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我隨意你盡力

封平城

秦遠已經帶著人馬攻了三次

每一次攻勢都很猛烈,拋石車輪番轟過之後,黑旗軍步兵推著幾乎與城牆等高的攻城車向前緩緩移動,巨大的攻城車沉重緩慢,經過的地方地麵都被軋出來挺深的痕跡。攻城車分為兩層,下麵一層是空的,有一個梯子可以爬到第二層。第二層上麵是幾十名弓箭手,這樣的高度可以和城牆上的守軍對射。

第二層正前麵有一架斜著往前伸出去的梯子,可以搭靠在城牆上,當攻城車靠近城牆之後,攻城的士兵們就能順著梯子直接爬到城牆上去。大隋的步兵之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百戰百勝,就是因為有一整套很合理的戰術也有一整套很合理的器械。

這是經過無數次戰爭後總結出來的經驗,每一種器械都不能小看。

上百架拋石車壓製之後,秦遠帶著步兵開始衝擊。在攻城錘前麵是改良了的弩車,將發射仰角升高,可以將重弩轟上城牆,不過論射程肯定比不上守軍的弩車。

方解是一個習慣了使用大量器械來盡力降低士兵傷亡的領袖,所以在打造器械上投入重金,再加上貨通天下行有著無與倫比的號召力和財力,可以招募來大批的工匠,所以攻城器械的數量很驚人。

方解也親自參加到這些器械的建造中,他不是這方麵的專業人員,但可以加入一些比較新奇的思路。比如他在弩車的兩翼加上兩個巨盾,雖然增加了弩車的重量以至於行動更加遲緩,但可以保證操作弩車的士兵傷亡盡力降到最低。

攻擊一開始,是雙方遠程武器的比拚,城牆上的守軍占據地利,居高臨下,比攻城的一方更能發揮遠程武器的威力。但因為城牆上不能安裝拋石車,所以在一開始被壓製的很慘烈,守城的士兵損失不少。

當黑旗軍步兵開始靠近的時候,虞嘯立刻組織弓箭手反擊。羽箭密集到在天空中都能撞擊在一起,抬起頭往天上看都是昏暗的顏色。

不得不說,虞滿樓親自教導出來的虞嘯很有本事,他將守城能用到的手段全都用了出來,而且合理的安排預備隊輪換。

三天三次進攻,雖然凶猛,但依然沒有攻破封平。

等黑旗軍的第三次攻勢漸漸退下去之後,虞嘯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有些疲乏的靠著牆垛坐下來。這是他麵對的第一次如此慘烈的戰爭,說實話,雖然他自負,但還是有些忐忑。在長安城的時候他就被方解壓了一頭,那個時候他還可以用方解運氣好來安慰自己。他總覺得,如果不是當初天佑皇帝楊易要捧起一個寒門出身的標誌性人物,方解根本就不可能出頭。

所以他心裏一直覺得自己要比方解強,無論在哪個方麵都要強。

當兩個人正麵交鋒的時候,虞嘯才感覺到那種沉重的壓力。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實戰,而方解已經帶著人馬在半個大隋殺了個來來回回。

這不是學識可以彌補的,虞嘯從黑旗軍攻城的手段就能看出來,方解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戰爭技巧。

“將軍……”

他的親兵校尉杜雷喘著粗氣在他身邊蹲下來,臉色有些難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黑旗軍的攻勢看起來猛,但投入的兵力並不多,每次咱們的反擊一起來,黑旗軍的士兵就退回去,繼續用拋石車砸過來……他們根本就沒有打算靠拚人命來攻城,如果長此以往的話,咱們手裏能用的兵慢慢的就被磨沒了。”

杜雷歎道:“看起來黑旗軍並不著急,這才是最值得擔心的事。如果敵人急於進攻奪城的話,對咱們來說反而有好處。可是敵人不急,靠著器械消耗咱們的兵力,破壞城防……再堅持十幾天,城牆上的弩車就沒有能用的了。”

杜雷說的這些,虞嘯何嚐看不出來?

黑旗軍的攻勢每一次看起來都凶猛的讓人窒息,但在兵力投入上確實很小。拋石車,弩車,攻城車,這些大家夥每一次都是氣勢洶洶的發威,等到封平軍開始反擊的時候,黑旗軍就開始撤回到射程之外。

這是一種很聰明也極狠毒的戰術,目的就是消耗守城士兵的數量,也在磨滅士兵的士氣。黑旗軍可以把每一次佯攻都裝成主攻的模樣,但守城的一方卻不得不把敵人的每一次佯攻都當成決戰來廝殺。

長此以往的話,守城士兵的體力和毅力都會被磨的越來越小。

可是守城的一方還偏偏不能懈怠,敵人可以隨時變佯攻為主攻,他們必須每一次都專注的麵對。如果守城一方覺得黑旗軍是在佯攻而沒有立刻反擊的話,那麽黑旗軍立刻就會如凶獸一樣撲上來。

這變化很隨意,完全在黑旗軍指揮者的一念之間。

被人牽著鼻子走,這感覺讓虞嘯很難受也憤怒。

“把那門火炮弄到城牆上來,我去和城主說。”

