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丁慕的心思都在為在主教起居室的書櫃裏發現的那把神秘的鑰匙占據,從那鑰匙就那麽隨意放在書櫃角落裏他可以肯定阿方索似乎並不清楚它的作用,其實就是丁慕也不知道那把鑰匙和那張看似寫滿煉金術密語的綿紙究竟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因為有心事,所以丁慕按阿方索的要求找了幾本算是涉獵幾門學科的古典著作後就離開起居室,回到書庫後,他小心的拿出之前藏好的鑰匙和綿紙仔細觀察,兩把相似的鑰匙引起了他的好奇,雖然還不知道能從其中發現什麽。

但是除了綿紙上大片枯澀難懂的字符和鑰匙上雕刻的繁瑣花紋,他實在看不出其中有什麽玄機,一時間丁慕覺得也許自己純粹就是在胡思亂想,或者是以前看得關於這個時代的各種傳奇故事太多,難免就總認為什麽事情都和陰謀詭計這些東西聯係在一起。

不過說到陰謀詭計,丁慕倒是開始覺得之前的某些猜測也許錯了,雖然到現在他依舊認為司鐸和刺殺宮相有著撇不開的關係,可從種種跡象看,司鐸又實在沒有要謀殺宮相的理由。

丁慕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雖然隻是個小人物,可如果不搞清楚些事是不行的。

開始想借著救下宮相有個晉身機會的念頭,莫名其妙的因為成了阿方索的藏書室司庫改變了方向,如果司鐸真的和那場陰謀有關,丁慕很擔心有一天真相大白之後,他會成為那兩個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這種鬥爭不要說不知死活的攙和,就是在旁邊圍觀滲上一身血,也夠他這種小人物喝一壺了。

還有索菲婭,他不想讓她牽扯進來,而且他答應索菲婭要讓她過上平定的生活,哪怕是為了以後能平安的活到壽終正寢,丁慕覺得也要想辦法先搞明白自己的處境才好。

有些事還真是一隻腳邁進來了,就別想再退回去。

暮色初降,一個隨從來書庫傳達了司鐸命令,丁慕立刻之前和隨後在書庫裏又找到的幾本論著裝在一個盒子裏,跟著那個隨從出了門。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阿方索所說的客人並不在蒙雷阿萊主教宮,而是在巴勒莫城,這麽一來當他們趕到城裏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大片的燈火光亮從高聳的窗戶投射出來,有時候白天緊閉的大門,到了夜晚卻完全洞開,從一棟棟的房子前經過時,總是能聞到些肉香和烤魚的味道,而一些看上去就很氣派的宅子裏,甚至還飄出濃鬱的辛辣香氣。

“我們如果快點,還能吃上頓好的,”那個隨從有些急躁的催促著“要知道可不是每天都能吃上摻著鵪鶉肉餡和抹了血醬的肉餅,還有葡萄酒,那都是從蘭島的修道院裏運來的。”

血醬和蘭島修道院的葡萄酒當然是很吸引人,不過丁慕似乎沒有福氣享受這些美食,當他們剛剛進入巴勒莫大教堂,就被另一個早已等待的隨從叫住,然後沿著側門一條很窄的樓梯甬道進入了教堂後麵的一個房間。

阿方索正在那裏等著他們。

司鐸今天很罕見的穿著半副儀袍,除了沒有戴著冠冕和披上長披肩,他的這身打扮多少有些過於正式。

“那些書,帶來了嗎?”司鐸開口問,看到丁慕打開木盒,他稍微看了看合上蓋子,見丁慕正望著他,司鐸象是自嘲的笑笑略帶感慨說“也許你會奇怪我怎麽如此關心這些書,不過孩子如果你知道這些東西真正的寶貴之處,就不會覺得我是在小題大做了。”

我當然知道這些東西有多寶貴,丁慕心裏暗自說。

“我說的寶貴可不是指在金錢方麵,”好像看懂丁慕的心思,司鐸擺擺手似是在糾正他的想法“有些東西不要用金錢衡量,當然和能夠得到的相比,還是值得的。”

丁慕站在旁邊聽著司鐸的話,他知道阿方索這些話並不是對他說的,或許這時候司鐸因為有什麽煩惱需要開解,或者純粹是要宣泄什麽,總之現在最聰明的舉動就是做個安靜的聽眾。

果然,在說了莫名其妙的幾句話後,阿方索的情緒似乎好了些,他向丁慕揮揮手:“好了你今天已經很辛苦了,去吃點東西吧,我知道書庫裏的工作有多可怕,明天你就可以找些人當你的幫手,然後整理份清楚的書單給我。”

“十分感謝大人,”丁慕略一鞠躬剛要離開,卻又被阿方索叫住“亞曆山大,你是和奧斯本住在一起嗎?”

