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有啊,怎麽可能!”紀明越在反應過來之後,隻磕巴了一下,就迅速否認了,“我隻是……”

林風安靜地看著他。

……紀明越“隻是”不出來了。

我不是同情你,我隻是喜歡你?

這不是他敢不敢告白的問題,而是一旦說出口,林風再接受他靠近的可能,就真的徹底斷絕了。他知道,林風從來都不是那種仗著別人喜歡、就能心安理得享受好處的人,倒不如說,他最不願意的,就是背負人情債。

前世拒絕捐款是這樣,這一世麵對他……大概也是這樣。

“我又不是慈善家,閑著沒事去同情你幹嘛?”紀明越挺直背脊,說道,“……我就是想找你給我補課!老師講的那些我不耐煩聽,還動不動就訓我,煩死了。你收了我的錢……就得聽我的。”

他輕輕咽了一口口水,維持著鎮定:“……我知道你家缺錢,我可以給你錢,但是你之後必須聽我的,你得隨時隨地教我,我叫你講三遍,你就不許講兩遍半……”

“你可以去請個家庭教師,重點大學的那種。”林風說。

“哎呀,你還是沒理解我的意思!”紀明越說得自己都快信以為真了,“我說的‘隨時隨地’,就是真的‘隨時隨地’!假如我,我叫你不許去上體育課,留在教室裏給我講題,那你就要立刻想辦法請假;我讓你去我家,你放學就得乖乖跟我回去……懂?”

說到後麵,他還故意傲慢地揚了揚下頜,自覺頗有黃世仁風采。

林風看著他,眼裏最初那些黯然漸漸褪去,倒是有了點兒笑模樣,說:“懂了,你這是想找個貼身書童?”

“咳……好像是這個意思,不過……”紀明越正在思索,怎麽才能把林風比喻裏的地位提高一些,以免傷害到他的自尊心……

林風竟然笑了,說道:“不愧是我們大小姐。”

紀明越:“……”

去他娘滴提高地位!去他娘滴傷害自尊心!林風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明比他這個黃世仁要好多了!

雖然關於“是不是同情”的討論,意外地在紀明越的悲憤中結束,但林風到最後,也沒明確鬆口要來當這個“貼身書童”。紀明越同樣不敢問,他好不容易把這個話題搪塞過去,都不知道林風信了幾分,怕他再次深究起來不好收場。

好容易在下午四點考完了摸底考試,比平時早放學了一個小時左右,也沒有額外作業,這就算學校“恩賜”的一個小假期了。紀明越前腳到家,後腳就接到了黃淑香發來的短信。

她在短信裏後怕而感激地說,多虧紀明越讓他們家人去體檢,檢查出她兒子的胰腺癌,幸好還是早期,可以通過手術切除。

她近些天都要忙著跑兒子入院的手續、照顧病人,所以不能來給紀明越做飯了。她和紀宏說明情況的時候,紀宏還順便幫他們找了市裏比較好的醫生,因此她對他們父子分外感恩,還在短信裏推薦了自己的同鄉,紀明越如果要再找做飯保姆的話,對方會是個不錯的人選。

黃淑香認的字不多,拚音也認不全,但她估計是怕打擾紀明越上課,所以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才編輯了這麽一條長長的短信過來。紀明越看完之後,直接給她撥了電話回去:“黃姨,您安心照顧病人就好,我暫時不找新的做飯保姆了,等您家裏人什麽時候康複了,我隨時歡迎您回來。”

“噯,好……明越,黃姨真的謝謝你了……”黃淑香的聲音微微哽咽,她以前一直覺得紀明越可憐,母親早逝,父親常年不在家,孤孤單單一個人,居然沒有長歪,反而活潑爛漫極了,十分地惹人疼。到現在,她對紀明越的情緒,除了可憐,還多了許多敬佩和感激。

“沒事,不用……您忙吧……”紀明越應答著掛了電話,慢慢後仰,躺倒在**,望著天花板發呆。

家裏空無一人,傍晚的風順著開了個縫的窗戶吹到他臉上。他覺得很餓,卻不想爬起來去找東西吃。其實對於黃淑香,他也是有些依戀的,她微胖的體態,細碎的嘮叨,身上的飯菜香氣……

