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會議室其實也是個能容納幾百人的開放教室, 紀明越他們以前來上過公開課,找地方還算是熟門熟路。

他和林風推門進去,前排果然已經坐了有幾十個人,都抬頭朝他們倆的方向看。

全校的高顏值學生大概都匯聚在這兒了, 沒幾個人穿校服,穿著打扮都新潮入時,放眼望去, 滿滿的全是俊男美女。

紀明越也看見了陸采和許瀅瀅,陸采穿著校服、端正地坐在第一排,而許瀅瀅背靠第一排桌椅站著,穿一件高領兔絨白毛衣, 下|身短裙長靴, 顯得腿又長又直。

她們都正在和坐在前排的老師說話,聽見聲音也轉頭看了一眼。陸采衝他們笑了笑,而許瀅瀅的目光在林風身上頓了頓, 又看見了和他一起進來的紀明越。

她蹙了蹙眉, 似乎心情有些惡劣,又把頭轉了回去,全當作沒看見他們。

前排一共坐了三位老師, 一個是團總支,一個是教導主任, 一個燙著波浪卷的年輕老師周圍圍的學生最多, 應該是這次校慶的真正負責人。

她一邊在表格上記錄著什麽, 一邊頭也不抬地喊道:“新來的往前排坐, 一會兒具體給你們安排!”

紀明越拉著林風,在離許瀅瀅最遠的那一頭坐下了。旁邊不少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還有人自來熟地主動跟他說話:“你就是林風?終於看到真人了,上次隔太遠都沒看清。”

他看林風隻點了點頭,不大愛說話的樣子,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身邊的紀明越身上:“你是陪他來的嗎?還是你是他搭檔,你們倆一起表演啊?”

“他是我同桌。”林風終於開口了,“其他我們也不知道,看老師安排。”

那人還想說話,這時候最前排的那位年輕女老師似乎寫完了表格,在座位上站起來,把椅子翻上去、轉身朝向他們:“你們好,我姓魏,你們可以喊我魏老師。”

紀明越這時才看到,三月份的天氣,她穿了一條波希米亞風的長裙,看著又美又冷。

“在場有些同學認識我,哦,可能高一的不認識,我每年都是負責校慶這個活動的。”她爽利地繼續道,“你們之後排練有什麽問題,也都可以來找我。現在我念一下校慶節目的初步分組,你們有其他想法的,待會兒私下找我商量調節,好吧?歌唱類節目,陸采……”

林風和紀明越果然被分進了“舞蹈類”裏麵,和他們一起的還有許瀅瀅和近十個男生。許瀅瀅的節目是一支獨舞,看來林風不來,她就幹脆一個人跳了,難怪剛才看起來心情不好。

分組完畢,魏老師讓對節目安排有想法的人找她商量,其餘人原地待命,一會兒她會帶他們去小禮堂“踩點”。

剩下的近十個男生基本上都是和林風他們一組的,不少都互相認識,便三三兩兩站起來,湊堆討論NBA、球鞋什麽的。一眼掃去,他們個個身高都是180以上,讓紀明越感覺頗有壓力。

陸采走到他們身邊笑道:“紀明越這個身高,也就和林風單獨搭配起來比較和諧了。”

紀明越鬱卒:“學姐,我也是一米八的潛力股好麽!”給我十年,我會還你一個奇跡!

周圍人聽了哄笑起來,最開始那個追著問林風的熱情男生,剛好現在也和他們一組,他多看了紀明越兩眼,忽然驚奇道:“那個,紀、紀明越?你這鞋是AJ嗎?”

男生對於AJ的癡迷不言而喻,雖然這群小鎮少年目前大部分都隻穿得起安踏和阿迪王,但不妨礙他們對於經典球鞋的憧憬和追捧,一聽那男生這麽說,紛紛聚過來觀摩豔羨,直呼“有錢人!”

有人問:“你這是今年出的最新款嗎?感覺有點兒像啊!”

紀明越看了林風一眼,含糊道:“嗯,好像是……”

“怎麽還帶‘好像’的?”有人冷笑一聲,不屑道,“我小姑在美國,說好了給我帶一雙最新款回來,她拍了照片,跟這個不一樣!你別是買A貨的時候買錯了吧?”

