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河邊的石頭可以感覺到明顯的冰涼,11月份的天氣這個時候已經很冷了。

該想辦法盡量在各地普及冬小麥的種植了,亞曆山大這麽想著,這個時候的他思緒已經從戰場飄到了更加廣袤的地方,或者說他考慮的已經不再是眼前這場戰爭的得失,而是未來的發展。

地中海地區得天獨厚的環境讓歐洲即便是麵臨越來越嚴峻的氣候變化,也依舊還能有所依仗,這一點不能不讓人羨慕歐羅巴的確是得到了上帝的庇護。

但是即便如此整個歐洲的形勢也依舊是很嚴峻的,因為收成不好越來越多的農民被迫離開他們的土地,或是逃荒或是進入大城市另謀生路。

這就對這個國家都造成了極深的影響。

越來越多的人口湧向城市,這迫使著很多原本純粹以軍事防禦為目的建立起來的城市不得不擴大規模。

人口多了,城市大了,這在帶來豐厚的商機的同時,也帶來了種種麻煩。

由中世紀延續下來的手工業已經不足以支撐著這些城市供養如此之多的居民,因為沒有工作而迅速變成貧民的大批民眾成為了巨大的隱患,而隨之迅速擴大的城市貧民區更是成為了毒瘤一般的存在。

增加工作機會,建立集中而又大型的工廠,發展和製造足以能夠讓更多的人投入工作的種種機器與技術,這一切如今都擺在亞曆山大的麵前。

亞曆山大覺得自己應該給以博洛尼亞大學為首的所有自己治下地區的學校撥大筆的款項了,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促使更多的人走進學校,同時也讓更多的人有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

16世紀初是一個十分奇特的時代,中世紀的黑暗延續了幾百年,當黑死病肆虐整個歐洲的時候,教會與貴族們卻手足無措甚至自身難保,這給了他們的統治一記狠狠的耳光。

教會的威信迅速崩潰,而貴族們也好不到哪裏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究竟能給自己帶來什麽,雖然很多藝術家們為生機所迫依舊要依附於教會和貴族,但是在內心當中他們已經把自己看的與前兩者沒有什麽高低貴賤了。

這個時代的藝術家很多還兼職工程師,建築設計師,甚至是武器專家,他們那些奇思妙想有些在後世看來或許匪夷所思,但在如今有些卻的確有著劃時代的巨大影響。

與這些在這個時代比較受追捧的行業比較起來,化學和生物學的發展也同樣是以往幾百年都無法相比的。

一些被教會認定為異端的煉金術士們受到了貴族們的秘密資助,得讓他們能夠有一個安全的環境和豐厚的資金繼續他們的研究,甚至就是在教會裏麵也有一些人同樣對那些異端暗中支持,這也是哥白尼迄今為止還能逍遙自在的在博羅尼亞大學裏研究他的日心說的原因。

至於醫學,帕維亞醫學院如今已經在佛羅倫薩紮了根,由於有盧克雷齊婭的庇護,帕維亞醫學院可以大膽的繼續他們的各種研究。

這一切看上去似乎與未來沒有太多關係,但是亞曆山大知道這些東西對未來是有著多麽重要的作用。

冬小麥的推廣會讓人們有更多的食物甚至是餘糧,這樣就可以讓更多的人有空餘的時間去接觸新的工作。

擺脫了作坊式生產的工廠所爆發出來的巨大力量是可怕的,而這一切需要大量的人工與熟練的工人。

更加專業的機械,更加專業的工人和更加成熟的工廠經營方式,將會成為未來的“亞曆山大帝國”發展的基石。

對一切聽上去十分美好,但是想要實現卻並不是那麽容易。

在這個過程當中無疑會觸犯到很多人的利益,就如同英國人的圈地運動所帶來的破壞絕不隻是普通平民遭受到傷害那麽簡單,舊貴族麵對這場新的產業運動產生的抵觸就要比平民更加強烈。

