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國的征途 第三百一十四章 過大山渡大江

芒碭山東西數千裏,南北最窄的地方七十裏。當年太宗皇帝下旨開山修路,工部的人事先派人在芒碭山走了一年,才選出這個地方。這裏雖然不算最窄之處但山勢最緩,而且還有一道斷峽可以利用,省去不少人工。

即便如此,二十萬民工聚集於此也耗費了那麽久才將山道開通。為了紀念這條山路開通,工部的官員用開山時候挑下來的石頭樹木在山腳下建了一座開山台。這台子方圓足有一裏,用大石壘砌而成,台上平坦廣闊,還建有一座觀山殿。

從山上挑下來的磚石都用在建開山台,這事曾經招惹來禦史台的人好一陣子參劾,但當時太宗皇帝並沒有計較,大軍進兵江南的時候,他曾經到過芒碭山,登上開山台,就在這裏眺望大軍開過山道的威武壯觀場麵。

大將軍李嘯率軍從芒碭山穿過,在長江畔登上艨艟戰艦,擊潰了號稱天下至強的南朝水師,然後大軍渡過天塹踏上了江南的土地,之後大隋的雄兵如沸湯潑雪一般,將南朝的軍隊打的沒有一絲還手之力。

車隊經過開山台的時候,方解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

雖然昨日他已經遠遠的見過一次,但匆匆瞥了幾眼根本沒有仔細去看。今日站在這開山台下仰望,才真正的感受出當初這工程的浩大。長寬差不多一裏,高足有三米的一座巨型平台,要想建起來談何容易。

仰望這座高台,方解腦海裏就忍不住想象當年二十萬民夫開山的畫麵。從芒碭山上到此處,是螞蟻搬家一樣密集的民夫隊伍。他們靠著自己的雙臂和肩膀,硬生生的將山挖掉一塊,然後搬到山下建成這高台。

一百多年過去了,雄闊的開山台已經斑斑駁駁,台上長滿了綠草,甚至還有幾棵樹已經很粗壯。方解順著石階緩步走上高台,站在高台一側看向不遠處巍峨的大山。

或許,當年太宗皇帝就是站在這裏,看著自己手下的雄兵帶著一股勢不可擋的威勢穿過大山,滌**江南。

這台子和大山相比顯得很低矮,可是站在開山台上方解忽然有一種天下盡在我手的壯闊感覺。這種感覺讓人心情很激**,甚至有一種放聲大喊的衝動。

也就是在這一刻,方解忽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感覺。

在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隊一隊的雄兵昂首闊步的向前疾行。他看到了那連綿不盡的隊伍,看到了那雲席卷的戰旗,看到了鋼鐵叢林一般的長槊,看到了雖然稍顯笨重但異常堅固的戰車。恍惚中,他甚至還看到了在那雄壯的軍隊中,有一支很特別的隊伍。他們身穿重甲,手持陌刀,護衛著一輛九十九匹戰馬拉著的巨大的輦車。在輦車上麵寬大奢華的座椅上,坐著一個身穿金甲的人。

那個人,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看著如此熟悉。

他看到了所有士兵臉上的驕傲,他們的目光堅定而凶悍。順著這條山道,長龍一樣的隊伍穿過芒碭山一直向北。

向北?

方解一怔,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

眼前哪裏有什麽連綿不盡的大軍,哪裏有什麽如林的長槊如雲的戰旗,更沒用什麽九十九匹馬拉著的輦車,自然也就沒有什麽金甲將軍。山道依然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原來那漫無邊際的黑甲大軍,那有雄渾的進兵戰鼓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被人攙扶著走上高台的懷秋公恰好看到他詫異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道:“在感慨當年開山修道建造高台的壯闊?”

方解笑了笑,掩飾住自己心裏的疑惑和茫然。

“是啊……也就隻有在咱們大隋,才能有這樣神跡一般的工程。站在這裏,腦子裏就忍不住去想當年出兵江南的場麵。數十萬大軍闊步向前,穿大山過天塹,勢如破竹**平江南。”

懷秋公點了點頭道:“當年我赴京趕考,從這裏經過第一次看到這山道這高台的時候,我也震撼的無以複加。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這道是人力開出來的。而從這開山修道,就能看得出來當年太宗皇帝南伐的決心和魄力。”

“有這樣的決心和魄力,腐朽的南朝根本就沒有一點抵擋之力。”

他手指山道方向說道:“當年,我就是自己步行著從那條路上走過來,一個人,沒有同伴。我提前一年就從家裏出來,走壞了幾十雙鞋子才走到帝都。想想看這麽多年來,我竟是隻回過家鄉兩次,其中一次還是奉旨辦事。”

聽他說的感慨,方解便附和了兩句。

可他的腦海裏,依然還是之前幻覺的畫麵。

那綿延不盡的大軍是誰的?那坐在九十九匹戰馬拉著的巨大輦車上的金甲將軍是誰?