紀明越皺了皺眉,但沒有反駁,這群半大少年大多也隻是在網上看過圖片,沒見過正品,還以為他被說中了,目光跟著變得微妙起來。

那個最開始問他穿的是不是AJ的男生、連忙過來打圓場:“AJ的鞋哪有那麽好買,穿著開心就行了唄,我問的時候也沒說一定是真的……”

“他這是AJ11,當然跟最新款不一樣。”沒想到,冷不丁出聲的是林風,“市麵上隨便就能買到的最新款,和經久不衰的經典款一模一樣才奇怪吧?”

“嘲諷之前,先問問你們打籃球的體育館是誰捐的。”林風又說,“他懶得跟你們炫富而已。”

紀明越剛才讓他們用微妙眼光看著的時候,都沒覺得有什麽,現在反而覺得有點兒臉紅了,他拽了一下林風的衣角,說:“算了。”

那群男生裏麵也有高二高三的學長,讓個高一的“新任校草”劈頭蓋臉教訓這麽一頓,原本還可能有些不服氣,不過他們現在全都忙著震驚於“新體育館竟然是單獨一個學生家長捐的”,一個個目瞪口呆,居然沒人及時反應過來。

唯一一個剛才嘲諷紀明越的男生,這會兒也悄悄溜到人群後麵,再不吭聲了。

魏老師那頭和學生協商好之後,便站起身來,披上大衣,踩著高跟鞋蹬蹬蹬下樓,帶他們去學校南邊的大禮堂。

學校自稱是“大禮堂”,不過因為修建了有十幾年了,實際上隻能算個小禮堂,要裝下全校師生,得走廊過道全都站滿了人才行。因此一般開學儀式、誓師大會什麽的,校領導更願意直接在操場上辦。

除非是像每年校慶晚會這種需要燈光、舞美的,才會把小禮堂派上用場。

因為長久不用,小禮堂裏邊兒甚至積了不少灰,魏老師先指派了人去打掃,而後回頭對他們道:“你們也看見了,小禮堂地方太小,容不下太多人同時在這兒。唱歌和詩朗誦的,平時主要還是在教學樓練,你們跳舞的,得練習配合和走位,所以以後每天最後一節課、就早點過來排練,知道了嗎?”

看他們齊聲答應,魏老師點點頭,把剛披上沒多久的大衣脫了,再次露出她的波希米亞風長裙:“林風,你們要表演的是《Trouble》吧?是不是都沒什麽意見?陸采給我看了參考視頻,我給動作做了一下改編,更適合你們男生跳。”

怪不得她身材窈窕,走路帶風,原來是跳舞出身。

“你們都帶手機了吧?”學校裏原則不讓帶手機,但老師們也都心知肚明沒人不偷偷帶,這會兒魏老師便道,“帶手機的拿出來錄一下,我給你們跳一遍,你們回去多看看、找找感覺,咱們時間緊張,明天開始就正式排練了。”

紀明越剛從兜裏拿出手機,還沒調到攝像模式,忽然聽見魏老師點了他的名字:“哪個同學是紀明越?”

他怔了一秒,猜想魏老師應該是看了上報的名單,連忙應聲道:“我是。”

“嗯,你是林風的搭檔吧?”魏老師看了看他,“你過來,配合我一下,一起給他們做個示範。”

“我還不會……”

“沒事,你牽著我,有那個感覺就行了。”魏老師道,“陸采,幫我放一下音樂。”

她都這樣說了,紀明越也不好忸怩,他把手機塞到林風手裏,上前兩步,就被女老師拉住了手,示範起動作來。

說真的,看視頻時還沒有那麽強烈的感覺,直到和人麵對麵,特別對方是一個技術精湛的舞者時,才能直觀感受到這支舞,身軀的碰撞能發揮出多大張力……有多刺激。

“幸好陸采說了這茬。”一曲跳罷,魏老師微微喘著氣,玩笑道,“不然這舞要真給一男一女跳了,估計第二天全校都是他們的緋聞。”

紀明越:“……”

默默看了許久的林風:“……”

“錄下來了沒?”小禮堂裏麵還是比較冷的,魏老師又把她的大衣穿上了,“都錄好了的話,林風,你上來和紀明越試試感覺。”

“啊?”紀明越往後退了一小步,雖然是笑著的,聲音卻有點兒緊,“怎、怎麽試啊……”

雖然知道這舞要手牽手跳,但在他的預想裏,是音樂、燈光都到位了以後,他才會水到渠成,悄咪咪、喜孜孜地牽住林風的手。

哪知道是像現在這樣眾目睽睽,幹巴巴、大眼瞪小眼,就讓他跟林風“試試”……他真的怕一不小心讓林風看出什麽啊!