“是的大人,我現在就住在他那間裁縫店的樓上,他沒收我的房租,這讓我剩下了筆開銷。”

“裁縫還真是個不錯的朋友,”司鐸微微一笑“好了你可以去了。”

丁慕再次點頭鞠躬,隻是在轉身離開時心裏多了份心思。

司鐸似乎並不怎麽喜歡奧斯本啊。

想想倒也難怪,不論是阿方索或是那些阿拉貢官員,這些貴族怎麽可能會看得上一個小小的裁縫。

在他們看來,奧斯本隻是戈麥斯身邊一個寵信的弄臣,或者可能連弄臣都不算,而是個完全的小醜。

不過大概這些人怎麽也想不到,就是這麽個小醜,在將來都成為卡斯蒂利亞炙手可熱的人物。

丁慕沿著來時的樓梯甬道向前走著,這條甬道很深,大廳裏的燈光從一側牆上鑲嵌的鏤空花格窗子的空隙裏照進來,把甬道分割成明暗不同的一塊塊。

大廳裏一陣略顯高昂的聲音吸引了正要走出甬道的丁慕,他順著鏤空格窗向裏望去,忽然看到通亮的大廳裏廊柱下一個熟悉的身影。

丁慕的腳步不由停下來,他有些意外的看著那個正和已經回到大廳的阿方索低聲交談的老人,然後他向其他地方迅速尋找,很快就看到距那兩人不遠處的一張桌子前,正和那位帶領軍隊捉拿馬萊喬主教的阿拉貢軍官想談甚歡的一個高個年輕人。

這兩個人,正是他來巴勒莫路上遇到的那對奇怪的師徒。

已經走到門口的丁慕立刻停下,雖然並不擔心被這兩人見到會有什麽危險,可隻要想想之前曾經聽到的這兩人的對話,他就覺得這對師徒的出現不那麽簡單了。

而且他很快就發現,那個之前在吉普賽人營地裏處處展現出身份不凡的年輕人,這時候卻好像在故意掩飾他的身份,以至阿方索的注意完全都在他那位老師而不是他的身上。

看到帶領他的那個隨從因為他停下腳步已經露出疑惑神色,丁慕知道不能再耽誤,他稍微平複下情緒,跟在後麵穿過小門走進了大廳。

大廳裏人不是很多,因為巴勒莫的主教宮一直設在蒙雷阿萊,所以雖然巴勒莫大教堂要比蒙雷阿萊大教堂更加宏偉壯觀,當卻始終不是巴勒莫的教會之首。

“親愛的朋友,我希望你的到來能成為一個好兆頭。”

站在距離柱子不遠處的一張桌子前,丁慕可以聽到司鐸正在對那老人說的話。

“我隻是個風燭殘年的老頭了,”老人很謙虛,他摸著胡子略帶感慨的說,然後眼神看向稍遠處的學生“我隻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把自己這點微薄的學識傳授給我的學生,那樣即便將來沒有進天堂也不會覺得遺憾。”

“請原諒我這麽說,上帝一定會為了不讓魔鬼得逞而讓你進天堂的,”司鐸笑著說“雖然我這話的確有著不敬,可我相信這是實情,而且我堅信真正的敬畏比口頭上的虔誠更珍貴。”

“那我就要感謝你的祝福了司鐸,”老人微笑回應,然後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也許我來的不是時候,不過我希望能從您這裏聽到更多關於巴勒莫的消息,您知道巴黎大學的那些學生對戰爭十分關注,他們也許並不支持國王,可對這裏發生的一切都很感興趣,特別是關於佛羅倫薩還有羅馬,畢竟那裏的一切都太吸引人了。甚至就是西西裏也讓很多巴黎人向往不已,我在來的路上已經親眼看到了很多讓人著迷的東西,如果把這些消息帶回去,肯定會引起很大轟動。”

老人的話似乎引起了阿方索的興趣,他示意隨從把那個裝書的盒子捧過來輕輕打開。

即便離得有點遠,丁慕還是聽到了隱約抽氣的聲音,他歪頭看去,恰好看到老人臉上透著愕然和驚喜的神色。

“奧忒繆斯,泰勒斯,居然還有波希多尼,”老人聲調激動的看著那幾本書,他的嚴重不由露出貪婪的神色,就好像要把其中蘊藏的無數知識完全攝進腦海“這都是真正的無價之寶,如果能得到其中一件已經足以滿足了,司鐸我不能不說上帝真是寵愛你們,這甚至要讓覺得嫉妒了。”

“你的嫉妒完全是沒有必要的,因為真正的寶藏隻有分享才是無價的,”司鐸說著把盒子輕輕送到老人麵前“這是你的了我的朋友,把它們帶回巴黎吧,雖然我知道巴黎大學的館藏豐厚,但是這算是我的一點小小的心意。”

“你真是太慷慨了,司鐸,”老人微微躬身“請允許我吻您的手大人,對於您的慷慨,我相信我的保護人奧爾良公爵也會心存感激的。”

丁慕注意到,當老人提到奧爾良公爵時,站在另一邊的那個高個子的棕發青年臉上掛起了奇怪的笑容。

到了這時,丁慕幾乎已經知道這人是誰,與此同時,站在大廳另一邊的奧爾良公爵也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