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樊固來的少年郎

方解很好奇小丁點手裏拿著的那個東西是什麽,因為那個被老瘸子掐著脖子的牙將在看到那東西之後立刻就睜大了眼睛。他因為呼吸困難本來憋成了豬肝色的臉,竟是因為激動而泛出幾分紅色。

方解看的出來,那個牙將在看到令牌的時候眼神裏有一種非常真誠深切的敬意。

老瘸子鬆開手,看著牙將李落冷冷哼了一聲。

李落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陣才恢複過來,就算他是六品強者被人卡著喉嚨也一樣的難受。呼吸勉強恢複正常之後,李落做了一件讓方解大吃一驚的事。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戰袍,然後單膝下跪鄭重的行了一個大隋軍禮。

這一下,方解對小丁點手裏那個東西更感興趣了。

“怪不得身邊有這樣的高手在,恕我眼拙不知道貴人在此,這個軍禮拜的是這東西的主人,雖然不知道現在持有這東西的人是誰,這東西又是如何在你們手裏的。但身為軍人,見到這個東西理當行禮。”

說完這番話,李落站了起來看了方解一眼:“但我職責在身,方解是兵部通文要求緝拿的重犯。你們手裏有這個東西,我不敢為難。但也請你們不要為難我,方解我必須拿下帶走,軍令在身,請給個方便。”

“方便你媽了個球啊!”

方解從老瘸子後麵忍不住罵道:“這就是堂堂正正的大隋官軍從五品牙將幹的齷齪事?他們手裏有個你害怕的東西,所以剛才你喊全都殺了那句話就能當個屁消散於無形之中?老子手裏沒有讓你害怕的東西,你就得遵守大隋軍令?”

“你告訴我,軍令是哪兒來的軍令,誰下的軍令!還有兵部的通文,你拿出來讓我看看。你要是讓我看到這兩件東西,老子自己抹脖子死不用你動手!老子雖然年輕沒見過什麽世麵,但好歹是頂天立地的大隋邊軍一員!在樊固城老子立下二十一件戰功,手刃悍匪幾十個!一句軍令,一句兵部通文就想殺了我?”

李落的臉一瞬間就紅了。

他是個合格的大隋軍人,所以上麵交代下來的命令他不能不遵從。可是方解的話確實讓他無地自容,正因為他是個合格的軍人,所以他才會內疚,他知道邊軍士兵的辛苦,也知道二十一件戰功代表著什麽。

那是多少次出生入死換回來的,同樣身為軍人他怎麽會不了解?

方解提著橫刀往前走了兩步,一直走到李落麵前不遠處。他將橫刀緩緩舉起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伸出另一隻手喝問道:“把兵部的通文給我!老子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這一聲大喝之後,不遠處那些大隋戰兵之中立刻傳出來一陣竊竊私語。李落忍不住回頭看了部下一眼,那些他熟悉的麵容上都是疑惑。

“兵部的通文我沒有。”

李落深深的吸了口氣:“我是按軍令行事,你跟我走,如果你真是被冤枉的自然不會有人為難。你應該相信我,軍中容不得徇私枉法。”

“相信你?相信你老子早就變成一隻箭豬了!”

方解冷哼了一聲譏諷道:“你丟盡了大隋軍人的臉!你對不起你身上這一身鐵甲!如果你真如你說的那樣大隋軍隊裏容不得徇私枉法?那你之前不管不顧的下令一陣箭雨射過來是在做什麽?如果你問心無愧,為什麽隊伍不打出大隋的戰旗?!”

老瘸子看著方解,悄悄豎起一根大拇指。

方解說完這番話之後就不再言語,而是冷冷的看著李落。他的橫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鋒利的刀鋒隻需輕輕一轉就能割破他的咽喉。

李落的臉色極難看,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忽然轉身就走:“你們手裏有他的東西,必然是不會真的幹出對不起大隋的事。我回去之後自然會向將軍問清楚,如果你真的犯了死罪,便是追到帝都我也會把你抓回來。”

“放心!”