“就模仿我剛才的動作,林風不是看得挺認真的?”魏老師道,“不用跟我一模一樣,比劃兩下就行了,你們都是零基礎是吧?我看你們有沒有感覺,不行咱們就盡早換人,免得耽誤時間。”

……林風肯定是不會換的,要換也隻能是換他吧?

紀明越心裏一沉,深吸了口氣,反倒勇敢了一些。他回頭看向林風,林風似乎也猶豫了下,才向他伸出手來。

眾人的目光下,紀明越伸手過去,兩人的手掌斜斜相碰,而後握在了一起。

心跳如春雨滋延。

紀明越埋著頭,怕被看見他通紅的耳朵。僵硬地做著記下來的動作,他從來沒覺得林風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這麽清晰過,手心溢滿了汗水,又熱,又滑溜溜地,呼吸咫尺相聞。

“你捏我幹嘛?”林風忽然低聲說了一句。

“啊?我沒捏啊……”紀明越茫然抬頭。

林風從喉嚨裏笑出一聲,紀明越才發現他是在惡作劇,剛想憤憤真捏上一把,魏老師在旁邊拍了拍手:“好,這樣就行。這麽看,你們倆還挺有默契的,身高差也正好,就不改了吧。”

“其實你們的動作和他們的差異不大……”魏老師轉過身,又向其餘的男生們說道,“從這個定格的動作之後,基本都是一樣的了,到後麵就是越齊越有氣勢,你們誰拍到那段了?好,我再給你們單獨示範一遍……”

魏老師開始給其餘的人講解動作,好像就沒他們倆什麽事兒了。兩人靠牆站著,林風拿著手機,重看剛才錄下的視頻,眼瞼微垂,看起來十分專注……

隻是,好像忘了鬆開握著的手……

紀明越單手拿著手機,同樣一臉專注地學習研究。寬鬆的棒球服外套悄悄蹭了蹭,袖子落下來一段,剛好遮掩住兩人的手。

*

因為今年的校慶是三十周年,所以規模比往年要更大一些。學校還要求高一高二每個班都要更換新主題的黑板報,在班級之間進行評比,同樣有一二三等獎的榮譽,因此,楊超選了幾個心思細膩、寫字好看的女生負責。

紀明越有天跟林風排練回去得晚,看她們在最後一排商量主題該定什麽,旁邊還擺滿了彩色粉筆,一時手癢,便隨手在黑板上麵畫了個Q版小人。

等他畫完一回頭,發現自己被數雙狼一般炯炯發亮的眼睛盯住了。

一時手欠的結果,就是紀明越又被抓了黑板報的壯丁,也是因為他實在耐不住女孩兒們“大小姐”“大小姐”地央求他——這外號真是讓人尷尬又羞憤欲死啊啊啊!

