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繩在人在

(這個月打賞光禿禿的,賞點?)

前幾天又下了雨,黃牛河的水道看起來又寬了些,幸好大隋在河工治理上下了大力氣,幾條大河的堤防都很穩固。。黃陽道所處的位置已經很偏,離中原腹地相隔萬裏,但大隋從朝廷到地方官府都還算務實,所以即便是人口密度遠比京畿道要稀疏的邊陲,也很少出現官員玩忽職守的事。

黃牛河的源頭就在黃陽道最西邊,所以這幾百裏河道雖然看起來已經很寬但水流並不平緩。當地的漁民都不敢隨意在漲水的時候橫渡,因為河道太深所以看似平靜的水麵下都是暗流,船隻被暗流一衝,立刻就會失去方向。

到了晚上,大河奔流的聲音轟隆隆的好像千軍萬馬飛馳而過一樣。尤其是貼在河堤上,好像大地都在震動。

方解爬在河堤上往對麵看了看,依稀能看到一串一串的火把在對岸飄動,看起來就好像鬼火搖擺,那是叛軍夜裏當值的士兵在來回巡查。不得不說,僅僅是羅耀這個名字就給了叛軍巨大的壓力,所以巡防的密度比以往大了一倍。

方解看著夜色下的大河,忽然想到了離開長安城裏演武院中那個獨自守著藏風燭殘年的老人。他已經知道那老者的身份有多離奇有多可怕,一柳渡江這種事果然都和老變態才能聯係在一起。

方解不是萬星辰,距離差著九重天。

“怎麽過去?”

河道最窄的地方也有差不多三百米寬,水流湍急,要想遊過去很難。就算是絕世高手,到了水裏沒有著力點,完全無法控製還不如一個普通的漁夫。

“準備好的繩索呢?”

方解問。

後麵跟著的飛魚袍立刻將繩索拿出來,好幾盤,幾個人抬著過來的。

“接上”

方解吩咐了一句。

飛魚袍立刻將幾盤繩索找到頭然後接在一起,綁了死結。方解將繩索一頭綁在腰上,拉了拉確定穩固。他看著大河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回身對大犬他們說道:“河道太寬,繩索太長,浮在水麵上的拉力很大,如果我被河流衝走,立刻拽繩子把我拉回來。。”

“你打算怎麽過去?”

沉傾扇皺眉問。

“走過去”

方解淡淡的說了一聲,然後看了看身邊不遠處有塊磨盤大的石頭:“不用擔心我,方恨水臨死之前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龜息法的口訣告訴了我。用龜息法屏住呼吸,半個時辰內我還能做到保持神智,超過半個時辰,估計我不死也會變白癡。我用了很久才掌握假死和保持清醒之間的界限,用龜息法將我呼吸閉住但保證不沉進假死中。”

“不行,太危險了!”

沐小腰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河道這麽寬,水流又太急,萬一有個閃失怎麽辦!”

“沒事”

方解對她笑了笑:“龜息法雖然是讓人進入假死的一種功法,但隻要找到那個界限,就能在閉住呼吸的同時保持一點神智,我不可能如正常時候一樣,但最起碼還能勉強做到一件事……往前走。”

他將大石頭抱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記住,隨時看著繩子,如果繩子順著水流的方向漂出去,說明我被水卷走了。也不用太緊張,繩子肯定會有一個很大的弧度,隻要不是順著水流的方向直直的出去,就代表我沒事。”

“而且我又不傻,一旦確定難以做到我就回來了。”

他笑了笑:“別忘了給我帶件幹淨衣服。”

說完這句話,他抱著大石頭緩步走進水裏。岸邊的人瞠目結舌,尤其是那些飛魚袍們,哪裏見過這樣過河的。小方大人要抱著石頭沉在河底一路走到對岸去,這在正常人的認知裏是絕不可能實現的事。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罵一句白癡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

但方解,此時就好像一個為了驗證自己的白癡。

人們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子一點點進入水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十幾個飛魚袍將繩子搭在手心裏,也不敢攥緊,讓繩子順著方解的力度自然的往前送。他們看著水到了方解腰部,到了肩膀,最後整個人都不見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的盯著那根繩子,隨著方解進入黃牛河的時間越來越長,那根繩子在水麵上拉出去的弧度也就越來越大。這個時候,沉傾扇她們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手心裏都是汗水。

就這樣,煎熬中度過的每一分鍾都顯得那麽長。因為繩索越放越長,拉力越來越大,為了保證繩索不被水流衝出去,飛魚袍們隻能攥緊了繩子然後一點點的鬆開。他們站在岸邊,幾個人合力尚且如此費力,可想而知在河道中的方解承受著多大的壓力。

這件事,已經逆天。

在人們的承受力到達極限的時候,在沐小腰實在受不了伸手去抓繩索的時候,沉傾扇忽然喊了一聲:“別動!”

人們都愣住,然後看向那根繩子。

漸漸的,拉直。

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將繩子拉直?

