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撕破沉寂夜色,也敲碎了波西米亞人的睡夢,營地裏混亂起來。

索菲婭睡的很沉可也被驚醒,她半支起身子迷糊的看向外麵,然後立刻四下尋找。

直到看見丁慕的身影出現在篷車門口,索菲婭才放下心,她想跟著跳下篷車,卻被已經進來的丁慕擋住。

“回車裏去,”丁慕低聲吩咐,想了下他又把短弩遞給索菲婭“把這個帶在身邊。”

索菲婭接過短弩,卻把一柄不知道藏在什麽地方的短刀塞到丁慕手裏。

漸漸的,人們聽出雖然蹄聲嘈雜,對方人數卻似乎並不多,倒像是隻有兩三個人在營地附近徘徊,這讓吉普賽人略微放下心,可他們依舊緊握著武器警惕注意著遠處黑暗中的動靜。

強盜嗎?丁慕心裏琢磨,雖然和如今亂象叢生的大陸比起來,西西裏因為有阿拉貢王室的庇護沒有發生大的戰亂,但是卻並不太平。

老古爾佳手裏提著握柄很長的彎刀站在了營地出口的地方,因為習慣,吉普賽人在宿營的時候總是把篷車圍成裏外兩個圈子,為了防止被人偷襲,兩個圈子的出口也並不在一條線上,雖然這多少給出行造成了些麻煩,卻很有必要。

幾個年輕力壯的吉普賽人跟在老古爾佳身後,他們都拿著各式武器,平時吉普賽人不敢公然拿出這些武器的,但是現在他們已經顧不得那些禁忌,外麵令人不安的重重馬蹄聲,令所有人心裏緊張萬分。

馬蹄聲逐漸停下,好像停留在了不遠處的黑暗裏,隱約可以看到月光下武器的反光。

“我是古爾佳,這裏都是我的族人,”老古爾佳站在營地門口對著黑暗中那些人喊著“我們繳納過應繳的稅,也向教堂貢獻過金幣,我想知道我是在和誰打交道。”

“收回你的金幣吧,波西米亞人,我們不是強盜。”一個聲音從黑暗中由遠及近。

兩個騎馬的人從黑暗裏走出來,他們先在稍遠處停下,其中一個人向前幾步大聲說:“我們隻是路過,想要找個避風的地方休息,見到火光就過來了,你們的人的確找了個好地方宿營。”

“風餐露宿是我們的長處,”老古爾佳把手裏的彎刀微微放到身後,然後警惕的大量著暗處“有客人光臨是我們的榮幸,不過能告訴我們你們有多少人嗎?”

“我們幾個人,還有位高貴的長者,”那個人大聲回答,然後他抬手一拋,一個黑乎乎的袋子扔到了古爾佳麵前的地上“我們會付錢,隻要一塊能避寒的地方。”

古爾佳從地上拾起錢袋,裏麵熟悉的聲響和重量讓他卷曲的眉梢微微一抖,然後就笑眯眯的說:“當然,我們這裏有足夠多的地方供你們過夜。如果不嫌棄,還有熱湯。”

“我們自己有食物。”

對方不太領情的回答了一句就調轉馬頭往回打著招呼。

沒有一會兒,隨著黑暗中人影晃動,後麵有幾個人和他們匯合到一起,向營地走來。

吉普賽人緊張的注視著他們,直到他們走進營地,又用馬車把出口堵上,這才放心的領著這些人來到裏麵的空地上。

丁慕站在篷車邊遠遠打量,他發現這些人當中有兩個人很顯眼,其中一個是位已經上了些年紀的老者,被風吹得有些亂糟糟的銀灰色頭發在腦後打了個髻,他的額頭光亮寬大,一件很厚實的長袍穿在身上,遠遠看上去像個異教傳說中的魔法師。

另一個人則要年輕得多。

他大概三十多歲,有著一頭修剪整齊的棕色頭發,尾部的發梢像是經過特意卷曲微微向內扣去,鼻尖向上微挑,看上去有點滑稽,他身上穿著件出門在外常見的旅行裝,腿上綁著副粗布綁腿。

