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丁慕回到埃馬努大街的住所時,他發現原本應該已經關門的裁縫店裏卻是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從店裏時不時走出些衣著華麗的男女貴族,他們和等在門口的一些人相互行禮打個招呼,然後急匆匆的離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丁慕走進的裁縫店時,恰好看到奧斯本脖子上掛著把皮尺,一雙手正在一位“胸襟寬廣”的貴婦胸前比劃著什麽,看樣子好像是在向那位夫人解釋某種胸衣扣花的使用方法。

隻是他表現的未免太過敬業,丁慕看到他為了解釋的更形象些,整隻手都探進了那位夫人低矮領口,然後就象個漁夫似的在那片深不見底的海峽裏摸開了魚。

那位夫人臉上始終掛著笑眯眯的喜悅,當奧斯本向她低聲解釋某種顏色的紐扣適合襯托她裙子顏色時,她的整個身子似乎都貼到裁縫身上了。

不過讓丁慕真正佩服的還不是裁縫的敬業和那位夫人的愛美之心,而是那位夫人的丈夫,一個看上去衣著光鮮的男人。

這個人顯然有著更寬廣的胸懷,他就站在距離兩人不遠的地方,以至當裁縫正在用手給他老婆的胸圍丈量尺寸的時候,險些就碰到他。

可這人卻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發生的一切,而是完全被一件掛在木架上很普通的小馬甲迷住了。

“我覺得你需要那件衣服,”夫人終於離開裁縫回到丈夫身邊“這上麵的花紋很適合你那件袍子,還有我自己也要多添幾件衣服,據說很快就要召開主教團大會了。”

“你說的對夫人,這的確很適合我,”男人立刻答應下來,同時爽快的從口袋裏掏出錢袋“這是付給你的。”

“謝謝您的慷慨,”奧斯本躬身行禮,很謙卑的雙手接過錢袋“希望您二位滿意。”

“我很滿意。”

貴婦嘴角掛著還在微喘的笑意,戴帽子時恰好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丁慕,她的眼神立刻一亮。

“奧斯本,你沒有告訴我你這裏有了個新夥計。”

“他可不是我的夥計,”奧斯本走過來拍拍丁慕肩膀“這是我的一位朋友,亞曆山大,一個克裏特青年人。”

“是個希臘人?”貴婦露出意外,她幾乎滴出水來的眼神在丁慕如雕刻般分明的臉上流動,嘴角的微笑更深了“如果有時間,我倒是很想聽你講講關於克裏特的事。”

“這可能不太容易,”奧斯本聳聳肩“亞曆山大好像剛從司鐸大人那得到份差事,也許很快他就要忙起來了。”

“你說的是阿方索司鐸?”旁邊的男人忽然問到,得到奧斯本點頭肯定,他臉上的神情就變得精彩了不少“能得到司鐸大人的信任,這個年輕人應該是個可靠的朋友。”

“我隻是擔任司鐸大人安排的一個私人職務。”

這樣的回答顯然令那對夫妻並不滿意,或者說更加想入非非,當丁慕稍微欠身致意上樓之後,他們從奧斯本那裏立刻打聽這個年輕人是來曆。

為此奧斯本又得到了縫製兩件價格不菲的長裙的機會,而且順便再次給那位夫人身上的山穀溝壑丈量了一下尺寸。

直到很晚,樓下才漸漸安靜下來,這讓丁慕估計可能巴勒莫將近一半的貴族和官員跑到奧斯本的裁縫店轉了一圈,至於都談成了什麽買賣,就不得而知了。

房門忽然被敲響,隨著一股濃烈酒氣,奧斯本搖晃著推門而入。

他先倚靠在門框上往屋裏打量幾眼,然後向丁慕揮起了手裏的酒瓶:“來吧小納喀索斯,讓我們喝兩杯,我保證如果將來你沒有因為太過自戀早早跳進河裏淹死,那一定會成為所有父親和丈夫的仇敵。”

