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裏外,兩張近得就要碰上的臉相互對視。

一瞬間,丁慕看到女孩微張開嘴,接下來尖叫就要從她喉嚨裏迸發出來!

丁慕想都沒想伸出右手按在女孩嘴上,同時左手搭在她肩膀用力向下壓下。

想象中雖然略顯尷尬可卻能製住對方的情景並沒有出現,相反就在丁慕以為已經控住對方時,他先覺得按在女孩嘴上的右手一痛,接著他的左手腕就被人反腕抓住,隨著就勢一扭,丁慕整個人被直接從箱子裏摔了出去!

後背著地的丁慕還沒來得及爬起來,那個女孩已經迅速轉身騎在他的身上,更可怕的,是她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把鋒利的匕首,匕首微微上彎的刀尖正抵在他的咽喉上。

丁慕目瞪口呆的看著如同一隻發狂的小野貓般騎在他身上的女孩,雖然吉普賽人的彪悍他也是早有耳聞,可這女孩未免也太生猛了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她扔出去。

“你別亂來,我不是壞人。”丁慕這時候也隻能寄希望與女孩還不會蠻幹,畢竟那柄匕首怎麽看也不是裝飾品,甚至說是防身用的都有些過分“你不記得我了嗎,白天的時候咱們在山上見過的,我還給了你一塊肉幹。”

女孩眼中露出絲恍然,她開始顯然並沒認出丁慕,現在聽他一說這才認真打量他。

就在兩人一騎一臥相互對峙時,忽然陣陣喧鬧從營地邊緣傳來,營地裏的吉普賽人立刻紛紛從各自的帳篷裏走出來,有些年輕人手裏還提著短刀。

女孩立刻拉起丁慕,也不理他還要解釋,推搡著硬是把他拉到另一個箱子前,打開箱蓋子把他推了進去,然後隨著嘭的聲響箱子合上,丁慕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外麵似乎顯得很亂,有人在高聲咒罵,有人則不住大聲抗議,接著到處都是翻箱倒櫃的聲音。

忽然,吵鬧聲變得很近,丁慕甚至能感覺到有人走近時地麵傳來的震動。

“打開,全都打開,”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把這些破爛都扔到空地上,所有箱子都打開,還有把你們的篷車簾子掀起來讓我看到裏麵。”

“衛兵老爺能不能不這麽做,這是女孩子們的東西,你知道這會讓她們很難為情,”之前那個帶領賣藝的頭人的聲音傳來,聲音裏帶著些討好和無奈。

“波西米亞女人也會難為情,難道你們的女人不是最喜歡把男人拉到馬廄或是穀倉裏找快活嗎,看看這個波西米亞女人,應該就是這樣吧。”那個士兵輕佻的聲音引起另外幾個人的哄笑,接著外麵就傳來一陣更加混亂的吵鬧,其中夾雜著士兵不住用兵器碰撞威脅發出的聲響“你們要幹什麽,你們這些不信上帝的異教徒,都應該被燒死,你們想造反嗎?”

“古爾佳你要幹什麽,你想給大家惹禍嗎?”頭人大聲嗬斥著“把他帶走綁在車輪上,我要抽他十鞭子作為懲罰。”

混亂中能聽到那個古爾佳似乎在不住掙紮,而頭人則又不停的向糾纏的士兵道歉。

就在這時,一個很沉悶的聲音打斷了這混亂的吵鬧。

“夠了!”

這個聲音聽上去很威嚴,不論是圓滑或暴躁的吉普賽人還是囂張士兵,都被這聲音瞬間鎮住。

丁慕屏住呼吸緊張的聽著,外麵忽然出現的來人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有個人跑到你們營地裏來了,”那個聲音並不急躁,好像就是單純在訴說事實,可無形中他帶來的壓力要比那些囂張的士兵更令人緊張“我要你們所有人都不要動,直到我們搜查完為止,這是我的命令。”

丁慕躺在箱子裏耳朵緊貼箱壁,隨著箱子微微震動,他感到好像有人的身體輕輕靠在箱子邊上,跟著就是兩聲嘭嘭的敲擊,很顯然外麵那人正隨手用劍或是其他什麽武器敲打箱子的外殼。

“現在,仔細的索搜查,不要放過任何角落。”

