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五章 我跑的很穩

楊堅醒過來的時候,柳州城的城牆上已經換上了大隋的國旗。他愣了好一會兒才依稀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麽,隻是最後的記憶有些模糊,到現在他也沒有回憶起來自己怎麽昏過去的。

以他的修為,昏過去這種事其實已經不會發生才對。

他躺在柳州城勝屠的所謂皇宮寢室裏,身上蓋著一床薄被。

“這是哪兒?”

他說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聲音很飄忽,就好像不是從自己嗓子裏發出來的聲音似的。這是傷重之後蘇醒的特殊感覺,在二百年前他曾經經曆過。隻是過去了這麽久,他早已經忘記了這種感覺。

“陛下,這是在柳州城內。”

他手下大將楊重見他醒了,連忙回答:“勝軍已經敗了,咱們攻破了柳州。”

“勝屠呢?”

楊堅立刻問道。

“死了。”

楊重回答。

“屍體呢?”

楊堅再問。

楊重答道:“在城破之後,勝屠的屍體被大自在讓人架起柴堆燒了。他說勝屠是妖魔化身,如果不燒掉會有很不祥的事發生。陛下沒有醒過來,臣隻顧著派人救治您,然後分派人馬追擊勝軍殘兵,等知道的時候,勝屠的屍體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燒了?”

楊堅臉色變了變,又追問了一句:“真的燒了?”

楊重回答道:“真的燒了,臣問過當時在場的士兵,有不少人親眼看到佛宗的人把勝屠的屍體抬著放在一堆幹柴上,是大自在親自點的火,佛宗的人還做了一場法事,說是什麽要徹底消滅勝屠的妖靈。”

楊堅臉色緩和下來一些,忽然想起什麽:“那些火器呢?勝屠手裏的那些火槍和火炮都在哪兒?”

“都毀了。”

楊重道:“大自在派佛宗的人將勝軍火器營的敗兵全都集中起來,然後將收繳上來的火槍和火炮都就地銷毀了。他說那些東西都是妖物,能傷及修行者,不能留。”

“白癡!”

楊堅狠狠的罵了一句,心口上一疼。他下意識的低頭看,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的傷確實很重。雖然勝屠那一擊破了他的心髒對他已經造不成致命,可畢竟這樣前後貫通的傷勢還是很重,他失血不少,所以現在才回覺得渾身乏力。

“大自在在哪兒?”

楊堅又問道。

“就在城內安撫百姓。”

楊重道:“他才離開不到一個時辰,本來一直在這裏候著。聽聞城中不少百姓抵觸咱們的人馬,大自在說他要去開化那些百姓,讓他們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此時應該還在城中,要不要臣現在派人把他找來?”

楊堅沉默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不必了……派人盯著他,還有那些佛宗之人。這些人的心思和朕不一定在一塊兒,不能放鬆。”

“臣已經派人盯著了。”

“嗯……那就好。”

楊堅掙紮著要坐起來,楊重連忙過去扶著他坐好。楊堅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後說道:“咱們的傷亡統計出來沒有?”

楊重道:“回陛下,鐵甲軍的傷亡已經統計出來了,其他人馬還沒有。咱們的鐵甲軍這次……損失慘重,至少減員過半。至於還能用的,其中有兩成身上帶傷影響戰力。實在想不到勝屠手裏的火炮居然有那麽強的威力,若不是打到一半的時候火炮突然都啞了,隻怕鐵甲軍的傷亡會更大。”

楊堅歎了口氣:“如此犀利的火器,竟然被大自在一句話都給毀了……那火器能威脅到修行者不假,可何必擔心?這火器用於戰場又不是專門為了對付修行者,這種東西一旦出現,又豈是攔得住的?就算他毀了勝屠的火器,難不成還能毀了全天下的火器?”

他語氣中滿是心疼。

豈是也不難理解,如今鐵甲軍損失過半,剩下的兵力不足萬人,戰力大不如前。若是能將勝屠的火器營占為己有,那麽就能補充鐵甲軍失去的戰力。楊堅在看到火炮威力的時候就忍不住去想,如果鐵甲軍和火器營能夠配合使用,那天下真的沒有人可以擊敗他了。本以為火器營是這一戰最大的收獲,可居然被大自在輕飄飄一句話全都毀了。

“唉……”

他重重的歎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問道:“我帶來的補品,還有多少?”

楊重臉色變了變,顯然有些不願意提到這件事,可楊堅的眼神逼過來,他隻好如實回答:“隻剩下三個人了……”

楊堅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傷口,歎息一聲:“一會兒把他們三個帶進來吧,都不是什麽純粹血統的人,效用應該不會很好,難不成朕現在就要返回長安?以後朕還得想個法子才是,靠這樣換血續命,似乎堅持不了多久了……大自在,你會不會給朕什麽驚喜?”

