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讓你回去做王

行走

有時候可以更安靜的思考。

方解覺得自己很矛盾,所以有些痛苦。他知道自己現在手上染了多少人的血,也知道以後或許會染的更多更多。

從郡兵大營離開之後,方解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陷入了一種很不一樣的心境中難以自拔。別了乞丐,方解在大街漫無目的的走著,總感覺心裏有些事不能解開,於是開始不由自主的思考。他走在大街上,看著來往行人看著各色攤販,這些畫麵卻根本沒有進入腦海。

不知不覺間走到羅府門前的時候,方解才忽然醒悟過來,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態,其實還是因為和羅耀的那一戰。

拚鬥的時候,乃至於結束之後,方解都以為自己很平靜的麵對。可過了這麽多天之後,那偽劣的平靜終於崩開了一個角。方解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情,竟是那樣的複雜,複雜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種情緒。

失落?

後怕?

驚恐?

迷茫?

他不確定,也許隻是重壓在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崩碎後的放鬆,可這突然的放鬆何嚐不是壓力?

更何況,還有那個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實的黑影。如果那黑影是虛幻的,羅耀為什麽會死?那如果是羅耀幻化出來迷惑方解的場景,死的應該是方解才對,可羅耀卻死了。如果是真實的,哪個黑影到底是誰?為什麽能那麽輕易的破開羅耀的金剛界?

如果那黑影是假的……

方解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如果那黑影是假的,是羅耀弄出來的幻覺,那麽……隻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現在的方解,是羅耀。

方解把自己嚇了一跳,心裏開始狂跳起來。

如果那黑影是真實的,那麽這個人能破開金剛界進入,隻有兩個可能。第一,這個人也是佛宗之人,和羅耀的修為同宗同源,他知道金剛界的弱點在哪兒。第二,這個人有絕強的修為,比傷重之下的羅耀要強大的多。

這兩種可能,都讓方解不安。

這個人的眼神,方解現在還記得那麽清晰。

這個人,到底是誰?

這正是方解心情複雜的來由啊。

羅耀是方解心裏的一根刺,人死了,刺還在。

站在羅府門前,方解又回頭看了一眼大街上的熙攘。原來那個乞丐說的沒錯,此時雍州沒有危險沒有戰爭,所以人都是人,他們互相打著招呼熱絡的說著家常,大街上的乞丐總是能得到施舍,就如方解遇到的那個乞丐一樣,甚至可以存下兩碗飯。可就在紇人圍城的時候,大批從南邊來的難民要求開門的時候,城裏的百姓們擁堵在街道上高喊不要開門。

方解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然後五脈之力流轉出來。

然後他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喃喃道如果你是讓我來做什麽大事的,或是你的程序出錯了,不應該讓我轉世在這樣一副軀體上。

這大事是什麽,方解不說,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

羅府倒塌的房屋已經清理幹淨,羅耀那座高腳樓早已經被夷為平地。差不多半個羅府毀於金剛界,雖然有不少工匠還在忙著清理,但看起來依然滿目瘡痍。門外當值的士兵朝著方解行了標準的軍禮,可方解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一樣。

走進羅府,方解招了招手,隨即有驍騎校跑過來問他有什麽吩咐。

“去把紇王圖渾多別和慕容永鐸帶來,還有駱秋。”

驍騎校答應了一聲,連忙跑出去帶人。

自從大破紇人之後,圖渾多別和慕容永鐸一直在雍州大牢裏關著,還有那位以為機會來了,所以派人聯絡各家派出高手要殺方解的平商道總督大人。如今城裏姓駱的,好像隻剩下他一個了。

後院整理出來一個書房,方解喜歡滿屋子書的感覺,無論走到哪兒行軍的隊伍裏都會有一輛馬車為他拉著書籍,都是沿路收集來的。方解一直認為要想了解一個世界的現在,就需要行走。要想了解一個世界的過去,需要閱讀。方解看書沒有什麽嚴苛的條件,隻要是文字他都能閱讀下去。

書桌上放著一本他看了一半的書,那是前朝大鄭年間的一個話本故事,講的是一個寒酸書生和一個富家小姐相愛卻最終迫於無奈雙雙殉情的故事。似乎不管是在前世還是今生,這樣的故事都不少。

最先被帶進來的是圖渾多別,這個曾經高傲的蠻王此時哪裏還有一點霸氣跋扈的氣焰。驍騎校的人有一部分是原來大內侍衛處出身,沒有人比他們更懂得如何讓一個罪犯老實下來,也沒人比他們更會讓一個人有自己是罪犯的覺悟。

圖渾多別的修為不俗,但有道宗金針封穴的法子,他還沒有到蕭一九那樣最終跨過那一步,所以隻能忍受著這些日子的折磨,生不如死。

方解將視線抬起來看了圖渾多別一眼,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

圖渾多別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我坐於不坐都是囚徒,就算是坐下地位也沒了。”

“矯情”

方解笑了笑,將書冊放好:“你貴為紇王,紇族大大小小上千個寨子數百個部族,都是你的臣民。今天請你來,是想求教幾件事。”

“你問吧。”

圖渾多別倒是有些索性放開的覺悟,眉宇間已經帶著一股子死氣。一個人一旦已經絕望,哪怕還活著,身上的死氣也會蔓延出來。這和是否重傷重病關係並不大,就算是一個健康強壯的人,絕望了,死氣也就自然而然的出來。

“第一個問題,你想多活一段日子,還是馬上死?”