虞嘯沉默了一會兒,從城垛的孔洞裏往外麵看了看。在城外遠處那個高坡上,有個穿黑袍的人站在那裏,筆直的就好像一杆標槍一樣。虞嘯知道,所有進攻都來自那個人。那個人站在高處用千裏眼觀察戰況,他身邊有個擎大旗的魁梧漢子隨時按他的指示揮舞大旗,攻城的軍隊隨即就會改變戰術。

那個人,必然是方解。

如果說黑旗軍是一頭無與倫比的巨獸,那麽方解就是這頭巨獸的大腦。虞嘯很清楚,隻要方解站在那高坡上,他就永遠處於被動。

“我要出城,和方解談談。”

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語氣中透著一股子狠辣決絕。

……

……

一個虞嘯的親兵坐著吊籃從城牆上下來,晃動著手裏的白旗走向黑旗軍大營,很快就被一隊黑旗軍士兵接過去,押著進了營地。然後,一封虞嘯的親筆信就交到了方解手裏,虞嘯約方解在城外六百步見麵。

方解看著這封信忍不住笑了笑,對那個信使說我必如約而至。

第二天上午,方解獨自一人走出大營,黑旗軍騎兵陳定南所部集結嚴陣以待,方解的親兵也在麒麟和聶小菊的指揮下隨時準備衝過去。但方解卻沒有一點緊張,因為他猜到了虞嘯要做什麽。

虞嘯提前到了等著,他居然還讓人帶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下來,他就坐在椅子上眯著眼睛看著方解緩步過來。

等到方解快到近前的時候,虞嘯起身相迎:“覺曉,好久不見!”

方解也抱了抱拳:“定呈兄,別來無恙?”

兩個人笑了笑,隨即落座。

虞嘯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既然覺曉你來了,我也不願意拐彎抹角,索性直接說了,畢竟你我還有同窗之誼,囉嗦一些旁的事也顯得虛偽。”

“請”

方解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是個隋人。”

虞嘯整理了一下措辭後說道:“這一點毋庸置疑,不管我在哪兒,我都是一個隋人。家父雖然被朝廷所殺,但他始終是天子六軍的大將軍,被處斬的時候身上還穿著戰甲。我們虞家在大隋近二百年的任何一場戰爭中都沒有走在別人後麵,這一點我沒有說錯吧。”

方解點了點頭,沒說話。

“所以,我想請你退兵。”

虞嘯看起來很真誠的說道:“我是個隋人,我即便在封平為朱撐天做事也改變不了我的出身。我可以很認真的告訴你,早晚封平都是大隋的。不用你來打,遲則兩年,我會讓封平城牆上掛起大隋的旗幟。你可相信,我能做到?”

方解點了點頭:“相信,定呈兄有這樣的本事。”

但他又聳了聳肩膀:“不過,你不覺得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虞嘯認真道:“我沒開玩笑,你帶兵來打,損失肯定不會小,就算占了封平也元氣大傷。而隻需給我兩年時間,我就能兵不血刃的把封平拿下,無論如何,這總比你我刀兵相見要好的多吧?”

方解笑了笑:“有一件事你錯了,所以你說的話就全錯了。”

虞嘯臉色一變:“什麽事?”

方解看著自己的手語氣平和道:“我來打封平,不是替大隋來打的。換句話說,不是大隋想要封平,是我想要。”

這句話一出口,虞嘯的眼神裏隨即有一種異樣一閃而逝。

“覺曉好大的誌氣啊。”

他歎了一聲,然後往前探了探身子問道:“那麽,咱們換一種方式決出勝負如何?解決問題,終究不隻是戰爭這一條路。”

方解看著他問:“你殺了我,或者我殺了你?”

“不不不”

虞嘯擺手道:“何必生死對決?當初在長安城的時候,覺曉你就一直走在我前麵,說實話,演武院入試的時候,我眼裏隻有一個對手,那就是裴家那個小子,我和他都知道,我們之間勝負都在毫厘之間,誰贏誰輸都有可能。在考試之前的一兩年,整個長安城甚至都在為了我們兩個開賭,賭是我奪了頭名開始他奪魁……”

方解微笑道:“然後我來了,所以沒有你們兩個什麽事了。”

虞嘯的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但沒有反駁:“是,你來了,之前長安城裏所有人關注的那一點就變了。我和裴初行都成了你的陪襯,顯得那麽可笑。當時我就在想,你憑什麽?這幾年來,我一直想著,若是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和你比一比,認認真真的比一比。”

方解略微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在戰場上談這些怎麽都顯得有些幼稚可笑,不過……我成全你。”

這一句我成全你,氣勢上讓虞嘯無法搬回。

“文還是武?不過你可要掂量清楚,如今你可是麾下十萬雄兵的一方諸侯了,而我隻不過是大隋一個欽犯而已。所以你要明白,這一場比試你吃虧些。不如你劃出道來,我來接招就是了。”

虞嘯問。

他依然試圖把氣勢上弱了的那一點找回來。

方解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我隨意,你盡力。”

虞嘯怔住,殺機頓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