這人身材很高,即便坐下也很顯眼,在其他人開始忙乎時,他卻把一雙打著綁腿的長腿半盤在身前,招呼著老古爾佳坐下來和他聊天。

那個老人似乎對他們聊的東西也很感興趣,這兩人似乎並不象別人那樣歧視波西米亞人,三個人不一會就發出陣陣笑聲。

“哦,我的朋友,看得出來你們都是很有身份的人,”老古爾佳笑嗬嗬的說,他感覺的出這兩人應該不是普通的商販,不過他圓滑的不去探究別人的身份“你們給的報酬不少,就該得到回報。”

說著老古爾佳用力拍打手掌,幾個吉普賽人就紛紛叫著篷車裏的族人出來。

“請盡情享受尊貴的客人,”老古爾佳熱情的說“我可以為你們安排一場精彩的表演,讓我們最漂亮的女孩子展現她的魅力。”

說著老古爾佳回頭向索菲婭的篷車大聲喊了句什麽。

丁慕的眉梢立刻皺了起來,雖然嚴格說起來索菲婭並不算是他的妻子,而且他也沒有當下那種女人不能拋頭露麵的想法,可老古爾佳的話還是讓他不高興。

特別是當老古爾佳故意說到最漂亮的女孩子時,他注意到那個棕發青年似乎露出了很有興趣的樣子。

索菲婭這時已經從篷車裏跳了出來,不過她剛向前幾步,就被丁慕一把拉住。

“別去。”丁慕攔住她,同時不快的看向老古爾佳,他能察覺老古爾佳看他的那種戲弄的眼神,雖然知道他是在故意挑釁,可丁慕不想就這麽讓他得逞。

索菲婭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頂撞頭人對吉普賽人來說是很嚴重的罪行,多年養成的習慣讓她一時無法真的去反抗老古爾佳。

“索菲婭!”老古爾佳的臉色陰沉下來,他之前隻是想要讓丁慕難堪,可現在見他居然敢挑戰自己的權威,老古爾佳原本就蓄在心底的怒火立刻迸發出來,他大步向丁慕他們走去,在經過一個族人時從他手裏奪下把原本作為表演用的鞭子“難道你不想聽你的頭人命令?”

索菲婭紅暈的嘴唇微張,她有些慌張的看看丁慕,剛要向前邁步,卻又被丁慕拉住了胳膊。

“你是我妻子,所以就得聽我的。”

丁慕故意大聲說,他發現那個棕發青年似乎用看戲般的好笑樣子看著這一幕,而他旁邊那個老人則好像幹脆就懶得看向這邊,隻是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麽。

“加傑人。”老古爾佳壓低聲音威脅著,他其實並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丁慕的來曆也不是多光明,如果太過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未必就是好事,可丁慕這種公然和他作對的態度讓老古爾佳很是難堪,雖然也有些後悔不該故意激怒這個毛頭小子,可事情已經這樣他也沒了退路,所以他隻能低音威脅“讓索菲婭表演,然後我就讓她回來。否則我會給你安排你根本幹不完的工作,直到你累倒為止。”

老古爾佳的威脅顯然嚇住了索菲婭,她試圖擺脫丁慕的手,卻又不敢太用力,隻能焦急的對他“啊啊”的低呼,似是在勸他不要和頭人做對。

“你要害索菲婭也跟著你被罰嗎?”老古爾佳威脅著“別忘了上次她挨鞭子的事。”

丁慕眼中閃過絲憤怒,吉普賽人也許豪爽,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耍花招,相反吉普賽人給外人的印象多少是有些狡獪的,現在老古爾佳就證明了吉普賽人的這種狡獪並不稀奇。

“讓我當靶子。”丁慕忽然說,他看到過索菲婭使用飛刀的本事,所以相信她是不會失手的,更重要的是他堅持在她身邊,因為他發現那個棕發青年似乎對這邊的興趣更大了。

“你不懂怎麽表演,”老古爾佳氣呼呼的說“別以為隻要傻乎乎的站在木盤前就可以了,你如果因為害怕稍微動一下也許就沒命了。”

“那不是正遂了你的心願。”丁慕諷刺的說。

老古爾佳臉上露出了氣急敗壞的樣,他好像要發怒卻還是忍住:“我願意看到你身上多幾個窟窿,可那會壞了我們的名聲。”

“我相信索菲婭,”丁慕說“所以你不用擔心什麽了。”

丁慕說著拉著索菲婭向空地走去,在路上他故意攬住索菲婭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叮囑不要擔心自己,盡管象平時練習那樣就可以,然後在分開時,他忽然捧起索菲婭的臉,稍微猶豫之後低下頭輕輕碰觸了下她溫暖的唇瓣。