林風要回家給他補課,在紀明越放學被迫滯留的時候,也就順便一起留了下來,在教室座位上寫作業,等紀明越一起回去。

紀明越不光承包了黑板報的繪畫工作,還承擔起了幫女同學們跑腿的重任——其實看見小姑娘們一趟一趟地奔波,他也有點不忍心,就幹脆自告奮勇了。

還好學校門口一條街基本應有盡有,不需要走太遠,他們需要的東西都能買得到。有時候林風提前做完了作業,還會陪他一起去,幫著挑一挑、拎拎東西什麽的。

很快就要到三八婦女節了,而且最近又開始流行過所謂的“女生節”,就在三月七日,在婦女節的前一天。

盡管實驗高中沒有辦官方活動,學校裏的男女生們依然蠢蠢欲動,而且商家也不會放過這一大好商機,早早地在門口擺上了鮮花、禮品,吸引少男少女們過去挑選。

紀明越不看花,卻要帶著林風試顏料,因為校門口的店都不是專業的美術用品商店,為了避免買到假貨,他便一家一家地看過去。

他前世是學美術的,雖然後期畫漫畫,用電腦繪圖比較多,但水彩顏料的功課也一直沒落下。接觸多了,他基本能輕易判斷出顏料的好壞。

紀明越剛跟林風試了顏料出來,便看到店門口擺著一束一束的康乃馨和百合花,花朵嬌豔欲滴,上麵還點綴著晶瑩水珠,他忍不住多看了會兒,說:“我想買一束。”

林風知道紀明越“腰纏萬貫”,幾乎就沒有他想買不舍得買的時候,聞言道:“買啊。”

“……算了。”紀明越還是搖了搖頭,“家裏還有貓呢,大年什麽東西都亂吃,我怕它吃花中毒。而且我買花……”他停了停,“想送給我媽媽,但我爸說她就喜歡玫瑰花,百合康乃馨可能太素了,她不喜歡。”

“也不一定。”林風說道,“說不定你送的她都喜歡。”

“可能吧?”紀明越笑了笑說,“我爸說他今天好像回來吃飯,那待會兒我讓他直接幫我轉送,免得被大年吃了。”

他要了十二朵康乃馨,打包紮成一束,結賬時侯,發現旁邊林風居然也跟著買了一樣數目的康乃馨,紀明越笑道:“你學我啊?”

“嗯,給我媽買。”林風說,“我還不能買多,買多了她要說我亂花錢。”

“不會的,阿姨多溫柔啊。”紀明越想了想,又讓店家給他包了九朵百合花,“喏,待會你回去幫我帶給阿姨,說我送的,祝她節日快樂。”

林風接了道:“她肯定喜歡。”

“那必須的。”紀明越嘚瑟起來,“對了,一會兒回我家的時候你看著點兒,別讓貓把花吃了。”

“麻煩您再多包一層。”林風直接對店家說。

夕陽照在他臉上,紀明越才發現他鬢角處有一點兒靛藍色顏料,應該是剛才試顏料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

這些天他們成天在一塊兒排練,肢體接觸相當頻繁,以至於紀明越都有點脫敏了。他自然而然抬手,在林風鬢角上抹了一下,想把那塊顏料抹掉。

沒想到他自己手指上還有一點紅顏料,這一抹,直接讓林風鬢角還不那麽明顯的地方、瞬間變得無比明顯起來。

紀明越看林風那宛若某國國旗一樣的鬢角,林風還下意識一摸,瞬間變得更加“色彩斑斕”,他樂得差點兒直不起腰來:“哈哈哈、快,扶朕起來,我要拍照留念……”

林風自己看不到,不知道是怎麽了,但知道肯定跟剛接觸過的顏料有關,他反手抓住紀明越的手:“手上什麽……”

看到紀明越手上抹開的紅顏料他就懂了,難得天氣晴朗、夕陽明爛,他也破天荒幼稚了一回,按著紀明越的手往他自己臉上抹:“那你也來點。”

紀明越也不知怎麽了,就覺得特別好玩兒,像被戳中了笑點,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連連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待會兒還得回去見女同學呢,給我留點麵子!”

林風把他按在店門口,雖然沒真的在他臉上抹顏料,但也虛張聲勢地比劃了好幾下、才把他鬆開。

紀明越臉紅撲撲的,扯林風的袖子確認:“沒弄上吧,真沒弄上吧?”

林風無可奈何說:“我碰到你了嗎?”

“我問問嘛。”店家已經把兩人的康乃馨和百合都包裝好,遞了過來,紀明越伸手接過,笑著把裝顏料的塑料袋塞進林風懷裏,“顏料都給你拿,給你個報複的機會,看我多善……”

林風說:“拎重東西的機會,知道了。”

“……喂!”

兩人在夕陽下肩並肩慢慢走遠,路邊停了許久的一輛商務轎車裏,司機轉頭問:“紀總,要跟上去嗎?”