說完,奧斯本興衝衝的走過去,把酒瓶重重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丁慕有點無奈,他不知道裁縫是不是真的醉了,可現在他這樣子實在糟糕。

奧斯本顯然有備而來,他不知道從哪掏出兩個杯子,把酒斟滿之後他把其中一個杯子塞到丁慕手裏。

“來吧小夥子,我的小水仙花,”奧斯本一邊嘻嘻哈哈,一邊仰頭把整杯的酒喝光“你不知道剛才那位尼奧朵拉夫人是怎麽熱情打聽你的,還有她丈夫,我想很快你就會接到他們的邀請,他們會主動和你交朋友,然後就是更多人願意和你交朋友,再接著你在巴勒莫就可以混出個人樣了。”

“這隻是因為我是司鐸大人的藏書室司庫?”丁慕不以為然的問,然後他才想起好像奧斯本還不清楚自己這份差事“司鐸大人讓我擔任他個人的藏書室司庫。”

“前司鐸大人,”奧斯本拿著酒杯的手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很快阿方索司鐸就要是主教了,巴勒莫主教,西西裏教區總主教,然後是樞機,接著……”

說到這,奧斯本帶著玩味的向丁慕眨了眨眼。

接著就是教皇嗎?

丁慕心裏琢磨。

“嘩啦啦。”

奧斯本忽然從寬大衣服的口袋開掏出把金弗林扔在桌上,光滑圓滾的金幣不住旋轉,最後劇烈搖晃著躺倒在桌麵上。

“這是你那份,”奧斯本不在意的喝著酒,看到丁慕一臉疑惑,他嗬嗬笑起來“那些人總是喜歡在我的裁縫店買衣服,他們出手闊綽,而我是最好的裁縫。”

看丁慕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奧斯本把杯子放在了桌上,雖然依舊滿嘴酒氣,可他的眼神變得狡獪光亮。

“我隻是個裁縫,但是我可以為宮相大人服務,這才是他們願意屈尊降貴的和我打交道的關鍵,而你我的朋友,你就要為巴勒莫主教服務了。”

“我這隻是個私人職務。”

丁慕不以為然的端起杯,卻被奧斯本一把奪了過去。

“你在開玩笑嗎,”奧斯本盯著丁慕的眼睛“別告訴我你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隻是因為怕良心過不去,我看得出來你的心思,小水仙花,所以你真覺得自己隻是擔任了個私人差事?”

丁慕有點奇怪的看著奧斯本,他不知道這個裁縫現在的醉意有幾分是真的,可他這話怎麽聽都未免有點交淺言深,或者說是把大家的麵具都撕掉了。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麽做?”丁慕不置可否的問。

“這就對了,誠實才是最好的交友之道,”奧斯本把酒杯塞到丁慕手裏,笑眯眯的看著他“看看你多漂亮,一個納喀索斯,一個阿波羅,巴勒莫的女人會為你發狂的,除非你想不開要擔任神職,否則我保證所有的閨房都隨你訪問。”

聽著這感歎和讚美,丁慕多少有點的不自在,就在他開始懷疑裁縫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取向時,奧斯本慢悠悠的說:“不過你現在有個小麻煩,這雖然不會影響到司鐸大人對你的看法,可總是不太好。”

丁慕心裏一動,他仔細想想,隱約猜到裁縫所說的麻煩是什麽。

果然,奧斯本繼續說:“那個波西米亞女人,也許該說是女孩吧,她現在就在巴勒莫,而且今天還有人看到她在城裏賣藝,這對你可不是件好事。”

丁慕默默點頭,他知道戈麥斯不可能不派人探查他的來曆和說過的那些話是否屬實,現在看來關於吉普賽人和他的關係,宮相那邊應該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了。

“去把這個麻煩解決了,”奧斯本站起來把酒一口喝幹“別忘了你這麽年輕,又很快就要發達了,好女人有的是,沒有必要為個波西米亞女人毀了自己。”

