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十四個人組成的隊伍離開了長安城,出城的人一般不會接受檢查,所以帶著兵器裝作行商的大犬他們出城門的時候沒有遇到什麽阻攔。一行人趕著馬車離開,忠親王留在長安城那十個人,再加上大犬,麒麟,鐵奴和夜梟。

這次方解身邊隻剩下了一個沉傾扇,尤其是少了大犬顯得冷清了不少。回到鋪子裏,方解不想再出門。

“希望這次大犬他們沒有什麽太強的對手。”

方解歎了口氣,心裏其實還是沒有什麽底氣。他對春姑那十個人並不太了解,所以不敢肯定以他們十四個人的實力能不能護住吳隱玉。吳隱玉在清樂山一氣觀,現在想想也說不上絕對的安全。那些道人們不會特別去照顧一個小姑娘,而殺手若是扮作遊客上山,根本就是防不勝防。

“瘸爺說他們十個很強。”

沉傾扇安慰方解道。

方解點了點頭:“現在能做到的就隻有這麽多,我身邊的人還是太少了些。看來以後在暗地裏真得多留心可以用的人,多些幫手終究是必要的。演武院裏倒是有幾個人合適,但最起碼兩年之內他們沒辦法幫我什麽。所以要想找人手,還是在江湖中踅摸的好。京畿道是江湖客最少的地方,當然也是大修行者最多的地方。可那些大修行者,誰願意跟著我?”

沉傾扇揚了揚下頜:“我現在也是大修行者。”

方解被她這句話逗的一笑,拉著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腿上坐下來。攬著沉傾扇那盈盈一握的小蠻腰,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方解將頭埋在她胸口喃喃道:“其實我現在應該知足,對嗎?”

“知足使人懶惰。”

沉傾扇微笑道:“這是你說過的話。”

方解搖了搖頭:“若是我不用牽扯進這麽多事情理就好了,平平淡淡的升官發財。”

沉傾扇的手指在方解的臉頰上輕輕拂過:“平平淡淡的升官發財這種事,就好像白日做夢一樣。朝廷裏那些大人們,看起來風光無限,誰背後沒有煩心事?有些時候他們不得不去站隊,不得不去表態,其實大部分人誰都不想去招惹,都是揣著平平淡淡升官發財的心思。”

“這想法確實太奢侈了些。”

方解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還沒有告訴過我,你當初的師門叫什麽名字,在哪兒?”

“南燕最大的山脈叫磨山,我的師門就在磨山上。師門叫做華池苑,皆是女子。據說開創宗門的祖師爺是商國的一位妃子,被皇帝罷黜冷宮之後,每日讀書寫字,後來因為讀過的書太多,她竟然在這些經史典籍中揣摩裏麵記載的那些大修行者如何去修行,就這樣,在冷宮裏關了她十六年,她竟是無師自通修為很高了。”

“十六年後,她從冷宮裏逃了出來,一路上路見不平就伸手去管,救下了七個女子,她便收了這七個人為弟子。在磨山上,她們八個人自己動手建起木屋,因為所住的地方不遠處有一個池子,她就將這地方稱為華池。後來宗門弟子越來越多,華池苑的名號在南燕也就逐漸響亮了起來。”

“不過,南燕之內,還有一個也皆是女子的宗門比我華池苑更強大些,而自從那個神秘男人重傷了師父和宗門內幾個長老之後,華池苑想來已經不複往日輝煌了。另一個全是女子的宗門,叫飄渺宮。”

“倒是一位奇女子。”

方解感慨道:“卓布衣在銅牆鐵壁中沉思十年,悟出畫地為牢。你們宗門的那位祖師在冷宮裏讀書十六年,終成大修行者。不過我不是這種能沉靜下來的性子,若是讓我在一個地方困居十年,隻怕多半會變成一個呆子傻子。”

沉傾扇搖了搖頭:“沒經曆過的事,誰也不能肯定。而且,我一直相信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生活在困境中,你一定也是想辦法活的最好的那個。”

“娘子如此看重我,讓我感激涕零啊。”

方解調笑道。

“是因為你足夠無恥足夠不要臉啊。”

沉傾扇認真的解釋道。

方解撇了撇嘴,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說,如果散金候真的出了什麽事,我若是去求瘸爺,他會不會出手相助?你們兩個九品高手,從長安城裏救出來他也不知道有幾分把握。隻要他不死就好,至於貨通天下行……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方解,你不覺得皇帝是一個很偏執的人?”

沉傾扇問。

“覺得”

方解點了點頭:“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他是個偏執到可怕的人,尤其是到了後來,知道他為了這次征伐西北做的那些事,更覺得他可怕。大隋曆任皇帝都要開疆拓土的責任,就是他的執念所在。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幸好皇帝不是一個為了心中欲望就胡作非為的人,為了這場戰爭他準備了十幾年,而這場戰爭誰知道要打上多少年?”

“你不看好大隋能勝?”

沉傾扇皺眉問道。

“勝?”

方解緩緩搖了搖頭:“若我是個地地道道的隋人,若我沒有在樊固那三年,或許我會如百姓那樣篤定的認為大隋必勝,但正因為我了解一些蒙元人的事,了解一些佛宗的事,所以對這場戰爭我總覺得不會那麽輕易打贏,即便是贏,或許……也是一場慘勝。”

沉傾扇默然,心想著做皇帝開疆拓土青史留名,真的如此重要?