方解看著他的背影說道:“你可以到演武院來找我!”

李落的腳步一頓,沒有回頭說了一句:“我也是演武院出來的,所以我希望你能進去。但你要知道的是,天下間最不能容忍廢物和叛徒的地方就是演武院。”

他加快腳步,一邊走一邊喊了一句回營。五百精銳的大隋戰兵轉身離開,動作依然迅速而整齊。等那些士兵走遠之後,方解終於堅持不住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早就已經濕透了。

“小丁點,你手裏的是什麽東西?”

即便已經被抽空了力氣一樣,他第一句問的還是那個東西是什麽。

小丁點白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麽勇敢呢,原來人家一走你就慫了……是什麽東西不關你的事,自己找地方喘氣兒去吧。”

小丫頭一轉身,甩著馬尾辮跑回馬車那邊。

……

……

“小家夥,想不到你還確實有幾分膽魄。”

老瘸子坐在方解的馬車上,喝了一大口西北燒後笑嗬嗬的說道:“那個李落是個心眼直的家夥,大隋的軍隊裏從來不缺這樣的人。我最欣賞的也正是大隋軍人這種直,無論是士兵還是將軍都直的可愛。隻是正因為心眼直,回去之後怕是沒什麽好下場嘍……沒完成軍令放走了你,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滾!”

方解幾乎是用盡力氣喊出了這個字,然後用手指著老瘸子的鼻子尖大罵道:“老子本來也沒把你當行俠仗義的豪俠,可也沒想到你竟然是落井下石的小人!本來因為小腰姐,因為你自己號稱是九品的高手,老子對你心裏還存著敬意,可你太他娘的不是東西了……滾!滾回你自己的馬車去!”

出乎預料的是,老瘸子竟然沒生氣。

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一點真正強者應有的風範。

他摳了摳鼻子,嘿嘿笑著說道:“你真以為老爺子我是怕了那五百小嘍囉?就算那是五百個可以修行的大隋右驍衛精步營的人馬,老子身為九品高手難道還能怕了他們?精步營,重騎兵,是李遠山手下的兩頭猛虎。可老子手有屠龍刀,會怕他兩隻小貓咪?”

他頓了一下,用肩膀拱了供方解:“你自己想想,老瘸子我為什麽要等到放箭之後才動手?”

“因為你就是個慫貨!”

方解狠狠瞪了他一眼,索性看向另一邊。

“白癡!”

老瘸子罵了一句道:“就因為老子是九品強者,所以才不會幹那種一口氣屠掉五百精兵的傻事。非不能而不為也……懂不懂?要用最小的消耗幹成最大的事,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枉你還說自己是個合格的斥候,立下過二十一次戰功……我呸!我是故意讓那小子下令放箭,你身邊兩個人雖然不算高手,但擋箭沒問題吧?”

“趁著他們羽箭射出之後,再上箭的空當老子突然出手,擒賊先擒王……這非但要有高絕的修為還要有過人的膽魄和智慧。要不是看你不算太笨,我才懶得跟你說這些!”

方解冷哼一聲,不言語。

老瘸子一邊喝酒一邊問道:“你最後站出來走到那牙將麵前,老爺子我比較欣賞。”

方解撇了撇嘴道:“這才是勇氣!”

“屁!”

老瘸子道:“你以為我欣賞的是你的勇氣?你那也能叫勇氣?你距離那個牙將兩步半站住,恰好是他手臂伸直再加上橫刀的長度,再多進一寸,他的橫刀就能輕易的割開你的喉嚨……”

方解一驚,忍不住看了老瘸子一眼。

老瘸子嘿嘿笑了笑道:“眼力,計算,心智都不俗,可惜了……要是你能修行,老爺子我再收一個關門弟子也無妨。可惜可惜……”

“你他娘的就是來譏諷我不能修行的?”