火光中,英俊的希臘美少年和異常成熟的年幼少女泛著青澀味道的輕吻在這一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丁慕眼神的餘光也似乎看到了那個棕發青年帶著絲嬉戲的淡淡嘲笑。

丁慕走向已經豎起來的木盤,他學著當初看到過的樣子伸開雙手,雖然心裏不住狂跳,可他還是雙眼緊盯著對麵的索菲婭。

索菲婭手裏的飛刀已經舉起,不過卻沒有象往常那樣漫不經心的扔出,而是認真的看著丁慕。

四周很靜,所有人都盯著場中,一時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那個青年終於收起了嬉戲的神情,他一手按地,另一隻手托著多張了塊贅肉顯得很大的下巴,認真的看著場中的兩個少年人。

“老師你認為那女孩會失手嗎?”青年低聲問旁邊的老人。

“命運是上帝安排的,”老人似乎並不關心空地上發生的事隨口應了一句,可接著他又說“不過上帝更偏愛有準備的人。”

聽了老人的話,青年動了動他的大下巴,隨即發出一聲嗤笑說道:“老師,您總是能找到教育人的機……上帝~”

一聲低呼從年輕人嘴裏發出,在他這喊聲中,場地中的索菲婭已經突甩手臂,隨著一道閃光掠過空地,飛刀突刺而出!

所有人,包括一些平時並不喜歡丁慕的吉普賽人都發出一聲驚叫,因為他們看到那飛刀儼然正是刺向丁慕胸膛!

“嘭~”的一聲,飛刀消失在丁慕腋下,如果不是這刺中木板才有的聲音,所有人都以為這一刀已經戳在了丁慕身上!

“砰砰砰~”

第一刀扔出後,索菲婭的手毫不停留的不住甩動,一道道閃光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飛掠,到了後來甚至形成了一條連接起來,隱約可見的閃亮匹練!

頭頂!耳邊!手旁!肋下!

一柄柄飛刀戳在木盤上發出陣陣悶響,微微震顫的刀柄拍打著丁慕的身體,每一下都讓他有種跟著肝顫到可能就要掛掉的恐懼,隨著索菲婭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的心也跟著越來越激烈的跳動!

終於,伴著從索菲婭嘴裏發出的長長的“啊~”的大呼,最後一柄飛刀狠狠釘在了丁慕**,緊貼微妙部位的木盤上!

然後,索菲婭發出一聲歡呼,如同衝出籠子的母豹般提著裙子衝過空地,撲入丁慕懷中緊緊抱住了他!

而這時四周的吉普賽人已經一片叫好,連那些並不喜歡丁慕的人也跟著不住鼓掌吹響呼哨!

丁慕覺得要虛脫了,他知道是嚇得,雖然對索菲婭的技巧有信心,可當站在木板前時,他才知道事情真不是那麽簡單的。

特別是那最後一刀,丁慕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嚇尿了,其實如果這個時候索菲婭沒有抱住他,也許他已經兩腿發軟的跪了。

“這不是很神奇嘛,老師。”棕發青年對老人哈哈笑著說,然後讓向旁邊的隨從做個手勢,隨從立刻掏出幾個金幣遞到他的手裏。

“應該得到獎賞,”青年把金幣扔給老古爾佳,然後又拿過幾個向丁慕他們晃了晃“你們自己也應該有一份,我知道波西米亞人的規矩,不過這是賞給你們自己的,所以你們有權收起來,是這樣的嗎老師?”

“的確,這是他們應得的獎賞。”老人點點頭,似乎對這個學生如此處理這件事很滿意。

當丁慕走過來時,看著他因為緊張早已經被浸得汗水淋漓的頭發,青年忽然用譏諷的語氣說:“Οι?νθρωποιπ?νταθααισθ?νεταιφ?βομετ?απ?νακ?νειμιαπαρωδ?α”

看著他那明顯嘲笑的樣子,丁慕忽然平靜的回答:“Ακριβ??επειδ?ε?ναικαταδικασμ?νο?,?τσιηζω??τανκαλ?τερη。”

丁慕的話讓青年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了微笑。

“看啊老師,咱們遇到了個奇怪的年輕人,”他向旁邊的老人嗬嗬笑著說,然後他壓低了聲音“我說的不錯吧,這次旅行真的很有趣。”

“我隻希望這個有趣早點結束,我的大人。”老人不滿的低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