但是一切都不能與豐厚的利潤和強大的力量先抗衡,特別是當這力量明顯的意識到如此做可以得到足夠的回報之後,將會形成一股勢不可擋的旋風席卷它所能到達的所有地方。

農業,手工業,海運貿易與因為這一切的發展達到某個臨界點之後,必將的爆發的對外擴張,這就是未來西班牙帝國在幾十甚而上百年中必將麵臨的一條不可回避的道路。

亞曆山大已經看到了這條路如此走下去將會走向何方,崛起,輝煌,巔峰,而至衰敗,這的確是一個帝國不可避免的命運。

但是亞曆山大覺得自己也許可以讓這個過程的時間變得更長一些,或者能夠讓這個國家在未來依舊能夠很長時間內保持應有的地位。

這讓他不由想起了英國。

亞曆山大始終覺得未來的王國更應該走英國而不是原來西班牙的老路,因為曆史已經證明那條路最終讓西班牙沒有能夠堅持下去,而是不得不在歐洲未來對波瀾壯闊的時代卻龜縮與曆史舞台的一角,戚戚然的看著過去的敵人或是盟友們掀起一波波的歐陸風雲,而自己卻隻能在一旁自怨自艾。

而且必須承認,西班牙在新大陸的殖民統治是粗暴野蠻甚至罪行累累,血跡斑斑。

最重要的是,無論是西班牙還是葡萄牙他們都在掌握了新大陸這如此巨大的優勢之後,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利用這上天賜於他們的機會,以致這兩個國家一次又一次的浪費這種恩寵,他們的眼中隻有財富而沒有長遠,以致在未來他們全都嚐到了自己釀下的苦果。

未來不會有殖民地,這是亞曆山大一直在提醒自己的。

這並非是什麽後世的道德與觀念在作祟,而而且他很清楚,如果純粹的把那片土地作為殖民地,那麽勢必還是會走上西班牙的老路。

而且根據他的計劃,未來的新世界王國與西班牙之間更多的是形成“亞曆山大帝國聯邦”這樣一個更加符合雙方利益的形式,這個想法現在看起來似乎還有些不切實際,但實際上在意大利這個“聯邦”的雛形已經隱隱可見。

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亞曆山大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時間是那麽的緊迫,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睡覺和吃飯都似乎是在虛度光陰,不過他也知道,這一切要想實現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也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他所構想的一切才可能有一個真正的雛形。

或者即便是在他離開人世時這一切依舊不會有什麽結果,到了那時或許他的帝國真的和另一個亞曆山大一樣在其身後分崩離析,如果那樣隻能說明曆史的確有著自己的選擇或者說是慣性,而不是一個人能夠改變得了的。

一陣踩踏石頭的聲音傳來,亞曆山大回過頭看到謝爾和烏利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來,見亞曆山大看向他們,烏利烏就在原地停下鞠個躬,然後繼續走過來。

“老爺,斐迪南的車隊已經到了,”烏利烏恭敬的報告著“按照您的命令,他們在進入加厄爾的地界之後就由獵衛兵們一路護送,所以路上很順利。”

亞曆山大默默點頭,他在等著斐迪南,在派出烏利烏幾次出使之後,斐迪南終於同意和亞曆山大正式直接談判。

這一天,亞曆山大等了將近6年。

斐迪南是中午的時候進入加厄爾城的。

看著這座熟悉的城市,斐迪南感慨萬千。

就是在這裏,他曾經認為有機會擊敗甚至是消滅掉那個突然出現,卻偏偏成了迄今為止他最大的敵人,但是也是在這裏他知道自己已經一無所有。

現在重新來到加厄爾城,他依舊是阿拉貢國王,但卻已經不是這座城市的主人,而且很可能他也會永遠失去包括這座城市之外的很多地方的統治權。

再次見到亞曆山大,或許是心理作用,斐迪南感覺到了對方與之前不同的變化。

並沒有勝利者的囂張,但卻已經再也和當初不同,斐迪南覺得自己似乎從這個人身上看到了什麽別人沒有的東西。

“我想一定是上帝眷顧了你,否則這一切就根本無法說通了,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會怎麽發展,而一切又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如果這不是上帝的眷顧那我就更加不能容忍,因為作為一個國王除非上帝拋棄了我,否則你是不可能獲得成功的。”

