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欲行險

方恨水說到得意處,眼神裏又閃過一絲野獸般的狠戾。他慢慢的低下頭看向墨萬物,很認真的問:“我原來一點都不笨,竟然在最後的時候發現了智慧的目的。”

墨萬物自然不會回答,因為他其實早就死了。方恨水或許知道,又或許是沒有注意。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可以肆無忌憚說話的人。而這樣的對象,當然是一個死人更好一些。當他看到墨萬物已經沒有一點生機的時候,站起來,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微微皺眉。

然後他腳下一點,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這裏是半月山,距離長安城有幾十裏遠。這裏山高林密,根本就不會有人到來。若不是方恨水跟蹤墨萬物到了半月山,他也不會決定動手。秦六七那天展現出來的實力,讓方恨水明白自己的修為距離無所顧忌還有很遠很遠的距離。長安城裏藏龍臥虎,盡量還是要小心謹慎些。

這個世界上就算是最強大的修行者,也不會感受到七八十裏之外的拚鬥。雖然大修行者對於天地元氣的變化極為敏感,可如果到了能感知那麽遠距離的實力,或許已經不再算是一個人了。

所以,墨萬物死在半月山上。長安城裏的諸多大修行者沒有人感知到。

演武院在東城靠南,距離北城就有五六十裏遠,從演武院到半月山,算起來最少也有八十幾裏路。這麽遠的距離,連周院長都不可能感覺到什麽。

當人們得知墨萬物死訊的時候,方恨水殺了他之後的第二天。樵夫們結伴上山砍柴的時候發現了那具隻剩下一半的屍體,還有大概六七米外的那兩條腿。屍體被運回來送到長安府,長安府經驗豐富的官差根據墨萬物身上殘碎的院服推斷出了死者的身份。

將墨萬物接回演武院的,是丘餘和言卿兩位教授。

方解同來。

不隻是方解,他們這個班的學生們都來了。近三十個演武院的學生在兩個教授的帶領下走進長安府,讓過往的百姓都為之側目。方解得知墨萬物被殺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演武院後山和丘餘討論如何修行,他將自己的想法對丘餘說了一遍。連丘餘都無法肯定,這樣的法子是否行得通。

修行者借用天地元氣,借助呼吸吐納將元氣轉化外內勁存儲在氣海中。對戰的時候,內勁經過氣脈注入各氣穴。根據各人體質的不同修為方式的不同,轉化的內勁形態也不同。比如謝扶搖,他的內勁更適合修劍道。即便是施展四象指的時候,他的指勁中也帶著劍意。比如莫洗刀,他的刀氣之所以那般凜然,便是因為將內勁化刀。

而方解想出來的辦法是,將天地元氣在體外調用。

簡單來解釋,正常的修行方式,是將天地元氣在體內錘煉後化為己用。經過氣海的改造,變成適合自己的修為之力。即便實戰出來的時候千變萬化,但那些都是修行者氣海裏存儲的內勁,一旦消耗過大,必須通過修行吐納來恢複。而方解的想法簡單來說就是遙控,不經過錘煉將元氣變成內勁,直接調用元氣作戰。

這個想法簡直可以說是異想天開。

但丘餘沒有否定他的想法,大千世界,修行之道又怎麽會千篇一律?尤其是方解,這個少年已經創造了太多的奇跡。當初連周院長都斷定他不能感知天地元氣,可他現在卻能感知到。既然能感知,誰敢斷言他不能調用?

就在兩個人探討的時候,言卿急匆匆的找來。

雖然墨萬物在自己的班並不是很受學生們尊敬,畢竟半月山上的事讓學生們對他多有隔閡。但當得知教授有可能身死的時候,學生們還是全都跟了出來。周院長沒阻止,丘餘和言卿也沒有阻止。

在長安府衙門的停屍房,方解他們見到了墨萬物的屍體。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唯一的女學生馬麗蓮啊的驚叫了一聲後癱軟了下去,緊跟著眼淚就流了出來。有人開始嘔吐,但沒有人覺著這是對死者的不尊敬。這般慘烈的屍體,即便是在戰場上都不多見。

哪裏還算是一個人。

“請先生回家。”

方解低聲說了一句,然後解下來自己的大氅走過去將屍體包裹住。他抱著這具殘軀,緩緩轉身走向門外。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住腳步站在一側的官差:“請問,是在什麽地方發現先生的屍體?”