有些遺憾,不管重生前還是重生後,都沒辦法彌補。

他有點兒想媽媽了……

紀明越迷迷糊糊地在窗下睡了一宿,晚飯也沒吃,第二天早上爬起來,就覺得腦袋有點昏沉,像是要感冒的預兆。

他沒太放在心上,喂了貓之後,從牛奶箱裏拿出兩袋牛奶放進書包。他蹲在紙箱前擼了會兒貓,歪頭想了想,把其中一袋牛奶放回去,過了一會兒,又重新拿了回來。

“有備無患。”他小聲嘀咕。

等快要出門的時候,他才看到紀宏昨晚給他發的短信,和他商量黃淑香的事,問他對新的做飯保姆有什麽要求。

紀宏是大忙人,估計沒看到他回複也就忘了,紀明越打字回複,說他不要新的保姆,等黃淑香方便了再用她就可以。

他雖然這一世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前世也好歹在國外過了那麽多年,基本自理不成問題,盡管嚐試下廚時經常做出黑暗料理,簡單的家常菜還是弄得出來的。而且學校門口一條街那麽一大排的飯店、餐館,他有豐厚零花錢在手,也不用擔心會餓肚子。

黃淑香在是因為他帶著懷念,要是黃淑香需要離開了,他其實還是更習慣一個人住。

全市聯考在即,在校長的要求下,眾老師們判卷子的速度簡直快得驚人:星期二考完,星期三下午、星期四就陸續記錄上了成績,開始往下發卷子了。

某些科任老師上課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打哈欠——沒辦法,領導要求太緊,她們都把卷子帶回家判到十一二點了!

最先下來的是數學、物理、化學這些以數字為主、批閱起來比較快的科目,因為還沒分文理,考試科目太多,除了語數外150滿分,其他科目都是按100分滿分計算的。

紀明越上學期期末考了六百多名,就沒有一科及格的,都是十幾分、幾十分地晃悠。這回難得在理科大題上出息了一回,居然全都掙紮著及格了,還被楊超單獨拎出來表揚:“我看了紀明越的卷子,他雖然選擇填空對得很少,但大題得分很高,科任老師說他整體思路是對的,這就算摸著門路了!你們看看人家……”

紀明越正衝馮睿他們得意洋洋地挑眉毛,就聽見楊超又道:“紀明越也不要驕傲,要繼續進步,你回去把錯的題全都抄下來,當作大題,再挨個重新做一遍,步驟寫清楚。別忘了,我要單獨檢查你!”

馮睿他們瞬間爆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紀明越樂極生悲,頹然趴回桌上長籲短歎。

他跟林風已經默契地快兩天沒說話了,麵對楊超布置下的“任務”,他不好意思這種時候找林風,就隻能自己對著試卷死磕。

林風考得很好,理科幾門不是滿分也接近滿分,物理還考了個學年最高,被物理老師在課堂上誇獎了半天。

這些題目對於林風來說也許非常簡單,但對於從初中就開始荒廢學業的紀明越來說,那些知識點、類型題都是破碎的,根本聯係不到一塊兒去。他雖然靠著死記硬背做對了一些大題,但也就隻能對付一下高一的摸底考、題型還停留在相對死板的時候。

一旦題型有所變化,可能隻是在表述上兜了個圈子,或者像選擇填空這樣,把知識點打散了揉碎了,他就兩眼一抹黑,基本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楊超布置的任務,他做得異常痛苦。

而且,他的感冒好像又加重了點兒……

他們的座位每周一換,這周他們倆的座位就換到了靠牆那一排。林風坐在外側做題,眼角餘光瞥見他被布置了任務的新同桌,撐著臉,一臉鬱卒地寫一會兒題,而後把紙揉亂,衝著牆趴下去,片刻之後,還聽見他輕輕抽鼻子的聲音……

這是……實在做不出來,難過得哭了?!

林風盯著題目半晌,完全沒看進腦子裏,隻聽見旁邊把臉埋在手臂裏的紀明越,隔一會兒抽抽鼻子,再隔一會兒、又抽了抽……後來,他還埋著頭去衣兜裏掏紙巾,發出簌簌的聲響……

林風終於忍無可忍,伸出手,指節叩了叩紀明越的桌子:“紀明越。”

紀明越的聲音沙沙啞啞的,帶著點兒慢半拍的朦朧:“啊?”

“你轉過來。”林風甚至主動拉過了紀明越課桌上的試卷,“哪裏不會,快說。”他一眼看到紀明越泛紅的眼角,語氣也不由自主地和緩了不少,“……事先說明,我講得真的沒有老師好。”

手裏抓著紙巾、正準備擤一把鼻涕的紀明越:……?

林風按著他的手幫他擤了:“還有,補課就補課,你不要給我錢。”

紀明越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盡管完全沒有達到他的目的,可是林風肯鬆口,就是世紀性的進步了啊!!雖然不知道林風因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不過收不收錢還可以慢慢磨,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抓緊機會!

他也不管鼻子還被按著,甕聲甕氣開了口:“沒、沒問題!”

“——今天的補課,就從放學以後去我家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