……

……

西北草原

大將軍李遠山親率近兩萬騎兵追擊滿都旗殘兵,滿都旗的人馬節節敗退一路退到了土木堡。這是滿都旗的第二大城池,僅次於治城。然而這裏其實真的不大,因為蒙元人從沒有修建大城的習慣。土木堡緊挨著克沁旗,再以西不足二十裏,就是克沁旗旗主克沁勒朗親自帶領的近六萬鐵騎的營地。

或許現在克沁勒朗已經在後悔,為什麽當初沒有出兵幫助滿都拉圖。他實在沒想到隋人的攻勢竟然這麽猛,好戰的滿都拉圖又敗的這般輕易簡單。滿都旗算是完了,旗主滿都拉圖,他的兒子滿都特勒都死了。在王庭的那位長子,此時孤單就好像一隻脫了群的大雁。

草原上的爭鬥本來就恨殘酷,一個已經被滅掉的家族雖然是蒙元人的恥辱,但並沒有誰願意去幫助滿都旗重新站起來。

滿都勇說不定是和王庭大軍一同趕回來的,但當他回來的時候家族的草場已經成了敵人的疆土。

王庭派來的援軍在距離克沁旗人馬大概三十裏處紮營,這次領兵來的是蒙哥大漢的弟弟特勤闊克台蒙烈,率領王庭二十萬大軍先期趕到。他們離開王庭的時候第二批援軍已經在聚集,大概比他們不會晚上一個月到達草原最東邊。

隋軍滌**滿都旗,大部分領土都被他們占據。七十萬隋軍向西狂進一千七百裏後開始構建防禦線,在陛下的旨意下來之前,征西大軍的首要任務是守住剛剛拿下的這近兩千裏草場。

對於大隋來說,這可不僅僅是一個數字。

大隋奇缺戰馬,而蒙元是世界上戰馬最多的國家。有了這兩千裏草場,大隋就能建立起自己的馬場,培養自己的騎兵。隻要能守住滿都旗,十年之後,大隋將擁有一支強大的騎兵隊伍。到時候在和蒙元的實力對比上,大隋將占據優勢。

大隋和蒙元之前之所以誰也不願輕易開戰,是因為兩國的君主都沒有把握打贏戰爭。隋人的步兵不可能深入草原萬裏作戰,而蒙元人的騎兵也不可能攻克大隋密密麻麻的那麽多大城。

但現在,天平似乎開始傾斜。

隻要大隋守住戰果,那麽當大隋的騎兵強大起來之後,隋人就有實力進一步向西征伐。

土木堡是一座在土山上修建起來的城池,並不大,這裏往日住著不到四千牧民,還有千餘人的騎兵。當滿都狼的潰兵進駐這裏之後,本就不大的城池顯得更加擁擠。大約八千人擠在這個土城裏,糧食和武器是他們最先開始擔憂的問題。

因為土木堡的西側就是克沁旗的領地,所以隋軍隻是包圍了土木堡的南東北三麵。隋軍可不願意輕易將一支人馬放在蒙元人的夾縫裏,這裏的地形並不適合四麵合圍。

滿都狼站在土城的西側,看著遠處隱隱可見的克沁旗大軍營地微微皺眉。克沁勒朗那個老狐狸不肯再將人馬往前提,他是擔心被隋人偷襲想保存實力。可若是再沒有援兵來,這個小小的土木堡肯定守不住多久。

他殺滿都拉圖是為了他爹報仇,是想奪回本該屬於他的東西。但他沒有想到,王庭的援兵竟然也在四五十裏外按兵不動。闊克台蒙烈那個卑鄙的家夥,肯定沒安什麽好心。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忽然西麵疾馳而來一隊人馬。看樣子人不多,大概七八十騎。等到了近處,才看清打的竟然是滿都旗的旗幟。

那七八十騎人馬到了土木堡外麵,為首的人高聲喊道:“我是滿都勇,守城的滿都旗勇士們,打開城門,迎接你們新的旗主進城!”

聽到他這翻喊話,滿都狼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將軍,請打開城門,真的是少旗主回來了。”

一個千夫長興奮的大聲喊道。

滿都狼眼神一凜,對阿古達木點了點頭,阿古達木明白他的意思,帶著親兵從土城城牆上下去。

“歡迎您回來,我的旗主!”

滿都狼在城牆上高喊。

城門吱呀一聲拉開,滿都勇帶著七八十騎親兵湧進了城門。滿都勇看著那些圍攏過來的牧民和士兵,心酸的甚至想要哭泣。他剛要張嘴說些什麽,一支狼牙箭就從他的嘴裏穿了過去,帶血的箭鏃從腦後鑽出來,上麵還有一些白色的腦漿。

一瞬間,數百支狼牙箭傾瀉而下,那七八十騎親兵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射翻在地。

這突變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他們看向站在城牆上的滿都狼,眼神中有驚懼,有憤怒。滿都狼大聲笑了起來,掃視著下麵的人群大聲問道:“現在,有人反對我繼承滿都旗的旗主嗎?如果有,你們可以站出來說話。”

阿古達木帶著數百名親兵持弓箭站在哪裏,原本憤怒的人們開始退縮。滿都勇已經死了,他們還能做什麽?幫滿都勇報仇?他們沒有這個勇氣。牧民們不敢,士兵們也不敢。森嚴的等級讓他們對滿都家族的人充滿了畏懼,現在……滿都家族就隻剩下一個滿都狼了。

“孩子們,把他埋了吧。接下來咱們該想想,怎麽打退隋人才對。”

滿都狼笑了笑,表情平淡的就好像剛剛殺了的是一群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