對斐迪南這樣的開場白,亞曆山大也隻能有無聲的微笑予以回答。

隨後他身子微側,做出邀請的手勢,在斐迪南看著他沉默了那麽一小會之後,兩個人並肩走進了一間已準備好的房間。

1502年11月5日,阿拉貢國王斐迪南二世與卡斯蒂利亞攝政王,王位繼承人亞曆山大一世在阿拉貢小城加厄爾進行了談判。

也是在這個月的月初,在地中海沿岸另外兩個地方,分別發生了兩件曆史上不曾發生過的事件。

瓦拉幾亞女大公索菲婭一世,既希臘女王亞莉珊德拉四世突然揮兵入侵北波斯尼亞,同時她的軍隊按照之前的計劃越過已經占領的匈牙利南部礦區,和波西米亞軍隊分別從南北兩端向著布達佩斯發起進攻。

而就在兩天前,在奧斯曼中南部內陸地區的根奇城,自稱是傑姆唯一的兒子的卡德隆在薩法維軍隊和一部分部落軍隊的支持下,宣布自立蘇丹。

這個消息一經傳開震動整個奧斯曼帝國,而且隨著這個消息越傳越廣,其造成的影響也變得越來越大。

賽利姆是個殘暴的君主,卻也是個虔誠的信徒,他每天都會嚴格的遵循教規祈禱,而從未因為自己的身份有任何特殊,那這種虔誠甚至就是他的父親巴耶塞特二世在世時也曾經讚許不已。

但就是這麽一個虔誠的人,當聽到了卡德隆在根奇城宣布自立之後,因為意外和憤怒直接從祈禱堂中離開,這甚至險些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但是賽利姆已經顧不上這樣做會對他的名聲有什麽不好的影響了,他立刻召集所有依舊在君士坦丁堡的將領商議對策,同時下令在全城搜捕任何對那個所謂的蘇丹表示同情和支持的人。

有人試圖阻止他做出這種過激的舉動,可賽利姆卻絲毫不聽勸阻。

他實際上很清楚這樣做會讓他不得人心,但是理智卻告訴他必須盡一切手段把可能會引起的麻煩消滅於萌芽之中。

現在奧斯曼帝國有三位“蘇丹”了,這讓很多人意識到或許一場曠日持久的內戰即將到來。

而在黑海岸邊,一個奧斯曼貴族正坐在靠近海岸的別墅裏迎著從海上吹來的冷風,喝著熱騰騰的咖啡。

一股暖流從喉嚨裏灌入,讓快要凍僵的身子舒服的不少,原北波斯尼亞艾呂普發出了個舒服的哼聲。

自從遠征歐洲失敗之後,隨著巴耶塞特二世病重逐漸失去權力,原本被蘇丹頗為看重的艾呂普也跟著失了勢。

賽利姆倒也並非沒有想過招攬他,不過艾呂普卻婉轉不失禮貌的予以了謝絕。

於是他就被趕出了君士坦丁堡。

在賽利姆看來,這個沙漠貴族既然如此的不識抬舉,隻要他不找麻煩那就隨他愛去哪兒去哪兒吧。

於是一下子自由了的艾呂普選擇了黑海岸邊一處叫做紮耶勒的海岸小城成了自己的流放地,作為這裏的最高行政長官,艾呂普過起了悠閑的生活。

遠遠的海麵上,晃晃悠悠出現的幾條大船引起了艾呂普的注意,他走到平台上仔細望著那幾條船,心裏暗暗琢磨著它們的分量和吃水線的深度,以此來估計這一趟自己又能賺上多少。

艾呂普在歐洲有朋友,而通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他和遠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王國搭上了關係。