丁慕平靜的聽著奧斯本的話,看著裁縫搖晃著走出房間,他坐下來為自己倒上一杯酒。

該有個了解了,丁慕這麽告訴自己,然後端起酒杯一口喝幹。

巴勒莫城西一片靠近雜樹林的空地上,這裏是吉普賽人在巴勒莫城北找的一處新營地。

兩天前的複活節夜裏,隨著索菲婭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跑回來,還不等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吉普賽人就被緊跟著出現的軍隊驅趕著從城南的營地裏攆了出去。

然後接下的兩天對這些吉普賽人來說簡直就是災難,越來越多的士兵出現在街頭,巴勒莫城裏人心浮動,原本指望能在這座西西裏首府賺上一筆的吉普賽人發現,似乎突然之間沒有人再對他們的表演和雜耍感興趣了,甚至就是索菲婭的飛刀和刻意搖胸擺臀的波西米亞女人,也吸引不了那些好像心事重重的巴勒莫人了。

這當然讓所有人都既著急又憤怒,甚至有人把這怪罪到了拋棄了索菲的丁慕身上。

偏偏這個時候丁慕優哉遊哉的突然出現,一時間整個吉普賽營地似乎都沸騰了。

霞斯基娜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丁慕,她雙手叉腰,下巴上挑,完全是副吉普賽女人撒潑打架的架勢,而且其他人也對丁慕的出現露出了明顯敵意。

“你竟然還敢來,真是無恥啊,”霞斯基娜憤怒的雙手推搡著丁慕胸口“趕緊滾,你給我們惹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快點離開這裏,否則可沒人能保證不宰了你。”

“我要見索菲婭,”丁慕不想解釋,而且也解釋不了,他不會對霞斯基娜說出他的想法,甚至就是麵對索菲婭,他也不可能完全吐露實情“這是我和我妻子之間的事。”

“哦,現在她是你的妻子了,”霞斯基娜故意發出聲怪笑“不過索菲婭不想見你,而且你應該慶幸遇到的是我,否則你可能就要倒黴了。”

丁慕有點惱火,遇到個保護欲過剩的女人真是麻煩,他幹脆繞過霞斯基娜向營地裏走。

“你沒聽到我說的嗎,這裏不歡迎你。”霞斯基娜追上來想要拉住丁慕的胳膊,卻被他用力甩開。

“這是我和妻子之間的事,”丁慕一字一句的說“隻有她有權決定該怎麽對待我。”

霞斯基娜惡狠狠的盯著丁慕,然後放開手讓到一邊:“好吧你去吧,讓我看看你怎麽辦。”

丁慕轉身向營地裏走去,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麽霞斯基娜說遇到她算是走運,他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吉普賽人都用憤怒可怕的眼神盯著他。

當來到索菲婭篷車外時,丁慕意外的看到了站在篷車不遠處的老古爾佳。

看到丁慕,老古爾佳用手抹了抹嘴角翹起的一撇胡子。

“加傑人,”古爾佳走過來擋住丁慕“你逃跑了。”

“不,隻是離開了兩天。”

“可你還是逃跑了,”老古爾佳撫摸著腰裏的短刀“現在我可以為我的侄子報仇了,準備好你的刀。”

“如果你想殺死我,那得先做好被這裏的官員追究的準備,”丁慕微微攤開手“我現在是巴勒莫教區司鐸的司庫官,你想好了嗎,想想你的族人。”

老古爾佳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他顯然很憤怒,這從他的手在刀柄上不住攥緊可以看出來,可他最終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丁慕從衣服裏拿出幾個金弗林慢慢放在旁邊的木墩上。

“我該為你做的工用這些金幣代替,現在讓我去見我的妻子。”

老古爾佳臉上的肉在顫抖,他顯然在猶豫,然後慢慢向旁邊退去,同時他臉上露出古怪笑容。

“去吧加傑人,去找她吧,她知道該怎麽對待你的,記住了,波西米亞恩怨分明。”

吸了口氣,丁慕走到篷車前,他先輕輕招呼一聲,嘴裏不知是在安慰誰的說了句“索菲婭你可別幹傻事”,就掀起布簾。

然後,他就覺得眼前一花,閃光的匕首“砰”的釘在他扶著車幫的手邊。

丁慕心頭一涼知道不妙,可不等他再開口,一條身影已經竄到他麵前,隨著喉嚨微痛,一柄鋒利的刀刃已經割破了他勁邊的皮膚!