隨著混亂聲再次響起,搜查開始了。

丁慕緊張的聽著外麵的動靜,他這時實在後悔為什麽要逃進這個吉普賽營地,現在看來這完全是自尋死路,被發現也隻是遲早的事。

就在這時,他聽到似乎又有人走到箱子邊,然後隱約傳來兩個人的議論聲。

“真沒想到最終坤托會死在這種地方。”

“是呀,他可是很厲害的,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

“看來你還在嫉妒他,不過現在都過去了、”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他臨死前究竟隱瞞了什麽,還有那個和他一起的男孩究竟是什麽人。”

“也許隻是個同伴,你知道坤托這人有時候過於愚蠢,不懂得讓自己變得聰明點。”

“你真的這麽認為?”之前聲音低沉的男人反問著“如果那個孩子是……”

“不會吧,”後來者似乎被某個猜測嚇住了,聲音也有些激動“你難道認為坤托不但找到他,而且還把他帶出來了?”

“否則怎麽解釋我們之前那些派出去跟蹤他的人到現在都沒有消息?”那男人聲音顯得更低沉了“我們不是一直在懷疑有人告訴了坤托他的下落嗎,所以才派人盯著他,可現在那些人一點消息沒有,坤托卻突然帶著個來曆不明的男孩出現了,這是不是太巧合了?”

“真是該死,可惜神甫當時沒來得及套出他的話就被他識破了,否則我們就知道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們一直要找的人了。”

“所以我們必須找到那孩子。”

頭頂箱蓋又發出悶響,顯然又被敲了一下。

“大人,我們搜查了所有帳篷和車子,什麽都沒找到。”先前那個士兵的聲音忽然傳來。

“所有的嗎,”雖然沒有結果,那男人卻並不很急,隨著箱子輕動,他似乎挪開了身子,然後丁慕隱隱聽到兵器出鞘的聲響“還有個箱子你們沒檢查呢。”

話音剛落,“嘭”的一聲,丁慕藏身的箱蓋就被猛然掀開!

……

覆蓋雜物的夾層擋板被掀開時,丁慕被忽然照到臉上的火光晃得有些眼前發花,他一手本能的擋在眼前,另一手緊握得短弩不由上揚,看到女孩似是沒什麽表情的臉,他吐出口氣。

到了這時,他才感到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濕了。

當箱蓋被那男人掀開時,丁慕當時以為自己真的逃不了了,那一刻他的心髒如被完全捏住似的抽緊在一起,外麵的人用武器胡亂攪動蓋在上麵的衣服的聲響在那一刻就好像是死神的腳步在不住逼近。

直到那些人在沒有發現什麽之後終於離開,丁慕都始終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而且因為女孩始終沒有來打開箱子,所以丁慕也不敢輕舉妄動,又過了好一陣,似乎整個營地漸漸恢複之後,丁慕這才被放了出來。

吉普賽人都已經各自回了自己的帳篷,遠處的空地上還有些篝火在燃燒,放箱子的這個地方有些偏僻略顯昏暗,丁慕就著夜色看著眼前一雙大眼不住閃動的女孩,他想了想不禁露出苦笑。

因為倉促,修道院長之前給他的那幾個佛林早在逃跑時候不知道丟在了哪了,現在的他是個真正一文不名的窮光蛋了。

看他尷尬的樣子,女孩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她伸手指了指丁慕手裏的短弩,眼中露出了一絲感興趣的神色。

“你想要這個?”

丁慕有點猶豫,這可是他現在保命的家夥,不過想想對方救了自己一命,更何況這柄短弩做工精良造型獨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自己帶在身上很可能就是個麻煩。

“送給你了。”丁慕把短弩遞過去,看著女孩接過去後立刻把短弩尾端的皮套套在手腕上,他微微一笑。

很顯然,她怕丁慕反悔。

接著他又不禁微微有些惆悵。

這柄短弩可以說是他和之前最後的牽絆,現在送了人,好像之前發生的那些事一下子變得和他沒了關係。

今後他又該去哪呢?

不論是來自坤托還是那些追殺者的威脅已經過去,現在他是個“自由人”了。

丁慕有些迷茫,他原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在這裏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過去,甚至連這個身體的來曆年齡都不知道,那麽以後他該怎麽辦?

雖然動**,可隻要找到個能安身的地方,今後的生活應該是不會有苦難的,甚至可以肯定倚仗後世幾百年的經驗知識,過上優撫的生活並不苦難。

可是難道就這麽在這個時代漸漸消弭,然後泯然眾人的過下去?

