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寧言看了看麵前的少年,然後指著身後牆壁上的地圖說道:“將平滅商國之戰的行軍路線在地圖上標注出來,自渡過黃河開始。若是標錯了一條,今天我不會再多給你講一個字。”

少年點頭,抓起炭筆舉著火把走到牆壁前麵仔細認真的標注路線。

寧言曾經是羅耀的幕僚,在平滅商國的戰爭中功不可沒。隻是他祖上犯過大罪,先帝旨意永世不得錄用為官。所以他雖然功高,但他卻沒有得到太多他應得的東西。當然,最大的收獲是去掉了奴籍重新成為可以挺胸抬頭的普通人。

平滅商國的戰役中,羅耀的軍隊一直衝在最前麵。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號稱百萬的商國軍隊,擋不住羅耀的左前衛。許多策略,都出自寧言的建議。羅耀對他極為推崇,三次上書請求陛下封他爵位,但都被皇帝駁回。大隋推崇孝道,先帝遺命,皇帝自然不能輕易推翻。

但皇帝自然有他賞賜的辦法,先帝不許他們寧家子孫為官。皇帝便把寧言從左前衛調了回來,送進了演武院。演武院的教授們身上都沒有官職品級更沒有爵位,但他們依然受人尊敬。

羅耀當時很不願意放寧言離開,可聖意難違。出雍州的時候,羅耀親自送行三十裏才依依惜別。

到了演武院,寧言一直是兵法主講。他的課,經常有軍方級別很高的將領來聽。其中不乏如大將軍許孝恭和虞滿樓這樣的軍中權貴,而虞滿樓更是下令,左武衛軍中諸將在閑暇時候就要到演武院來蹭課聽。當然,僅限於寧言的兵法課程。

而現在,這位大家卻成了方解的私人教師一般,每隔一段日子,他就要悄悄離開演武院進入這間位於大內侍衛處的密牢,為一個囚徒講課。

開始的時候,寧言很不滿意。在他看來,既然是囚徒就自然有囚徒應得的待遇,而不是勞動演武院的教授專程跑過來講課。但他走進石室看到這位特殊的學生竟然是方解的時候忍不住吃了一驚。他之前也知道方解是在後山修行,沒想到這位大隋百年一遇的天才竟然成了囚徒。

隻教了一堂課之後,他就沒有了之前的不滿。這個看起來很狼狽的少年,確實有著不俗的天賦。

許多事,他隻講了一點方解就能融會貫通。甚至能根據他講的東西,引申出許多匪夷所思但極有見地的東西。對於這種不拘一格學習的學生,寧言十分喜歡。他從來不覺得一個學生,能照搬先生教授的東西就是好學生。

“先生”

方解一邊標注一邊說道:“當初大軍分作四路開往西南,一過江陵,一過宋州,一過東郡,一過嶺南……但學生覺著,若是走嶺南的人馬再分兵一路出去攻打羅口倉,商國軍隊布置的防線就會被撕開一個口子,這樣大將軍羅耀的先鋒軍就能從撕開的口子直插進去,威脅雍州。”

寧言沒有否定,隻是淡淡的說道:“將你的想法,也標出來。”

方解點了點頭,將自己認為合理的路線也標了出來。全都標注完之後,他回身恭敬的說道:“先生,已經畫完了。”

“你可知當初為何不分兵攻打羅口倉?”

寧言站起來,走到地圖前麵問道。

方解看著地圖仔細想了想,然後試探著問道:“莫非有伏兵?”

寧言點頭道:“不要以為自己很聰明,當初南下大軍中集結了多少精英?領兵的將軍,誰的見識都比你要高的多!羅口倉是商國最大的糧倉,一倉存糧,足夠百萬大軍三十年所需。攻克羅口倉,商國軍隊必然大亂……但,當時的幾位大將軍一致認為不打羅口倉,正是因為看穿了商國的詭計。”

“羅口倉興建在邢羅山,湞水自山下經過。這湞水,本來就是商國運送糧草的河道。你沒見過邢羅山的地形,自然認為羅口倉並不難打……羅口倉建於邢羅山南側,而北側大山多為懸崖峭壁。要想攻打羅口倉,大軍就必須先渡過湞水,繞到大山南側去。這樣一來,最少要耗費半個月的時間。”

“攻打敵軍糧倉要地,最重一個快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方可成事。十五天……且不說半路上有沒伏兵,隻說這行程如此之長,商國軍隊早就已經做好了防範,隻需以五千人馬守住險要所在,便是十萬大軍短日內也不能攻克。那是商國最大的糧倉,才不會怕什麽圍而不攻。圍山的軍隊全都餓死,守山的商軍一天吃八頓飯也夠吃幾百年。”

“商國軍隊故意露出破綻,引大軍去攻打邢羅山羅口倉,就是為了拖住大軍行程……若是走嶺南的大軍被邢羅山擋住,大將軍羅耀的先鋒軍就成了一支孤軍,即便大將軍再善戰,以區區三四萬人馬,若是被商國數十萬大軍圍住也一樣在劫難逃。不得不說,商國軍隊當初製定這個策略,就是為了除掉羅大將軍的左前衛。”

“隻要一戰屠掉左前衛,商國必然軍心大振,這一戰打好了,商國人未必不能挽回頹勢。”

“是學生淺薄了。”

寧言道:“你要謹記,為將者,隻看地圖是不夠的。地圖上隻標著那裏是一座山,你可知是什麽樣的山?地有六勢,如何用兵切不可想當然。”

“學生記住了。”

寧言嗯了一聲,看了看地圖道:“我隻說了一遍,你卻能將路線畫的一絲不差,不錯……我這裏有一份當年親筆寫下的行軍記錄,你閑來無事就翻翻,或許有所益處。”

“多謝先生!”

