他身後走進來,臉色肅然。

“主公,莫不是獨孤真的越了界?”

吳一道先是散出去修為之力,探查到附近沒有人偷聽之後才問了出來。

方解走過去,將窗子關上。

他搖了搖頭聲音壓得有些低:“嗯,看來獨孤真的是讓我失望了。”

他嘴裏說的是獨孤確實有問題,但是卻在搖頭。吳一道先是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方解的意思。方解從桌子上取了筆,在紙上寫:隔牆有耳,此處之人不是高手,應該是天府特別之人。

吳一道皺眉,想問方解是怎麽知道的,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方解伸手一抹,以修為之力將墨跡抹掉,那白紙竟然好像沒有動過一樣,方解將紙張放好,整整齊齊。

“回去再說”

方解稍稍提高聲音:“不過,高先澤的話倒也不能盡信,獨孤說了什麽,崔中振說了什麽,都是高先澤一麵之詞。我不能確定是獨孤起了異心,因為……或許高先澤就是他們的人,他隻是在說他們想讓我聽到的話。”

吳一道嗯了一聲。

吳一道雖然不知道方解為什麽這樣小心,但是他知道方解既然說隔牆有耳,那就顯然不會有錯。兩個人又說了一些沒什麽實際意義的話,然後吳一道隨即告辭。方解在**躺下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對外麵喊道:“來人,去找高先澤,讓他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