方解猛的坐直了身子罵道:“滾蛋!”

他罵的解氣,大犬和沐小腰卻聽得心驚膽顫。沐小腰握緊了紅綾,大犬帶上了手套,唯恐老瘸子一怒之下把方解撕把了撒氣。要知道在老瘸子眼裏,方解真的就跟一張紙片似的好擺弄。撕碎了也成,揉成一團也成。

“哈哈!”

老瘸子還是沒有生氣,大笑幾聲躍下馬車,一個恍惚消失不見,再看時已經到了前麵紅袖招的馬車上。翹著二郎腿悠閑喝酒,還哼著不知道什麽曲調的歌。

西北大風

漫卷天

邊塞殺胡

遍地煙

一首離別曲唱盡……英雄骨已爛,豪傑血已幹……

後麵的語句聽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詞還是真有這曲子。不動聽,嗓音沙啞,但透著一股別樣的味道,讓人心裏有些難受。

“你還真敢罵……”

大犬湊過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歎道:“你知不知道,他隨隨便便動一動小手指頭,就能在你腦門上再戳出一個屁-眼來?”

方解笑了笑,看著老瘸子低聲道:“別拿他和陸小鳳相提並論,他更賤……越是罵他,他越開心你信不信。我要是以後天天罵,沒準過幾天就哭著喊著求我做他徒弟!”

“陸小鳳是誰?”

馬車微微搖晃,老瘸子似乎是睡著了。馬車裏的兩個女人在下棋,從李落來的時候就開始下,一直到李落離開隊伍重新上路又走出十五裏,這一盤棋才下完。薑還是老的辣,但下了這麽久她也隻贏了一目半。

要知道十年前在帝都長安,禮部尚書懷秋功這樣的大國手,與她對弈也是互有勝負。

“看出來了?”

夏大娘一邊收拾棋子一邊問。

坐在她對麵的息燭芯沒說話,隻是微微皺了皺眉。

車廂外麵的老瘸子嘿嘿笑了笑語氣很奇怪的說了兩個字:“怪胎。”

……

……

與此同時

大隋帝都長安城

長安城裏最恢弘的建築必然是太極宮,而太極宮裏最要緊的地方必然是……禦書房

身穿黑色繡團龍帝王常服的中年男子猛的站起來,臉色從來都是古井不波的他此時卻忍不住激動起來。他快步從龍書案後邊轉過來,看著麵前報信的大內侍衛急切問道:“你再說一遍,在哪兒?”

六梁冠,飛魚袍,袖口上還繡著流雲圖案,能穿這樣服飾的大隋朝廷裏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大內侍衛處統領羅蔚然,一個是侍衛處副統領兼情衙鎮撫使侯文極。

“飛鴿傳書,那人在最西北的邊城樊固出現過,隻停留了一日就走了。”

“見了什麽人?做過什麽事?說了什麽話?”

“先去了紅袖招,然後在一個狗肉鋪子裏和一個邊軍斥候同桌喝酒劃拳,好像和那斥候關係不一般似的,劃拳輸了,還被那小斥候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當日夜裏離開了樊固,之後就又不見了蹤跡。”

“哈哈……哪來的這麽有趣的邊軍斥候?敢打他的屁股?”

這個世上權利第二大的卻一直想跟權利第一大的那個人叫板的大隋皇帝眼前一亮:“去個人,把那個斥候給朕帶到帝都來!”

“那個斥候好像積累了二十一件軍功,已經啟程往帝都這邊來了,參加演武院的考試……倒也不是個俗人,才十五歲。”

情衙鎮撫使侯文極低聲道。

“他看上的,怎麽可能會是俗人?”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來,搓著手說道:“十五歲就積累了二十一件軍功,有前途!派個人去接,到了長安先直接帶到宮裏來,朕要見見……他看上的後生是個什麽樣的少年郎。文極,你去一趟青鸞山……去請周院長來,朕有事要和他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