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回到自己的大帳裏,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足足換了三次水,才將身上的血衝幹淨。親兵用布圍了一個圈,方解赤-身-裸-體的站在裏麵,幾個親兵拎著水桶站在凳子上給他衝,地上很快就染紅了一大片。

當看到方解身上竟是真的沒有一處傷的時候,那幾個親兵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萬軍之中,往來衝殺。

竟然沒掛彩,這太不可思議了。

方解洗了澡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感覺渾身上下都變得暢快起來。他走回到大帳的時候,看見陳搬山跪在外麵,頭垂的很低。

“這是幹嘛?”

方解不解的問道。

陳搬山抬起頭看了方解一眼,又很快把頭垂下去:“屬下救援不力,請將軍責罰!”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把陳搬山拉起來:“南岸的船隻被叛軍毀了大半,剩下都被黃陽道的郡兵鑿穿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先是跑去請示劉闊,然後跑去求文將軍,在文將軍帳外跪了一炷香的時間,在大隋軍律之內的事你都做到了,我怎麽會怪你?”

“屬下最後悔的正是這個!”

陳搬山抬起頭,滿臉都是愧色:“屬下當時就不應該去求那個人,應該立刻召集山字營到附近村子搜集漁船渡河,時間都耽誤在屬下身上,若是將軍真有什麽意外,屬下萬死難辭其咎。”

“沒事”

方解擺了擺手,撩開簾子走進大帳:“這件事你也不必掛在心上,按照道理,我們這幾個人被困在北岸,不值得調動大軍救援。為了救十幾個人,要損失幾百甚至上千訓練有素的戰兵,這買賣怎麽說都有些虧。文將軍考慮的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我連他都不會怪怎麽會怪你?”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喝了一口茶道:“為將者,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審時度勢。在沒有戰船配合的情況下強渡黃牛河,且對岸已經聚集了數萬叛軍,這種情況下貿然出兵,損失必然慘重。連我都沒有想到大將軍會派人渡河接應,在對岸的時候我們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隻是運氣好,趕上水師巡遊……”

“將軍……”

陳搬山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去吧”

方解笑了笑道:“組織一下,大軍正在渡河,如今浮橋也已經造好了七八座,有水師配合,在黃牛河北岸占據一塊地方不是什麽難事。叛軍已經退卻,咱們山字營的騎兵也該過去了。你先去準備,回頭我處理些事情親自去盯著。”

“喏”

陳搬山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轉身大步走了出去。方解越是不怪他,他心裏的愧疚就越濃烈。他是真的後悔,後悔自己不敢去觸碰軍律。如果再有一次這樣的事,他絕不會再跑去求文小刀,而是立刻帶著山字營想辦法渡河過去。

方解看著陳搬山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剛起身坐在床榻上準備休息會,帳篷的簾子被人從外麵撩開,方解側頭看了看,見竟然是羅耀走了進來。

“卑職見過大將軍!”

他站起來,抱拳行禮。

羅耀嗯了一聲,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方解一眼,然後指了指床榻:“坐下吧。”

他舉步走到桌案後麵坐下來,揮了揮手讓所有隨從都離開。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場麵有些沉悶。

羅耀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語氣有些發寒的問道:“在北岸的時候既然發現了危險,為什麽不立刻退回來?你的人撤不回來,但你自己回來絕沒有問題。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想著保全所有人,難道不覺得很白癡?”

方解聳了聳肩膀:“沒想過”

“一個合格的將領,在必要的時候必須要懂得做出舍棄。”

羅耀冷冷道:“你性子裏太多的婦人之仁,這不好。為了你的那十幾個手下,若是連你自己的命都丟在那,值得?我讓人將渡河查探敵情的差事交給你,不是讓你自己帶著人過去。若是什麽事都親力親為,那還分什麽將軍士兵做什麽?”

“總得熟悉一下。”

方解道:“正因為我不想以後遇到什麽困境,所以才會自己過去看看。已經過去的事,還是不要再提了。我自己做事還算有分寸,知道什麽能舍什麽不能舍。”

“你不想聽我說話?!”

羅耀皺眉問道。

方解搖了搖頭:“隻是不想在已經發生了的事上做什麽糾纏。”

“你不後悔?”

羅耀問。

方解笑了笑:“從小到大做任何一件事我就沒有後悔過,哪怕是錯了。我記住錯了,下次不要再那樣做就是了,但別指望我會因為錯了而懊惱的睡不著覺,那是最沒有意義的事。就跟去青樓睡了一個妓-女因為鼓搗三兩下就完事射的太快,回來後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得自己丟人了一樣,太他媽的矯情。”

羅耀一怔,忽然笑了笑:“這句話說的不錯。”

方解往後一躺也不在乎什麽失禮不失禮:“大將軍就是來訓斥我這個的?”

“我是你父親。”

羅耀認真的說道:“兒子錯了,總要說說。”

“謝謝”

方解麵無表情:“回頭記得給我報功就是了。”

羅耀表情一窒,沉默了一會兒後起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另外,你的山字營就不要過河了,在南岸休整。我已經讓陳搬山把山字營帶回去了,什麽時候調動等我的軍令。”

“憑什麽!”

