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隋的明王

在點將台正對著廣場的這一麵,最靠近點將台站著的是兩列金瓜武士。他們都是自禁軍中挑選出來身材魁梧高大之人,其實就是儀仗兵。不過這些人因為要近距離戍衛皇帝,所以本身的武藝也都不俗。

在金瓜武士外麵,是一排身穿飛魚袍的大內侍衛處高手。

隨皇帝出行的那五百禁軍精銳,站在點將台兩側。而方解他們幾個因為身穿的是禁軍校尉的服飾,倒是可以自由走動,不過當然不能跑到皇帝和朝臣們麵前去晃。他們可以來回巡視,但絕不能離開點將台太遠。

而之前站在皇帝禦輦四角上的那八個高手,此時也身處點將台上。方解特意看了看那八個人,雖然身穿飛魚袍,但皆以錦緞的手帕蒙住了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距離又不是很近,所以方解連他們的年紀都看不出來。

殺方恨水的時候,孟無敵的話方解還記得很清晰。他說大內侍衛處現在已經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這次大典的戍衛職責竟然都被排擠在外。當時孟無敵的語氣充滿了蒼涼,那種悲傷方解能夠理解。今天看來,孟無敵的話不虛……大內侍衛處的飛魚袍在戍衛皇帝的最外圍,出行的時候甚至隻當做儀仗兵來用。

而台上那八個高手,顯然不是大內侍衛處的人。

曾經風光無比的大內侍衛處,竟然已經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想想看也隻是這幾個月來的事,而侯文極的謀逆則是大內侍衛處被皇帝棄用的導火索。方解能夠猜測到,曾經的令人聞風喪膽的情衙,現在隻怕已經支離破碎了。

今天,這樣重要的場合,方解竟然沒有看到羅蔚然的影子,從這一點已經充分說明大內侍衛處地位的一落千丈。

花無百日紅……世態炎涼。

方解收回思緒,將視線投向遠處浩浩****的左武衛大軍。那是大隋最精銳的軍隊之一,是戍衛長安城的天子六軍之一,這支軍隊不久之後就要開赴西北,可憑借這一支人馬,就算再精銳又怎麽可能力挽狂瀾?

他眼睛裏看著許多事,腦子裏也在思索著許多事。皇帝既然讓左武衛大將軍虞滿樓出征,肯定就是信任這個人的。而虞滿樓今天帶兵接受皇帝檢閱,有上萬精銳在,怡親王要想謀逆又怎麽可能成功?

所以現在看來,怡親王的手段應該主要放在大修行者身上。以修為絕強的一批人,找機會偷襲點將台,在左武衛的人馬還來不及合圍之前將皇帝殺死。可看看皇帝身邊,護衛的那麽嚴密,即便是大修行者也沒辦法做到頃刻間將皇帝斬落。到了現在,怡親王的計劃似乎還沒有一點兒露出來的跡象,這讓方解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方解一邊來回巡視,又將視線轉移到了紅袖招那邊。他在尋找老板娘的身影,可是仔細看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非但沒有看到老板娘,連老瘸子的身影也沒有找到。方解忽然皺眉,隨即歎了口氣。

我怎麽會漏算了這個!

他在心裏懊惱的說了一句,這才想起老瘸子對怡親王也是極敬重的。他之前勸老板娘跟著紅袖招,之前就已經找過老瘸子讓他看住老板娘別衝動去冒險。可他卻忘了老瘸子要是衝動起來,一點也不不必老板娘差。

一念至此,方解的心竟然一亂。

老板娘對他有大恩,如果老板娘出了什麽事方解心中難安。

就在他想這些事的時候,忽然看到有個枯瘦的男人靠近了紅袖招那邊。那個人穿的是紅袖招下人的服飾,但肯定不是紅袖招的人。那是大犬,方解一眼就認了出來。之前他讓大犬在長安城裏藏起來就是等著今天,大犬可以嗅到殺氣,這種本領獨一無二,讓他藏身在別的地方,比跟著方解更能提早發現危急。

而方解和大犬約好,隻要發現了什麽不妥就和紅袖招的人聯絡。而紅袖招的小當家,會讓舞女在舞台上用舞姿來做暗語,提醒方解注意。

此時左武衛的人馬還沒有完全入場,大犬就靠近了紅袖招……

方解的心神一凜!

人群中,之前還驕傲得意於自己曾經是左武衛校尉的那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忽然臉色變了變,與他朝夕相處的老伴立刻察覺到了他的變化:“怎麽了?”

老者皺眉,喃喃了一句不對。

老伴問哪裏不對?

老者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按照道理,接受陛下檢閱的軍人,可以佩刀持槊,也可以帶上弓……但絕不能帶上羽箭,你看看,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他們箭壺裏的箭都是滿的……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疏忽?若是被皇帝責問,即便是大將軍也要受罰的啊!”

老太太想了想笑著說道:“你太敏感了,大軍不是要即刻出征嗎,帶上羽箭又怎麽了……”

老者搖了搖頭:“希望是這樣吧。”

……

……

左武衛三千騎兵,五千步兵圍著廣場繞了半個圈子隨即按照規程進入廣場,在紅袖招他們那些歌舞行的舞台後麵列方陣站好。軍隊距離皇帝的點將台超過三百米,中間隔著舞台,和一條為了皇帝檢閱軍隊而留出來的通道。

有督軍校尉騎著戰馬在軍隊四周掠過,大聲的嗬斥著士兵們站好。很快,一萬多名士兵便在廣場上列好了陣勢,若是從上麵看下來,那是一個個整整齊齊的方塊一定會讓人歎為觀止,就如同切好的豆腐一樣四棱四角。

等左武衛的人馬站好之後,負責規劃安排今日大典的禮部官員又開始忙活起來。他們要去監督那些歌舞行,絕不能出一點差錯。哪個先上台表演,先演什麽節目都必須核實,順序上不能出錯。

禮部尚書懷秋功站在點將台上,用千裏眼監督禮部官員們的舉動。

待場麵安靜下來之後,懷秋功回身對皇帝垂首道:“陛下,已經準備妥當,是否可以讓歌舞行的人開演?”