微暗的篷車裏,索菲婭近在眼前的大眼黑白分明異常明亮,從那眼睛裏丁慕看到了憤怒,失望,痛恨,和讓他最害怕的決絕!

吉普賽人恩怨分明。

吉普賽人敢愛敢恨。

吉普賽女人可以為了愛不顧一切。

吉普賽女人也可以為了愛毀滅一切!

丁慕先覺得眉梢有點濕,接著眼睛就火辣火辣的,他知道這是腦門的冷汗進了眼睛了。

“索菲婭小乖乖,你能我說句話嗎?”

丁慕覺得即便是麵對上輩子的女友也沒這麽低聲下氣過,畢竟再怎麽說,以前的女友也沒對他動過刀子。

短刀略微離開一下,可不等他喘口氣又立刻壓在喉嚨上,雖然刀鋒似乎偏了偏,可喉嚨卻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索菲婭,你聽我說,”丁慕盡量把聲音放低,他不知道篷車外是不是有人,不過他還是盡量小心“聽著索菲婭,一定要記住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這真的很重要。”

丁慕開始很低聲的說著,隨著他的話,索菲婭手裏的短刀時而壓迫時而放緩,漸漸的她原本充滿憤怒的目光變得迷惑起來,然後露出了固執和不甘。

“寶貝,你一定要聽我的。”

不知什麽時候,丁慕的手已經攬住索菲婭的腰身,雖然女孩很不情願的扭動了幾下,可丁慕還是緊緊抱住不肯撒手。

“什麽,你問我給那位老爺做什麽?怎麽說呢,算是管家吧,當然現在還不是,不過將來會是的……”

“我當然不會離開你,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個,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麽要給老古爾佳錢,這也是為了你以後不至於在這裏待不下去……”

“放心我會來接你的,我也不會讓你總是和波西米亞人待在一起,還有說到這個……”

這時的丁慕已經把索菲婭完全摟在懷裏,雖然想想12歲這道難關實在是難以逾越,可懷裏與年齡截然迥異的火熱胴體帶給他的刺激,卻讓丁慕隻能用去想真正緊要的事來分散注意。

“聽著索菲婭”丁慕把嘴唇緊貼在索菲婭的耳邊壓低聲音“記住我現在對你說的話不要告訴任何人,霞斯基娜也不行,你要發誓我才對你說。”

看著索菲婭很認真的做了個發誓的手勢,丁慕才繼續在她耳邊說:“我會找個地方安置你,你不可能和波西米亞人繼續流浪下去,不過你得藏起來不讓人知道。記住如果有人要帶你走,除非他們帶來了我給你留下的暗語,否則任何人都不要相信,如果他們對不上暗語你就殺了他們,然後逃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知道嗎?”

丁慕的話讓索菲婭露出驚慌,她伸出雙手緊緊摟住丁慕脖子,身子用力向上擠,好像要把兩個人融合在一起才好。

“現在聽著索菲婭,好好記下來,”丁慕聲音更低了,他在索菲婭耳邊輕聲說“丁慕~丁慕~記住,隻有能說出這個詞的人才是我安排去見你的。”

索菲婭略顯迷茫的看著抱著她的丈夫,現在她已經又承認他是她丈夫了。

“你不用知道這個詞是什麽意思,隻要記住這對我們都很重要。”

先在索菲婭耳邊低聲傾訴,然後他狠狠吻在女孩嬌嫩微喘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