得到官差的回答後,方解點頭說了句謝謝,臉色平靜。

出了長安府衙門,有人跑去雇了馬車,方解將墨萬物的屍體抱上去,忽然發現墨萬物的一隻手似乎有些異樣。他低頭仔細看了看,隨即心中一動。

……

……

已經很久沒有撒歡奔跑的赤紅馬興奮的嘶鳴,鼻子裏呼哧呼哧的噴著白氣。方解騎著赤紅馬一路向北疾馳,那戰馬的四蹄踏出來的聲音充滿了節奏感。在他身後,教授丘餘和言卿兩個人騎馬緊隨。若不

是方解刻意控製著赤紅馬的速度,丘餘和言卿的戰馬雖好卻也早就被遠遠的落下了。

北遼地的寒騎,比蒙元的戰馬還要出彩。而方解的赤紅馬,則是寒騎中的極品。隻是隋人對於北遼人並不怎麽了解,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是一無所知。因為北遼人生活在環境最嚴酷的十萬大山中,很少有人去接近那裏探尋北遼人的生活。正因為如此,皇帝陛下在對是否接收北遼人的問題上一直猶豫不決。

接收北遼人,帶來的或許是一支很強大的騎兵。但無疑,北遼人肯定要整體遷入大隋。一代人兩代人之後,他們將徹底變成隋人。沒有了寒騎的北遼人,對於大隋來說還有多大的意義?

北遼人投降的條件就是離開十萬大山,但皇帝需要的卻是他們留在那裏。

三人三騎一路北行,出了北城門的時候天色已近正午。發現墨萬物屍體的樵夫得到長安府官差的通知,讓他在城門口等著。方解問清了是誰之後將那人拎起來放在自己身後,馱著兩個人的赤紅馬竟然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吃力。

有樵夫的指點,方解他們順利的找到發現墨萬物屍體的地方。

方解讓樵夫在不遠處守著戰馬,他和丘餘言卿三個人過去查看。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很激烈的拚殺。痕跡還很清晰,斷裂的樹木,地上的土坑,還有十幾米之內被鐵犁翻過一樣的枯草地。

方解仔仔細細的尋找,最終確定墨萬物最後停留的位置。

枯草上還能看到已經變成了灰黑色的血跡,也能找到一些沒被塵土掩埋的碎肉和衣衫。在一片染成了灰黑色枯草邊,方解蹲下來仔細觀察。這裏就是墨萬物最後躺著的地方,地上的血跡是他背後的傷留下的。

方解幻想了一下墨萬物當時躺著的姿勢,然後看向血跡一側。方解在檢查墨萬物屍體的時候,看到他那條被廢掉的胳膊有有些異樣。那隻手滿是血跡,但食指指肚上卻沒有血,顯然是被蹭掉了,而且指縫裏還有一些粉末。

於是,方解和丘餘他們三個立刻出發。

“在這裏”

方解招了招手,丘餘和言卿等人立刻掠了過來。

方解指了指身邊的大樹:“凶手應該在這裏棵樹下停留了很長時間,而且是坐著的。墨先生在這,躺著,麵孔朝上……他的左臂氣穴爆開以至失去了力量,但在最後的時刻,想來瀕臨死亡的墨先生就是一邊揮舞著那條能動的胳膊,掩飾住他另一隻手微小的動作。

“你怎麽如此確定?”

言卿下意識的問道。

方解看了他一眼後淡淡的回答:“先生忘了我是斥候出身,尤其是邊軍的斥候,在追尋細節上,比府衙經驗豐富的捕快還要強些。”

方解將枯草扒開,露出一塊石頭。這石頭本來就深埋在地下,隻露出盤子大小一塊在外麵。

就是這樣一小塊地方上,有淺淺的四個字。

那是墨萬物臨死之前,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刻下來的,很淺,但很清晰。很難想象,他當時是用一種什麽的毅力堅持著寫下這四個字後才死去,而且瞞過了凶手的眼睛。

方,智死,口

……

……

“這四個字什麽意思?”

在東二十三條的鋪子裏,沉傾扇微微皺著眉頭問方解。

方解輕聲道:“方,說的自然不是方解的方,而是方恨水的方。那個家夥終於按耐不住又開始殺人了,而且竟然敢對演武院的教授下手。從現場的痕跡看起來墨先生並沒有傷到方恨水,這個人怎麽會變得如此強大?”

“智死……墨先生寫下這兩個字,肯定是想告訴我們方恨水的修為和智慧有關而且智慧已經死了。最後這一個口字,我們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答案。”

沉傾扇沉思了一會兒也沒有想到什麽,猶豫了一會兒問:“出了這樣的事,之前你設計好的事還做不做?”

“做!”

方解點了點頭:“好不容易讓莊蝶把我的東西帶出去,估摸著那些人已經開始坐不住了。抓方恨水的事有大內侍衛處和情衙,我現在也幫不上什麽忙。而且沒有人見過他,往江南的人沒回來之前拿不到畫像很難抓到他。但吳一道的事,我能幫上忙。”

他頓了一下:“那些人明天肯定會有動作,到時候你和我再加上黑小子他們三個,還有麒麟大犬暗中接應,應該沒有問題。”

“太冒險了。”

沉傾扇搖了搖頭。

“往往看起來很危險,人們認為絕不可能成功的辦法或許更容易成功。因為人們連想都不會往那邊去想,主動權在我這邊。”

方解笑了笑:“隻是靠這個法子得來的消息,隻怕皇帝知道了也會吹胡子瞪眼睛吧。”

沉傾扇嗯了一聲,語氣很輕道:“明天是二月十一,後天就是大軍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