紀宏跟紀明越說好了今天會回家吃飯,還特意提前了一些,準備給紀明越一個驚喜。沒想到,還沒到家,他剛好就在校門口碰見了自家兒子,還有兒子那個十分優秀……長得也相當帥氣的同桌。

他不是沒見過這兩個人親密打鬧,但並沒有放在心上,這一次,也許是隔了一段距離給了他想象的空間,他在直覺上……認為他們親密得有些超過了。

紀宏文化程度不高,商場浮沉卻讓他見多識廣。連帶著再次想起上次在家裏看到的畫麵,好像也蒙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算了。”紀宏沉吟片刻後,還是說道,“直接回家吧。”

*

林風這次知道紀宏可能在家,提前在樓下買了點禮物,雖然不貴重,也是一份心意。隻不過這次,一起吃飯時,紀宏麵對他反而不像以前一樣滿臉笑容,盡管也十分客氣熱情,看他的目光裏卻微微帶了點審視。

“吃水果不?”當紀宏第三次換著借口、花式推開|房門時,紀明越也忍不住了:“爸,你這樣叫我們怎麽補課嗎?”

紀宏看兩人圍坐在桌前,紀明越坐著他那張舒舒服服的學習椅,林風則坐在硬邦邦、從廚房扯過來的餐椅上,兩人抬起頭,神情都是一樣的自然坦**,不由摸了摸鼻子:“我怕你們學得渴了嘛……”

“我們這兒有水,而且就算渴了也會自己去倒。”紀明越這臭小子,迫不及待地揮手攆他,“爸,您快回去看報表吧,我們不用您操心!”

紀宏端著果盤訕訕地走了,林風望著他的背影,眸色略深了深。等把手上這道題講完,他便朝後讓了讓,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花再放要枯了,我該走了。”

紀明越伸手幫他收拾:“今天好早……”

“不算太早,你要讓司機送我回去嗎?”林風給他看了看表,示意現在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紀明越笑嘻嘻仰頭:“我送你回去怎麽樣?”

“別鬧。”林風已經開始穿外套了。

紀明越趴在學習椅的椅背上看他,覺得他真是帥。他也不是沒覺察到紀宏態度的變化,怕讓林風不舒服,也就沒有多留他,隻能盡量自然地玩笑著和他道別。

因為今天紀宏回家,司機就在樓下,送林風簡直再方便沒有了,紀明越便打了電話,請司機送林風回去。

他送林風出門,戀戀不舍地看他下樓,直到腳步聲徹底聽不見了才舍得關上門。

站在他背後觀察情況的紀宏:“……”

要說危險,他看他兒子才是比較危險的那一個。

*

“爸,”紀明越回過頭問,“您今天怎麽啦?”

紀宏之前一直都很喜歡林風,這次其實也沒讓自己的態度表現得太明顯,隻不過這兩個小孩,一個敏感,一個重生過一回,居然都覺察到了他的微妙變化,讓紀宏有點兒狼狽。

“沒有,跟公司高層談判太累,腦子有點兒轉不過彎來。”紀宏決定暫時跳過這個話題:萬一隻是他多想了,或者兩個人雖然有好感、卻都沒有要進一步的意思呢?紀明越這個年紀,感情取向都還在朦朧猶疑的時候,要是他在不恰當的時機把他點醒,反而就弄巧成拙了。“這兩天不出意外,就能取消對那片地的投資計劃,報警之後,警方也去查了,隻是暫時還沒什麽發現。”

他在沙發上坐下,紀明越便也跟過來,眼睛亮亮的,聽說這個消息顯然很高興。

紀宏這才問道:“林風最近一直在給你補課?你覺得怎麽樣,有效果嗎?”

“肯定有啊!”紀明越小跑回臥室,拿了一張排名表過來,“這是上次摸底考試的排名,我前進了一百多名!我都拍下來發成彩信了,你沒看嗎?”