方解猛的坐起來怒問。

羅耀站住,指了指自己說道:“憑我是左前衛的大將軍,憑我是你老子!”

方解張了張嘴,無可辯駁。

……

……

接下來的幾天方解都有些無所事事,每天除了應付完顏雲殊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之外就再也沒什麽可做的。羅耀調集了五萬人馬在河對岸紮營,與南安大營隔岸呼應。河道上鋪設了九道浮橋,這樣一來北岸的人可以隨時撤回來。方解知道羅耀還是沒打算和叛軍交戰,不然之前就不會隻派劉闊帶著三百精步營的人過河救援。

所以,方解更加深刻的了解了羅耀的冷酷。

自己兒子被困在北岸,他居然還能如此冷靜。若不是水師恰好趕到,羅耀逼不得已,那五萬人也不會過河去。左前衛一旦過河,叛軍也好羅耀也好就都沒了退路,不得不打。

白天沒事帶著山字營訓練,方解著重訓練的就是騎射。論射術,戰兵都不算生疏。但在馬背上射箭和在平地上站著射箭根本就是兩回事,一支輕騎兵如果沒有嫻熟的騎射之術,那騎兵戰鬥力發揮出來的不足一半。

蒙元的騎兵非但像風一樣迅疾,而且最拿手的就是在急速奔行中的將羽箭送進敵人的胸膛。

有了前幾天方解在北岸的大發神威,山字營的士兵們對他的敬重更加的濃重。現在山字營的士兵們看方解的眼神裏,都帶著一股發自內心的尊敬。戰場上受人尊重的都是強者,而在數萬敵軍中殺進殺出的方解一點傷都沒有受,這不正是強者的體現?

他站在高坡上看著山字營訓練,腦子裏想的都是如何盡快過河去。羅耀不許山字營動,何嚐不是擔心方解過了河就會找叛軍的麻煩。

赤紅馬在一邊親昵的蹭著完顏雲殊的身體,這匹北遼地的寶馬還記得舊主,看見完顏雲殊的時候就興奮的四蹄亂動,有時候動物的感情比人還要持久。就算是兩個曾經極要好的朋友分開兩年不見,隻怕感情也就逐漸淡了。

“你們漢人的射術真爛。”

完顏雲殊看著山字營的士兵,撇了撇嘴:“在北遼地,要是騎兵射箭連靶子的邊都摸不著,就會被狠狠的抽鞭子。”

“他們和你們不同。”

方解道:“你們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他們到現在騎馬還沒超過三個月。”

完顏雲殊撅嘴,躍上赤紅馬:“不跟你說了,你這人太護犢子。你的兵就跟你的寶貝一樣,不許人說一點不是。”

方解笑了笑,看著那婀娜的背影縱馬而去歎了口氣。

北遼地的人和中原人性子上相差太多,完顏雲殊雖然是個女子但性格豪爽。他們離家之後也不會對家太想念,而中原人大部分人都不願意離開家。也不知道是因為對家的觀念不同,還是北遼地的人對自己那個家實在沒有什麽好感。

劉闊緩步走到方解身邊坐下來,笑了笑道:“你的山字營真讓人羨慕,我領一軍,也沒有一千二百匹戰馬。才短短幾個月,就能訓練到這樣的地步已經殊為不易了。要是我也有一支輕騎,多好……”

方解笑道:“我一根馬毛也不會給你。”

劉闊哈哈大笑,沉默了一會兒:“謝謝。”

方解怔了一下:“謝我不給你馬?”

“謝你在戰場上救過我。”

方解道:“你帶著人過河去救我,我都沒有道謝,你跑來跟我道謝,是來寒磣我的吧?”

劉闊哈哈大笑:“也對,大丈夫不談什麽謝不謝的。”

“對了……”

方解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你說你對小白臉一直沒有什麽好感,覺得小白臉除了臉蛋和屁股之外一點用處都沒有,什麽意思?”

“你真不知道?”

劉闊問。

“知道什麽?”

方解認真道:“知道小白臉的屁股?你別逗了……你看我現在身邊有三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就知道我很正常了。”

劉闊笑了笑:“我說的不是你,是別人。”

方解忽然心裏一亮:“文小刀?”

他想到這一點,胃裏就忍不住一陣翻騰。文小刀的俊美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和方解硬朗的體魄清俊的麵貌不同,文小刀的俊美帶著那麽一股子妖異。方解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那個人的舉手投足確實有些不同。腦子裏想到文小刀居然是靠……然後再想到羅耀,他就一陣反胃。

劉闊點了點頭:“士兵們也好,外人也好,都將大將軍麾下最厲害的十個將軍稱為羅門十傑……其他九個人,最起碼都是有實打實的軍功的。大部分人在二十幾年前就跟著大將軍滅商,而文小刀,短短幾年時間就爬到羅門十傑第二的位子上……況且西南一直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大戰,沒有貓膩,可能?”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現在才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文小刀要故意拖延著不下令救我……他覺得老子是他的威脅?我操-他媽啊!”

劉闊重重點頭然後認真的說道:“同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