……

……

“當年我從南邊往北走,如今從北邊往南走。路還是同一條,山還是這座山。這開山台看起來也沒有什麽變化,但人竟是已經老邁到連路都走不利索了。”

懷秋功感慨了一句。

方解甩了甩頭,將腦子裏紛亂的思緒甩開。他知道自己剛才腦海裏的那些幻覺,不過是因為這開山台因為這芒碭山因為當年那一場大戰的感慨罷了。當年南北朝對立,北邊的大鄭和南邊的南陳對立數百年,誰也奈何不了誰,就是因為長江天塹。後來大隋太祖皇帝興兵滅鄭,建立了大隋。太宗皇帝勵精圖治,終於將南朝平滅,天下自此一統。

如此波瀾壯闊的往事,難免不讓人感慨。

“咱們走吧”

hotsk方解搖頭笑了笑:“待我從西南歸來時,再走這條路,再上這座台,看看是不是有懷老的心境。”

懷秋功哈哈大笑道:“你年輕時候從這條路就算來來回回的走,心境也不會變化。”

方解笑道:“也對,我最多幾個月後就又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葉近南一直沒有說話。聽到懷秋功和方解交談這些的時候,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站在方解身後,他注視這個年輕有為的男人,眼神裏有些很複雜的神色,看不明白。

眾人重新上路,路過方解狙殺陸鷗的地方,方解特意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看,發現官道上幹幹淨淨什麽痕跡都沒有,他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懷秋功看到他發笑,忍不住問道:“什麽事讓你開心?”

方解微微搖頭:“沒什麽,就是覺著這山景讓人心裏舒坦。”

懷秋功知道他沒說實話,但也不好再問。

其實方解發笑,是因為他知道了自己身後還跟著別人。他殺陸鷗,連珠五箭射死那五個老板,再一箭射死了拉車的駑馬。那些屍體,馬車的殘骸都不見了。所以方解斷定皇帝還派了別人跟著自己,這顯然是皇帝對他的不信任,但對於方解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最起碼……有人給他擦屁股。

他知道皇帝是個誰都信不過的人,這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車隊穿過芒碭山,下午到了長江岸邊。這是方解第一次看到這條大河,當年從南燕大理城去往大隋西北樊固,走的是另一外一條路。這條也叫做長江的大河,和方解前世所見過的長江同樣壯闊,甚至比前世的長江還要寬不少,河道上有一層淡淡的水汽,所以竟是一眼看不到河對岸。hotsk

到了這裏就要分開,懷秋功往東,方解往西。

這一段的水域頗為平緩,是個很大的渡口。據說上遊水道稍微狹窄一些,但水流很急,一般的小船都無法橫渡。

方解他們乘坐的是一條足有七十米長的大船,是官渡船隻。一般渡口的渡船分為兩種,一種是官渡,船大平穩且收費不高。但因為來往的行人太多,僅僅靠著官渡是不可能夠用的。所以有許多漁夫在這裏擺渡,他們的船小,但發船快,不必如官船那樣等著人滿才走。

長江岸邊的百姓,幾乎個個都是好水手。讓他們駕船渡河,就如同讓蒙元人騎馬一樣簡單。

到了這裏,方解他們的馬車就沒有用處了。到了河對岸,地方官員自然會再備好馬車。所以隻需人員上船,一行大概百餘人,身上的官服格外的眨眼。尤其是那五十幾個飛魚袍,讓老百姓都心生畏懼。

這艘大船得了官府的指令,就在這裏等著欽差大人。方解他們一上船就起行,但方解卻阻止下來,讓等在岸邊的百姓也上船。這麽大的一艘船隻拉他們這些人,讓那些百姓再等著官船回來,方解於心不忍。

葉近南聽到方解這樣的吩咐忍不住眼神一變,那裏麵都是欣賞。

“將軍”

一個親兵靠近他身邊壓低聲音道:“我在岸邊打聽過,沒有人見過陸將軍登船……按照道理,陸將軍他們應該也很惹眼才對,不可能沒人看到。”

聽到這句話,葉近南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回到雍州之後,若是有人問起陸將軍……就說渡船遇到了風浪,陸將軍不幸落入江中!”

“可是……”

那親兵剛要說話就被葉近南阻止:“沒有可是!若是讓我知道有人敢亂說一句話,休怪我不念舊情!這件事就是這樣,誰問都是這樣,還需要我再說一遍嗎!”hot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