皇帝嗯了一聲吩咐道:“去知會那些歌舞行的姑娘們,讓她們多辛苦些。朕的左武衛大軍即將出征,這次表演不是給朕看的,而是給他們看的。她們演的好,朕便重重的賞賜。”

懷秋功應了一聲,隨即轉身去吩咐手下人。

不多時,每個舞台前麵擺放著的幾麵大鼓,總計七十二麵大鼓便同時擂動。如戰雷一般的鼓聲響徹雲際,鼓聲響起,圍觀的百姓立刻就安靜了下來。而隨著鼓聲,左武衛的軍人們用自己的橫刀整齊的敲打著手裏的盾牌,與鼓聲相和。氣氛立刻就被催動起來,所有人的心裏都有一種豪情在沸騰。

上萬精銳,或是敲打盾牌或是敲打自己的胸甲,用這樣的方式和戰鼓聲配合,這種旋律雖然很單調,但絕對是最振奮人心的曲子。

戰鼓九響後,一聲嘹亮悠遠的號角聲吹響。

隨著號角聲,禮部的官員開始催促歌舞行的人上台表演。按照規程,十幾個歌舞行依次表演節目,最後是所有歌舞行同時表演舞蹈破西風為大軍壯行。這破西風的曲子據說出自太宗年間大將軍李嘯之手,他本就是個儒將,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晚年時候為大隋戍守西北邊陲,閑暇時做了這個曲子,其中的寓意就是想告訴別人自己的壯誌。李嘯雖老,卻依然有為國征戰之心,而破西風……目標自然指的是西北蒙元。

但可笑可悲的是,李嘯的後人卻勾結蒙元人奪了大隋西北三道。那是當年李嘯戍守的地方,這位傳奇之人在那裏度過了自己的餘生。

這曲子流傳極廣,便是大隋的孩童都能哼出來。

這樣的編排顯然是用了心思的,想想看十幾個歌舞行的嬌柔女子們,在萬軍之前演一曲鏗鏘之氣的破西風,對士兵們的鼓舞肯定很有效果。

號角聲落下,第一個上台的歌舞行表演的是很經典的曲子春風又綠江南岸。這曲子的作者不是別人,正是禮部尚書懷秋功。懷秋功是江南人,自幼貧苦,但現在已經是江南學子們公認的座師,提起來的時候必稱先生。所以懷秋功做的詞曲,在江南廣為流傳。

這熟悉的曲子一奏響,懷秋功就忍不住笑了笑。

當年做這曲子,是他被當時的皇帝點為狀元之後。他披紅掛彩衣錦還鄉,回到江南的時候恰是早春,他便一時興起做了這首春風又綠江南岸。一轉眼間,竟是幾十年過去了。

舞台上幾個身姿妙曼的女子如風吹楊柳般的舞姿讓人讚歎,懷秋功仿似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

他回頭看向皇帝,發現皇帝也在看他。

兩個人相視一笑。

紅袖招的表演放在最後,所以還要等一段時間。正因為這樣方解有些心急,他迫切的想知道大犬發現了什麽。幸好,當初他和小丁點還約定了第二套暗語。就在另一個歌舞行表演春風又綠江南岸的時候,小丁點忽然走上舞台,看似不經意的整理舞台上的旗幟。

那是方解教她的旗語,不是這個時代的旗語,而是方解前世海軍所用的。方解前世對海軍旗語著迷過一段日子,年少的時候曾經把紅領巾綁在棍子上傻嗬嗬的來回揮舞,感覺威武霸氣。

沒想到,現在用上了。

當他看到小丁點揮舞的旗語之後,心裏立刻一緊!

……

……

演武院

藏書樓前

石桌旁邊

周院長輕輕落子,臉色平靜。坐在他麵前的是一個身材很高大但很瘦的老者,胡子都垂到胸口了。穿著一件黑色的道袍,莊重肅穆。

“周公好算計”

這個穿黑色道袍的老者,自然隻能是清樂山一氣觀的蕭真人!

他手裏捏著一顆白子,猶豫了很久都不好落下去:“這一手放的極妙,竟是將我逼進了死路……”

他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隨即將棋子放回盒子裏:“不下了,我輸了。不管怎麽算,都是輸。”

“既然知道怎麽算都是輸,為什麽偏執要下?”

周院長問。

蕭真人笑了笑道:“棋盤上的勝負,不算勝負。這棋盤縱橫十九道看似高深莫測,其實不過是個解悶兒用的玩意兒罷了。”

周院長嗯了一聲問:“給我一個理由?”

蕭真人一邊將棋盤上的棋子撿起來,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陛下重我道宗,我感恩戴德。當初我落寞於街頭布卦,其實與行乞無異。陛下憐我,讓我做了道宗領袖。按理說我應該知足才對,所以連我都覺得很過分,為什麽我要背棄陛下的垂愛?我深夜枯坐深思熟慮之後方才明白,原來終究隻是一個貪字。”

“一個人坐在山腳下,抬頭看不見山巔。但一個人坐在距離山巔隻有一步距離的時候,總會去想,坐到最高處應該會很美妙吧。”

他問:“周公可知蒙元的大汗如何繼位?”

周院長眉頭微微一挑,歎了口氣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想做大隋的大輪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