雙方在意義紛紛的討價還價之後,終於達成了一份長期貿易合同。

為這樁大買賣在中間牽線搭橋的是他的兄弟,如今幹脆已經定居羅馬的奧斯曼特使阿斯胡爾克,而來回跑腿的則是拉斐爾的好朋友普拉托。

如今的普拉托早已經不做那些分分鍾能賺上百金幣的小生意,他把自己手裏的買賣幾乎全都盤給了別人,那些由他在巴爾幹各地建立起來的“分公司”也已經交給了手下去打理,現在的普拉托是“大陸開拓公司”的東方總代理人,和那些國王或是大公談笑風生對他來說已經是平常事。

不過即便如此,有一樁買賣普拉托卻一定要親力親為,那就是從意大利運往東方的軍火武器這門生意。

由地中海直接經過埃及或是其他什麽港口送給薩法維波斯軍火的途徑已經不可能實現,所以從意大利出發經由巴爾幹,而後經黑海到達這個叫做紮耶勒的黑海小港,然後經由這裏最終到達小亞西亞,成為了一條十分重要的運輸航線。

這條路線顯然並不好走,特別是北波斯尼亞,因為國王赫爾瓦的原因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小的威脅。

艾呂普看著那幾條船微微皺起了眉梢,他發現那幾條船的船身似乎比他想的要高上一些,這就意味著船上的貨物並不是或許並不如他猜想的那麽多。

而在見到普拉托之後他這個猜想得到了證實。

“總督大人您知道這條路可不好走啊,”普拉托向艾呂普倒著苦水“要知道我還要交一部分的保護費,我是說這批貨有一部分被那位開工瓦拉幾亞女大公留下了。”

說到索菲婭,普拉托不由暗暗打了個寒戰,索菲婭在他心中留下的陰影已經很難消弭,所以對他來說這條路線要承受的是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這年頭賺錢不容易呀。”

“那位女大公留下那些軍火是為了入侵匈牙利嗎?”艾呂普隨口問了一句,不過他對這個已經不感興趣,對他來說賺錢才是最重要的。

“好像不隻是匈牙利,”普拉托想了想搖搖頭“誰能想得到啊,那麽一個小小的女人卻有那麽大的野心,我想她也許是要對北波斯尼亞下手了。”

艾呂普愣了一下,盡管已經自認不再關心這些事情,但是他還是不由被普拉托的話震動了下。

然後他有些感慨的說:“說起來都一樣,也許以後你的生意會更火旺,至少在這兒你能賺到更多的錢。”

普拉托回頭看了看正準備卸船的忙碌碼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接著略顯疑惑地問著:“總督大人那麽您認為這場戰爭,我是說這裏這場戰爭會打多久?”

聽到普拉托刻意加重的“這裏”,艾呂普向著西方看了看,然後用含糊的聲調自語般的答著:“誰知道呢,誰知道……”

艾呂普的話讓普拉托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他想起來了幾年前和拉斐爾一起落魄羅馬時的情景,和後來因為投資失敗幾乎走投無路的慘相。

現在這一切都已經成了過去,幾年過去,兩個人的命運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拉斐爾已經功成名就,據說他為比薩女公爵埃斯特萊絲畫的那幅《受洗》像已經成為了羅馬忒西亞公爵最心愛的收藏之一,也正因為那幅畫拉斐爾名聲鵲起,成了聞名遐邇的大師。

不過變化更大的是普拉托自己,如今的他所擁有的財富甚至連自己都不清楚已經到了什麽地步,不過人總是不知足的,現在的普拉特渴望獲得更多的財富,然後建立屬於他自己的財富王國。

“但願多打幾年,是不總督大人,但願多打幾年。”普拉托笑眯眯的說。

聽著這個歐洲人的話,艾呂普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情,不過最終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含糊的又“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