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人生如棋 不過是衝殺出一條血路而已

範百齡精研圍棋數十年,實是此道的高手,見這一局棋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長生,或反撲,或收氣,花五聚六,複雜無比。

他登時精神一振,再看片刻時間,忽覺頭暈腦脹,隻計算了右下角一塊小小白棋的死活,已覺胸口氣血翻湧。他定了定神,第二次再算,發覺原先以為這塊白棋是死的,其實卻有可活之道,但要殺卻旁邊一塊黑棋,牽涉卻又極多,再算得幾下,突然間眼前一團漆黑,喉頭一甜,噴出一大口鮮血。

蘇星河冷冷的看著他,說道:“這局棋原是極難,你天資有限,雖然棋力不弱,卻也多半解不開,實在大是凶險,你到底要想下去呢,還是不想了?”

範百齡點了點頭,堅定道:“生死有命,弟……我……我……決意盡心盡力。”蘇星河點點頭,道:“那你慢慢想罷。”範百齡凝視棋局,身子搖搖晃晃,又噴了一大口鮮血。

眾人見到範百齡的樣子之後,皆是神色凝重,隻有趙開和段譽二人一臉輕鬆。趙開是先知先覺,段譽則是無欲無求。

而段譽與趙開一般,也是早就看出蘇星河擺的珍瓏棋局正是自己在琅嬛福地見過的那一局棋,猜測蘇星河應當與自己朝思暮想的“神仙姐姐”有所關聯,於是便是走上前去,躬身說道:“在下來試一試。”

蘇星河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段譽笑著坐到蘇星河對麵,手執白子開始下了起來。

蘇星河雙眉一軒拈黑子跟著下了一著。蘇星河下完這步棋之後,段譽便並沒有急著落子,手中拈著一枚白子,卻是沉吟著遲遲未下。

不過在場的眾人也不催促。因為幾乎所有人都是在思考。就在萬籟無聲之中,段譽忽然笑道:“好,便如此下!”說著將一枚白子下在棋盤之上。

見此蘇星河臉有喜色,點了點頭,意似嘉許,下了一著黑子,段譽將十餘路棋子都已想通,跟著便下白子,蘇星河又下了一枚黑子,兩人下了十餘著。段譽籲了口長氣,搖頭道:“老先生所擺的珍瓏深奧巧妙之極,晚生破解不來。”眼見蘇星河是贏了,可是他臉上反現慘然之色,說道:“公子棋思精密。這十幾路棋已臻極高的境界,隻是未能再想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他連說了四聲“可惜”,惋惜之情,確是十分深摯。段譽將自己所下的十餘枚白子從棋盤上撿起,放入木盒。蘇星河也撿起了十餘枚黑子。棋局上仍然留著原來的陣勢。

接著慕容複、鳩摩智、玄難大師和段延慶也是先後上前破局。但這棋局實在是玄奧無比,沒有一人能夠勘破此局。到了這時,場上諸人之中隻有趙開一人沒有上前落子了。由於先前趙開替蘇星河除了丁春秋這個叛徒,因此蘇星河對趙開很是熱情客氣。

“如今就隻剩趙公子你了。”蘇星河笑道。

所謂萬事起頭難。趙開於圍棋一道並不算十分精通,不過這珍瓏棋局隻要是破了最為關鍵的第一步之後,接下來便是豁然開朗,並無特別之處,方才趙開暗自推演了一番,覺得並沒有任何問題。

想到此處,趙開胸有成竹,突然是縱聲長笑起來,笑聲中極盡酣暢之態。就在這笑聲裏,趙開大踏步走到樹下,向著蘇星河施了一禮道,“趙某不才,鬥膽來破這珍瓏棋局。”

蘇星河見趙開如此神態,心中不覺平添了許多希望,伸手相邀道:“趙開公子,請!”

趙開在蘇星河對麵的石凳上坐下,信手拈起一枚白子,想也不想便按在棋盤之上。

“胡鬧,胡鬧!”蘇星河見趙開落子的位置,即使趙開先前有恩與自己,也是不免大動肝火,大為惱怒。隻見蘇星河吹胡子瞪眼地連聲怒斥,“趙公子。你特意來消遣老朽不成?古往今來,哪有如此下棋的法子?”