方解鄭重施禮,雙手接過這寧言當年親筆寫下的行軍筆記。平滅商國那一戰,是大隋最近的一次大戰,在這之後超過二十年大隋沒有對外用兵了,可以說,這場戰爭對於現在的隋人來說無疑有太多可以借鑒的東西。

……

……

方解現在的生活疲勞但充實,除了丘餘教授之外,演武院不定時還會派其他教授來指點他的學習,比如寧言教授,甚至還有那日在半月山上間接殺了劉爽他們三個的墨萬物。對於這個男人,方解心中其實沒有多少恨意。他知道劉爽等人的死是意料之外的事,月牙潭是半月山上最大的水源,地勢也險要,有許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塵涯他們極有可能藏匿在那裏。

即便智慧和塵涯沒有藏身在那裏,但墨萬物帶著方解和張狂先進的山,他們才是吸引智慧和塵涯之人。

但即便如此,墨萬物的責任不可推卸。

方解沒有罵,也沒有吵,隻是一言不發。墨萬物在石室裏坐了小半個時辰後起身離開,臨出門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

“人命是債,我暫時沒辦法還。但你幫他們記著,不要忘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出了鐵門,背影蕭索。

方解差不多都要麵對丘餘魔鬼一般的訓練,這種強度若是換做別人早就已經累成了一灘泥。但方解的恢複速度遠比一般人要快的多,往往睡一覺之後就能恢複大半。用丘餘的話說,我不知道如何讓你最快的成長起來,但我卻知道一個笨辦法。

所謂的笨辦法,就是不斷的壓榨方解的潛能。他的肌肉強度遠超常人,那麽就不間斷的來開發方解肌肉的強度。隻有在不斷的壓榨中,方解才能讓他的身體變得更加強大。作為一個純粹的武者,他沒有辦法調用天地元氣化為己用。想要與修行者戰鬥且取得勝利,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身體。

再次癱軟在地之後,丘餘將方解拎起來隨手丟在石**。

“我還是無法看透你的身體。”

丘餘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方解認真的說道:“你的氣穴比被關進來之前,又多開了六處,但沒有氣海,我不知道你的氣穴有什麽用處。這幾天我發現,越是強度大的訓練,你的氣穴開竅的速度越快。三處是你前兩個月開的,三處這七天開的……如果這樣堅持下去,或許用不了多久就能打開三十六處氣穴。”

“按照常理,一個人能開三十六處氣穴,勉強能夠修行……拭目以待吧,說不定到你三十六處氣穴打開的時候,氣海也會突然冒出來呢。”

方解趴在石**一邊喘息一邊說道:“先生……您難道不覺得這是一種很不負責的說法?”

丘餘攤了攤手:“我隻不過是給你希望而已,你應該很清楚,沒有氣海,就算一百二十八處氣穴全開又能怎麽樣?”

“那有氣海的話,一百二十八處氣穴全開會怎麽樣?”

丘餘想了想回答道:“這樣的人,修行一天,相當於別人修行十天。修行一年,比別人修行十年或許還要強大。”

“媽的!”

方解忍不住罵道:“不公平!”

“這世界哪裏來的那麽多公平?”

丘餘淡然道:“不過……這樣的人極為罕見,我在演武院多年,隻見過一個。”

“誰?”

方解好奇的問。

“你問那麽多有用處?無論是誰和你都沒有任何關係,而正因為有這樣的人存在,你這樣的廢物就更要努力才行,起步就被人甩開幾條街,不跑快一些追的上?”

“我明白了……”

方解點頭:“再來吧!”

……

……

長安城中最大的道觀

盤膝坐在蒲團上的絕美女子緩緩的睜開眼,看著麵前三米外桌案上一字排開點著的二十根蠟燭。她的眸子很明亮,仿似能說話一般。她的容貌很難用語言來形容出來,如果非要嚐試,或許隻有完美無瑕這四個字最為恰當。

她身上的道袍是淺灰色,由此可見在道觀中身份並不很高。但她卻是蕭真人的第五個弟子,她的四位師兄,如今都已經是道宗的紅袍大神官。

她叫沫凝脂

本來她隻是一個傀儡,一個替死鬼。但是命運總是這樣讓人難以折磨,方解自從離開樊固就沒有順利過,而她,卻得到了上天的寵愛。

能成為蕭真人的弟子,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得的事?

隨著她緩緩的睜開眼,忽然之間,那燃燒著的二十根蠟燭幾乎同時熄滅,也沒有看到她有任何動作,蠟燭就全都詭異的滅掉。

沫凝脂微微皺眉,眼神忽然一凜。

屋子裏的氣息驟然亂了起來,猶如幾十柄狹小但鋒利的小刀在屋子裏不斷的盤旋,一陣劈劈啪啪的響動之後,那二十根蠟燭都被切斷。比起之前蠟燭熄滅來說,看起來好像自己折斷了的蠟燭更詭異了些。

沫凝脂將視線看向牆壁,空氣再次被攪亂,牆壁上接連傳出輕響,幾十道淺淺的印痕出現在牆壁上。

距離她的房間百米外,涼亭中。

蕭真人下意識的看想沫凝脂的房間,隨即微微一歎道:“她是我道宗無數弟子中,第一個眸刃小成的人。一百二十八處氣穴全開……果然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