這一刻,人們覺得在看不見的夜色中對岸奮力將繩索拉直的那個少年郎,如天神下凡。

……

……

繩索綁在對麵的大石頭上,然後河岸這邊的飛魚袍開始同時用力。繩子逐漸繃起來,漸漸的高出水麵。

“不要讓人將繩索斷了。”

沉傾扇吩咐道:“等我們過去之後,將繩索放鬆。我們會在對麵將繩索綁在隱秘的地方,你們這邊也要護住。你們要記住,繩索斷了,方將軍我們就有可能再也回不來!”

“喏!”

飛魚袍們應了一聲,臉色肅然。

他們對方解,已經佩服到了極致,敬重到了極致。

卓布衣道:“你們放心,我會在這裏盯著。”

沉傾扇點了點,然後縱身一躍跳上繩索。她朝著沐小腰招了招手,沐小腰也隨即躍了上去。兩個人手拉著手踩著繩索往前走,看起來似乎隻要給沉傾扇一個著力點,她就能把自己變成一陣清風,順便著把沐小腰也變成了風。兩個人在繩索上疾掠而去,繩索竟然幾乎沒有垂下來多少,由此可見沉傾扇的修為有多高妙。

大犬看著兩個手拉手而去的兩個女人,苦笑一聲對卓布衣抱了抱拳:“我就說過出門要靠自己,絕不能靠女人。”

卓布衣笑道:“關鍵那不是你的女人。”

大犬哈哈大笑,他輕功一流,自然也不會輸的太難看。等她們三個人過去之後,卓布衣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吩咐道:“去通知陳搬山,讓他帶兵守住這裏,不要大張旗鼓,不然對岸的人會有所發現。最近處必須是你們守著,便是山字營的人也不許靠近。”

飛魚袍們一怔,下意識的看向卓布衣。

卓布衣道:“這邊安全,不安全的是哪邊。萬一繩索被叛軍的斥候發現,方將軍他們回來就難了。我要過去……”

奉了方解命令守在這裏的十個給事營精銳互相看了看,春姑上前一步攔著卓布衣道:“先生不必過河,大人吩咐過,這邊也不安生。我們過去就行了,您隻需照顧好這邊。而且您修為高絕,但戰場上的事還是我們比較在行。”

卓布衣不知道這十個人的來曆,方解告訴他這是吳一道借給自己的人手,都是百戰老兵,所以卓布衣倒也沒有懷疑。吳一道手下收攏什麽樣的人才,都不算什麽稀奇事。

卓布衣不了解這十個人的武藝,但從方解的倚重他也能猜出來大概。

“還是一起吧,這邊畢竟有山字營的人守著。”

卓布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春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好!”

十個人的裝備太沉重,背負著明光鎧和用布包裹著的大陌刀。他們沒有那麽好的輕功,隻能下河,順著繩子往對岸遊。卓布衣踩著繩子跟在他們身後,以防有人被水衝走。就這樣足足走了半個小時才到對岸,有繩子可以拽著,他們尚且遊的極為艱辛,可想而知方解從水底走過去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十一個人到了對岸,春姑他們已經累的大口喘息。

卓布衣看見方解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借著月色能看到他頭發上還有水珠不斷的滴落。

“就知道你會跟過來。”

方解看著他笑了笑,說話的聲音不大且透著一股子疲乏。卓布衣能想象的出來方解耗費了多少力氣,換做一般人連那繩子都拽不動!抱著一塊沉重的石頭,走了足足超過三百米的河道,這件事要是傳出去足夠讓人震撼到無以複加。

“我就想看看你現在有沒有累死。”

卓布衣淡淡道。

“從你嘴裏還真難聽到一句恭維。”

方解白了他一眼:“你不覺得我剛才做了一件巨牛-逼的事?”

卓布衣點了點頭:“走過來了,你就是一個巨牛-逼的人。沒走過來,你就是一個巨傻-逼的人。”

方解撇了撇嘴:“要不是怕你揍我,我一定問候你大爺。”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起來是真的累壞了,想站起來,試了一下竟然沒有起來。卓布衣走過去拉了他一把,方解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指了指自己剛才坐著的石頭:“這東西送你了,也不能生火做飯,留著喝血吧。”

“什麽東西。”

卓布衣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

“王八”

方解甩了甩身上的水:“走到半路的時候繩子的浮力太大險些把我拽上去,我也睜不開眼在河底再找東西。這王八東西恰好遊過來蹭著我身體,我一把薅住捏死了。個頭不小,算上殼少說也有六七十斤,媽的,拎上來的時候把我最後的力氣都耗光了。本來我打算留著自己補補,現在送你了……”

“力氣沒了,命都不保你居然沒放手丟了這王八?”

卓布衣瞪著他問。

“這可是野生大王八,多好的東西……順氣補腎滋陰養顏,這可是吃了以後你好她也好的東西……”

“滾!”

卓布衣懶得理方解,看了看四周:“早去早回吧,誰也不知道叛軍的斥候什麽時候經過。”

方解嗯了一聲,然後看向春姑:“找隱秘的地方藏起來,有叛軍的人經過,沒發現繩索就放過去,發現了之後如果人少就屠了。如果人多……你們就想辦法脫身。回來看不見繩索,我自然會想辦法找別的路回去。”

“繩在人在”

春姑微微昂著下頜說道,格外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