眾人聽他如此說,不知趙開走了什麽昏招,一起定睛來看,立時哄然大笑。原來趙開這一子放在一塊已被黑棋圍得密不透風的白棋之中。而此處恰是這塊白棋唯一的一絲生機。此子一落,形同自殺,數十枚白子盡都覆沒。而這一大塊這白棋既死。白方眼看便要片甲不留、大敗虧輸。

包不同先前在趙開手中吃過虧,現在抓住機會,連忙是出言嘲笑道:“我說趙公子你要是不會下棋的話,就該學學我老包乖乖的當個觀眾,像你這般打腫臉充胖子,實在是丟人至極,哈哈哈。”

麵對包不同刺耳的嘲笑聲,以及來自四周的異樣目光,作為當事人的趙開卻是安之若素,自己動手將“自殺”的白子提起,對蘇星河淡然笑道:“前輩且休著急,等下完這盤棋再做論斷不遲。”

蘇星河仍自氣憤難平,拈了一枚黑子放入棋盤,沉聲道:“如此老朽便看公子有何高招。但此局是先師心血所鍾。破局之人若是力有未逮,那自是無妨;但若是存心搗亂,褻瀆先師心血。即使趙公子與我們有大恩,也......”

趙開不以為意,微笑著再下一枚白子,卻是落在了提取那片“自殺”的白子後現出的空位。

“咦?”看到這裏,蘇星河立馬是神色動容。隻覺這一招竟是大有道理。三十年來,蘇星河於這局棋的千百種變化,均已拆解得爛熟於胸,對方不論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過的範圍。但反殺自身的招數與棋理背道而馳,由不得他不懷疑對方惡意搗亂。豈知趙開這第二子一落,前麵那一子的深意頓時顯現出來。那一大塊白棋一去,局麵頓呈開朗。黑棋雖然仍大占優勢,白棋卻已有回旋的餘地,不再像以前這般縛手縛腳,顧此失彼。這個新局麵,是蘇星河做夢也沒想到過的,他一怔之下,苦思良久。方應了一著黑棋。

趙開方才已經是在心中推演了無數遍,因此胸有成竹,落子如飛,蘇星河卻是苦思冥想,帶著驚喜欣慰的深情艱難應對。這情形與方才範百齡、慕容複、鳩摩智、玄難大師、段延慶幾人下棋時全然相反。

等到趙開將一枚白子下在“上”位七八路。蘇星河滿臉笑容地棄子起身,拱手道:“趙公子智慧過人,棋道高深,可喜可賀!”

趙開忙起身還禮道:“晚輩一時僥幸,不敢當前輩如此盛讚。”

蘇星河笑道:“趙公子無須太謙。你能解開這局珍瓏,了解先師遺願,老朽感激不盡。老朽還有一事相煩,”他說著走到那三間木屋之前,“請公子進到屋內,麵對先師神位禱告一番,以慰先師在天之靈。”

眾人順著蘇星河的話望去,隻見這三間木屋建構得好生奇怪,竟沒門戶。

見此,趙開微微一笑,緩緩開口道:“棋局上衝開一條出路,乃是硬戰苦鬥而致。木屋無門,也是如此,乃至人生更是如此,不過是死力拚命衝出一條血路來而已。”

說著趙開便是提起右掌,發掌向板門上劈了過去。隻聽得“喀喇”一聲,門板立馬是碎裂成了木塊,四處飛散出去。

見趙開入內,鳩摩智諸人雖說心有不甘,不過卻是不敢輕取妄動,剛才的丁春秋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裏麵竟然是一個空洞,趙開微微一笑,輕身躍下。但見自己處身在一間空空****、一無所有的房中。抬頭望去,便是出口。

這時隻聽得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了過來:“等了三十年,終於是等到了你,快來吧。”

無崖子,趙開微微一笑,便是起身朝著隔壁房間走去。趙開一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隻見裏麵又是一間空空****的房間,卻有一個人坐在半空。這人自然便是無崖子了。可無崖子的武功修為實在是大大出乎了趙開的預期,騰空而坐,這已經是遠遠超過了趙開如今的武學境界了。

“前輩好。”麵對無崖子,趙開不敢有絲毫懈怠,上前躬身行禮道。

“好,好,好!好,好,好的很啊!”看見趙開的模樣以及氣度之後,無崖子是一連說了六個好字,很顯然無論是容貌氣度還是武功修為抑或是智慧才智,無崖子對趙開都是十分的滿意,簡直就是能夠連點32個讚了。

走的近時,趙開向無崖子凝神瞧去,這才看清,原來無崖子身上有一條黑色繩子縛著,那繩子另一端連在橫梁之上,將他身子懸空吊起。隻因他身後板壁顏色漆黑,繩子也是黑色,二黑相疊,繩子便看不出來,一眼瞧去,宛然是淩空而坐。剛才差點就把趙開嚇死,突然給自己一個淩空盤坐,趙開還以為無崖子已經是脫離武學境界,直接踏入修真界了。

而這時趙開也才終於是見到無崖子的真正相貌。隻見他長須三尺,沒一根斑白,臉如冠玉,更無半絲皺紋,年紀顯然已經不小,卻仍神采飛揚,風度閑雅。這般年紀還這麽風度翩翩,那年輕之時一定是帥翻了,無怪乎李秋水幾人會為他鬧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