“看是看了……”隻不過工作太忙,過眼不過心,印象不怎麽深刻。紀宏戴上銀框眼鏡,眯著眼,把那張表格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這張表是高一六班的摸底考試成績排名表,第一豎列的數字代表的是在班級內的排名,第二列的是名字,然後是各科成績、總分,最後一列是總分在整個學年的排名情況。

他第一眼就看見了林風的名字高居榜首,總分近一千,排在班級第一,學年第七。

“這兩個粉框是什麽意思?”他問紀明越。

紀明越十分嘚瑟地說:“這是單科學年最高分!他數學物理都是全年級最高,物理老師高興得不得了,在我們班誇完他,還到隔壁班去誇……”

他那樣子,簡直比他自己拿了單科最高分還得意。

紀宏默默扶額,繼續往下看,發現紀明越依然在倒數的“差生”區域,隻是,原來是在深水區的最底下晃悠,不拖到最後看不著,而現在快遊到了淺水區,眼看著再努努力,就能跳出水麵、進入“中不溜丟”行列了。

紀宏心情複雜,當初紀明越和他說要補課的時候,他也想過,不知道那些老教師能不能受得了紀明越的貪玩跳脫,紀明越又能乖乖坐住幾秒鍾……

他對補課的成果沒抱多大希望,結果用了紀明越這位優秀的同桌之後,紀明越不光坐住了,成績還真的肉眼可見有了起色。

這兩個孩子的感情如何,他不能確定,然而林風的存在,卻是確確實實地幫助到了紀明越……他不能否認。

“考得不錯,繼續努力。”更多的,還是留待日後觀察吧,紀宏收攏了排名表,說道,“向林風看齊。”

“向他看齊難度也太高了吧。”紀明越笑,“讓他向我看齊行不行?”

紀宏把排名表卷成一個筒,敲在他腦袋上:“你別耽誤人家學習!”

*

每日例行的補課,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星期有餘,紀宏那天回來,又給紀明越留了不少零花錢,紀明越怕林風家裏有急著用錢的地方,幹脆就包了一個大紅包,在第二天補課的時候塞了過去。

林風給他劃題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後伸手接了過去,放在一邊。

“你都不數一下,不怕我克扣你工資?”紀明越隨口說,隨即想到林風這樣做也許是因為自尊心,連忙改口,“當然了,我這麽好的金主怎麽可能克扣你工資,放心拿著吧……”

“金主?”林風聞言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你要包養我?”

最近的社會新聞,各種愛報道什麽富豪包養女大學生、一月上萬的消息,他們同學有時候也會互相開玩笑“土豪求包養”“快來個金主包養我,我不想寫數學了T^T”……

“校草大大是說包就包的麽……”紀明越笑著含糊道。

讓他這麽一說,林風還真的當麵拆開了紅包,倒出裏麵的錢,大大方方地數了數:“……兩千八?”

“每天按兩個小時算,一小時200,我覺得還行?”紀明越小心地看著他,“我聽說有些老師一節課要3、500呢,而且你講得又好,還會給我做飯,那些老師可不管我這個……”

“一周做五天,就能拿兩千,看來我努努力,就能月入破萬了。”林風把錢重新放回紅包裏,封了口,一邊放進書包一邊道。

“嗯……那你、努努力?”

老實說,紀明越的心裏有點忐忑,因為林風雖然垂著眼睫,看不到他具體是什麽表情,但他不光語氣穩定,收錢的動作也太流暢大方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林風把書包放到一邊,抬起眼睫,看著他微微一笑:“好,我努力。”

紀明越的那點忐忑和奇怪,在這笑容裏幾乎是立刻暈暈乎乎地化開,轉眼就被丟到爪哇國去了。

……美色誤人啊!

“那、那周六周日,你還來嗎?”紀明越有些期待地看著他,“還是按時薪200算!”

“不來。”沒想到林風幾乎不假思索,“我明後天都有事。”

“又有事啊……”紀明越總不能每次都跟去,連點隱私空間都不給林風留,他也隻能趴倒在桌上,悻悻道,“……好吧,那就學校見。”

“嗯,你周末也不要光玩,在家複習我今天給你劃的題,都是上學期的重點,多看幾遍。”林風道,“餓了就自己下樓吃飯,東邊新開的那家麵館還不錯。”

“知道了……”紀明越懨懨地在桌上滾了滾,“我會好好做作業,好好吃飯的……”

他寒假裏染了栗色的頭發,雖然開學之前染回了黑色,但在耀眼燈光下,偶爾還能看到他黑發裏泛出的、一抹淺淺栗色。

林風站起來要走了,他本來想摸一摸紀明越的頭發,看他軟軟趴著,一副很想睡覺的樣子,又把手插回了外套兜裏。

“那我走了。”林風輕輕道,“學校見。”