這個問題讓圖渾多別徹底愣住,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有活的機會,哪怕是多活一陣子。

……

……

“我索性直截了當的告訴你。”

方解看了圖渾多別一眼:“我要對南燕動兵,但我對南燕國並不熟悉。我曾經到過大理城,但了解的也僅僅是那一城而已。你和慕容恥既然是盟友,自然了解的更多一些。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重新做紇王,你有沒有把握再招募起來一支軍隊,助我攻打南燕?”

圖渾多別明白了,所以希望從他心裏立刻滋生出來。

“隻要大將軍您能讓我回去,我必然能再召喚來一支強大的軍隊。我在紇族還有無人可比的威信,隻要我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就隻能下跪稱臣!在我的部族,至少還有還能湊出一支十萬人的軍隊,都是驍勇的武士。大將軍,您說話可算話?”

“我既然找你來,難道隻是逗你玩?”

方解笑了笑:“先說說南燕,有多少軍隊,除了慕容永鐸之外,可還有什麽了不得人物?”

“南燕雖然也號稱有疆域方圓數千裏,但多是崇山峻嶺,根本住不得人。百姓多在那十幾個大城附近,說有千萬人口,依我看隻怕也就是半數了不得了。而這幾百萬人中,真正聽命於南燕皇帝慕容恥的也不多,當初慕容恥當了皇帝之後,商國駐守在南燕地區的那些將領和世家,根本就不買他的帳。後來雖然承認他是皇帝,但地方上他根本就控製不住,不然,最早出兵攻打平商道的時候,也就不會隻有慕容永鐸那三萬人了。”

圖渾多別道:“後來到了的南燕軍隊,其實是南燕那些顯貴的人,見慕容永鐸一口氣打進平商道之後才動了貪念,拚湊私兵,說是南燕皇帝派來的援兵,其實和南燕朝廷根本不是一條心。”

“也就是說,南燕並不難打?”

“對”

圖渾多別看到了生的希望,所以顯得有些激動:“隻要大將軍給我這個機會,待我回去重新整頓人馬,無需大將軍的鐵騎,隻我紇人就能將大理城攻破。至於南燕那些顯貴世家,根本就不需要去打。大將軍隻需給他們一個承諾,允他們依然保留原來的特權,他們甚至會打開城門迎接您進去。”

“哦?”

方解笑了笑:“沒想到竟是如此輕易,那你為什麽不打?”

“我……”

圖渾多別愣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大將軍,不是我不想打南燕,以前想打的時候,羅耀在雍州,慕容恥就好像是羅耀的兒子一樣,對羅耀比對他親爹還孝敬,我怕對南燕動兵,觸怒了羅耀。羅耀走了之後,我又忙著將以前和羅耀親近的那些紇人土司處死,搶奪他們的領地,所以就耽擱了。再後來,慕容恥派人找到我……”

“你能保證,我讓你回去之後,你不會立刻召集人馬和我作對?”

方解問他。

圖渾多別的臉色一變,將右手放在胸前然後深深的彎下腰:“大將軍,我們紇人是最講誠信的民族,我身為紇王,自然更不會出爾反爾。我可以在大將軍麵前立下血誓,若是日後背信棄義,我將被萬蠱吞噬而死。”

“這誓言夠毒了。”

方解點了點頭:“這樣吧,我還不能立刻放你回去。你可以寫幾封信,我放幾個你的手下回去帶給各部族的土司,你讓你親信土司在白水城和你相見。你應該知道,即便你立了毒誓,我還是不會完全信任你。我可以讓你在白水城等著他們,然後就在白水城裏將這件事商議好,若是你麾下那些土司都答應,那麽我就恢複你紇王的身份,讓你直接在白水城帶兵攻打南燕,到時候滅了南燕,你我平分南燕江山。”

圖渾多別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大將軍,既然您也如此誠懇的說了,我自然不能再說什麽,我答應了就是。回去我就寫幾封信,派人送回叢林中交給我手下最親信的幾個土司,讓他們即刻帶兵在白水城外集結。”

“好”

方解點了點頭:“這件事若是做好了,你為紇王,我鎮守南疆,你我永為同盟。我可以給你一個保證,隻要你助我踏平南燕,我黑旗軍以後絕不再殺一個紇人。”

“好!”

圖渾多別大笑道:“大將軍痛快!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大將軍為人比慕容恥那個家夥要光明磊落的多,我最喜歡這樣豪爽直接的性子。請大將軍放心,我到了白水城,就是紇人大軍誓師出征之時!”

“去吧”

方解抱了抱拳:“待踏平南燕之日,我再與大王把酒言歡。”

“告辭!”

圖渾多別也學著漢人的樣子抱了抱拳,然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