丁慕心裏隱隱有著某種不安分的悸動,他自己也說不出那是什麽,如果一定要做個比較,似乎前世那二十多年隨遇而安的生活和這種悸動相比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正在沉思的丁慕忽覺手上一熱,他愕然抬頭,看到那女孩拉起他的手做個噤聲手勢,轉身彎腰沿著篷車的暗影處小心翼翼的先前走去。

丁慕跟在女孩身後悄悄上了營地角落的輛篷車,那篷車外表看上去四麵透風,進去後才發現高聳車幫裏有個能容一個人鑽進去躺在裏麵臥帳。

女孩指了指鋪著張毯子的臥帳,看丁慕猶豫,幹脆自己先鑽了進去。

夜風吹來,因為被冷汗浸濕粘在身上的衣服變得異常冰冷,再想到這種時候也的確不能離開,那些追殺他的人也許還在外麵,丁慕稍微猶豫之後也倒著身子爬進了進去。

原本隻能容下一個人的空間立刻變得擁擠起來,緊靠那顯然身材豐滿的女孩身體,感覺著她身上隱隱傳來的溫暖,到了這時丁慕才轉頭仔細打量她。

到了這時,他才發現,雖然有著典型的吉普賽女性特有的挺翹身材,可女孩的年齡實在是不大,從她那仔細看就會發現還透著稚氣的神態上,丁慕甚至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成年了。

這讓他開始有點不安起來,他想往旁邊挪挪,可立刻就把臥帳撐得枝丫響動,女孩似乎也有些惱火的用肩膀頂了頂他,讓他不要亂動。

“你多大了?”丁慕試探著問,雖說這個時代似乎沒有未成年這種說法,可他還是覺得和這麽個似乎還沒長大的孩子如此親昵的靠在一起不太合適。

女孩沉默的看著丁慕,一雙烏黑的大眼不住眸光閃動。

“你聽不懂我的話?”丁慕有點無奈,原本以為這女孩和那個頭人一樣能說當地話。

“我聽他們說你叫索菲婭,索~菲~婭~這是你的名字?”

丁慕依舊試圖想讓女孩聽懂,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執著,也許在這樣一個陌生孤寂的中世紀冬夜,他隻有不停的和人說話才能驅逐心頭那股難言的孤獨。

女孩始終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終於慢慢出現了一絲鬆動,她輕輕點頭,然後嘴唇微張,伴著“索菲婭”的口型,她喉嚨裏發出一陣似有似乎的聲音。

到了這時,丁慕才愕然發覺,這個女孩不是聽不懂他的話,而是一個啞巴!

丁慕錯愕的看著她,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漂亮,靈動,似乎還有副不錯伸手的吉普賽女孩子居然不會說話!

畢竟這女孩隻因為他給過她塊肉幹就救了他,這說明這女孩知道報恩也很善良,可這麽個女孩子卻是個啞巴,這讓他意外之餘又有些遺憾。

丁慕表情似乎刺激了女孩,她原本放鬆的臉上又沉下來,想轉身卻因為臥帳太小就把頭扭向一旁。

她頭上羽毛擺動著撲在丁慕臉上,羽稍不住在他鼻孔附近抖來抖去。

“啊嚏~”

丁慕忍不住打個噴嚏,然後趕緊屏住呼吸,可接著羽稍再次滑過,他雖盡量忍耐,卻不停的發出一個個盡量壓抑的悶嚏聲。

幾次過來,他才發現每次好不容易忍住時,女孩就會有意無意動動頭,讓羽毛一次次的瘙他的鼻子,這讓丁慕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卻又略微放心。

顯然女孩的氣已經慢慢消了。

“謝謝你。”丁慕小聲說。

女孩立刻轉過頭,她那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丁慕好像在審視什麽,然後象做了某個決定似的又點點頭。

“對了索菲婭,你還沒告訴我你多大了。”

氣氛有點怪,丁慕想找個話題,可一開口就後悔了。

就在他擔心女孩又會生氣時,女孩卻在黑暗中握住丁慕的手,開始一個個的扳他的手指。

當她停下來時,小小的臥帳裏立刻傳出了丁慕愕然,甚至帶點驚恐的叫聲:“什麽,你才1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