*

周末紀明越難得睡了個懶覺,一直到中午才起。

因為做夢夢到了前世的事,他在**懵了一會兒,等意識漸漸回籠,才慢吞吞地爬起來。他頂著一頭亂毛洗漱之後,又到廚房冰箱裏翻出之前剩的掛麵,打了個雞蛋,算作他的早飯。

雞蛋打得有些碎,沒能臥出一個完整的荷包蛋,等他端著碗坐到餐桌前,才發現自己忘了放蝦仁和青菜。

平時看著不起眼,少了這兩樣東西的調劑,掛麵就顯得有些油膩了。紀明越勉強吃了半碗吃不下去,回屋攤開練習冊,開始抓耳撓腮地寫作業。

寫了一會兒他覺得沒意思,想著反正還有明天,便把電腦開了機,想找點電影看。

一打開播放器,那個名為“放課後の教室”的魔性動畫正停留在播放列表最上方,他心裏一動,隨手點開,動畫便接著上次中斷的地方繼續了下去。

“藤野君真的很可愛呢……”學霸依舊邪魅一笑,貼在學渣耳邊,把上次未說完的那句話補完整。

“——最喜歡藤野君了。”

學渣仰起小臉,大眼中仿佛有淚花閃動:“風早君……”

這動畫紀明越實在是看過太多次了,以至於內心毫無波動,他甚至能單手托腮,默默地看著劇情繼續進行。

學渣被學霸抱在腿上,小心翼翼地告白:“我、我也很喜歡風早君……”

兩人甜甜蜜蜜地吻在一起。

紀明越歎了口氣,忽然覺得看裏番也不是那麽有意思了,他把播放器關掉,趴在桌上漫無目的地戳手機。

這年頭好玩的app沒幾個,上網網速也慢,紀明越玩手機都快玩得睡著了。

直到那個瓶邪頭像跳出來,名為“陸采學姐”的人給他發了Q|Q消息:

“小明越,你們周末不去學校排練嗎?”

紀明越挪動手指,回複:“魏老師說不占用我們假期時間,平時好好排練就行。學姐今天要排練嗎?[發呆]”

陸采:“……我也不用。對了,你不是說林風最近在給你補課,周末不補的嗎?”

“他說他有事。”懶了半個下午的紀明越總算精神起來,坐直了追問,“學姐,你為什麽這麽問?”

“……”陸采說,“我在外麵吃飯,看到他了。”

*

紀明越換衣服出門、來到陸采說的那家餐廳外麵時,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因為陸采是跟她爸媽、還有她爸媽的客人一起來吃飯,她之後還要陪客人逛街、看景點,不能在原地等他過來,這時候已經走了。

紀明越站在門口高大的花木後麵,仰頭看這家西餐廳的招牌,上麵是一串漂亮的花體英文。他看得懂,這是國外一家有名的連鎖西餐廳,光看整體裝修的豪華精致程度,就能把這座小城的其他普通店麵甩開好大一截。

西餐廳不光裝潢華麗,裏麵的侍應生也個個穿著剪裁精良的製服,襯得某些人的寬肩窄臀、長腿細腰愈發打眼……

最打眼的那一個,正微微躬身,給坐在窗邊的客人送餐。

不知道他說了句什麽,妝容精致的女人看著他,笑得花枝亂顫,纖手輕輕在他手臂上一拍,說不出的嬌嗔。

……原來“好,我努力”就是這個努力法啊!

紀明越隔著窗,看得悄悄磨牙,目光如果能凝成實質,那林風一定會被他紮穿無數次!

真的,他要生氣了。

而窗裏的人,好像對窗外氣勢洶洶的目光有所察覺似的,起身時,淡淡地向外看了一眼。

“嗖——”

紀明越連忙後退兩步,借高大花木遮擋自己的身形。

……他不是慫,他隻是想換一個霸氣點兒的出場方式。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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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小天使的支持和陪伴,挨個親一口(づ ̄3 ̄)づ

感謝投喂霸王票和營養液的天使=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