……

……

柳州城外

掃**勝軍殘兵的隊伍已經逐漸收攏回去,天色擦黑的時候,就剩下官道上還留下了隋軍的哨卡。一片土地忽然幅度很小的動了動,然後有一雙眼睛小心翼翼的從那片“土”下麵探出來,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在附近之後,這人迅速的從“土”下麵鑽出來,然後很麻利的將蓋在身上的東西疊好放進背囊。

他沒有立刻就撤離,二師兄先活動了一下四肢。這是廖生曾經教過他的,廖生告訴他,如果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不能起來立刻就跑,而是要先活動一些四肢疏通血脈。這個時候,廖生以前對他說的那些話似乎格外的清晰。

就在耳邊響著。

陳震宇感覺自己四肢已經恢複了力氣,這才選了一個方向跑出去。選方向也不是隨意為之,而是根據廖生以往的指點選擇最合適最隱蔽的方向。這個時候,廖生以前顯得那麽囉嗦指點他的話,全都在他腦海裏回想起來。

他一邊跑一邊喃喃的自語,全都是廖生告訴他如何逃匿的訣竅。

“不能哭……千戶說過,對於追蹤覓跡的高手來說,眼淚的氣味就是很大的破綻。”

他揉著眼睛,眼睛揉的發紅。

穿過一小片林子,他小心翼翼的避開了林子裏隋軍設置的幾個觀察哨。躲開那些人的視線之後,他如離弦之箭一樣迅速的貓著腰順著一條溝往前急衝。為了保證不被人發現,這次廖生隻帶了他自己來,驍騎校其他的人都在幾十裏外等著。

他要在天亮之前趕回去,然後把自己記下來的事盡快送回朱雀山。

陳震宇沒有想到自己今天記下來的這些事,會對以後有什麽影響,他隻是覺得,如果今天的事不做好,他對不起廖生。是廖生犧牲了自己為他爭取來活命的機會,他背囊裏那塊布是廖生師門傳下來的寶貝,而廖生卻毫不猶豫的給了他。

戰場上的兄弟情義,莫過於此。

當看到前麵有一條小河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猶豫的跳進河水裏。

“千戶說過……逃匿的時候如果遇到河水,不要猶豫,跳進去。河水可以隱去氣味,即便是最靈敏的獒犬也無法再追尋到痕跡。”

他一邊自語,一邊遊過那條小河。

到了河對岸之後他回頭看了一眼柳州的方向,忽然有一種錯覺,覺得河這邊是一個世界,柳州那邊是另一個世界。從河裏過來之後,他本來繃緊了的神經鬆下來不少,心也不再狂跳。

“千戶說過……不能緊張,要時刻保持清醒,必須清楚的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不能按照逃走的想法逃走,要按照追蹤的思路逃走。”

他告訴自己,然後選了一個不是去匯合地點的方向,他打算繞一個圈子之後再回去,觀察月色,他能推測到距離天亮還有多久。算計了一下時間,他就能預定自己能繞一個多大的圈子。

在越過一個高坡之後,前麵就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這是一大片小麥,已經到了收割的季節。可是因為戰亂,百姓們不敢收割。

“千戶說過……在逃匿的同時,還要盡量想到不要暴露自己的同伴。”

陳震宇提醒自己,然後一頭衝進小麥地裏。這裏是一片平原,視線太遼闊,所以他不敢支著身子跑,而是如獵豹一樣手腳並用的往前跑。這種姿勢極累,沒多久他就已經氣喘籲籲。若不是驍騎校身上的裝備都齊備,進入麥田之前他戴上了厚實的鹿皮手套,隻怕跑不了多久手掌就會磨破。

“千戶說過……在平原上逃匿的時候不要把自己當成一個人,而是當成一個野獸。因為野獸遠比人有機會逃生,野獸比人更能合理的利用地形。”

他一邊說,一邊爬跑。

“我還說過……做事的時候自言自語是大忌,你特娘的……怎麽記不住?”

聲音從不遠處飄進陳震宇的耳朵,聲音很輕很飄忽,從聲音就可以判斷說話的人必然極為虛弱。

陳震宇的身子猛的一震,然後立刻停下來,遲疑了片刻之後隨即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衝了過去。

十幾米外,廖生躺在麥田裏,看著過來的陳震宇艱難的笑了笑:“不過……如果不是你自言自語,我真不敢出聲。聽到是你的聲音,老子知道……死不了了。”

他身上有很多傷,但他就是知道,當同伴出現的時候,自己死不了了。

陳震宇看著廖生,張了張嘴,然後哇的一聲哭出來,就好像一個受夠了委屈終於找到人發泄的孩子。沒錯,廖生說過不能哭,可是這個時候他根本就想去在意那些東西了。他隻想哭,放聲大哭。

“哭夠了嗎?”

廖生虛弱的笑了笑:“哭夠了背上老子走人……他娘的,那幾個佛宗的家夥差一點就幹死我了,就差那麽一點。”

陳震宇背起廖生,然後用撕下來的衣服接成繩子,把廖生綁在自己後背上,他使勁在胸口下麵打了個死結。

“放心吧千戶,你先睡一覺?我跑的穩!”

他回頭笑著說,然後大步往前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