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意外輕易地答應了、不會再和商博宇接觸, 這讓紀明越鬆了一口氣。

他們下午第二節是體育課,因為開學沒多久,課程不緊,老師們暫時還不會占掉學生們寶貴的“放風時間”。因此幾乎是第一節課剛下課, 所有人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外套,撒歡奔向自由世界了。

實驗高中的體育課,一般是分成籃球、排球和足球三類,學期初會讓學生根據自己的興趣選擇, 而後幾個班組在一起上大課。籃球和排球課是在學校新建的體育館裏麵上, 而足球課因為場地限製,則依然在高三教學樓後麵的老操場上。

林風和紀明越選修的都是籃球, 他們的籃球老師比較散漫, 每次都會姍姍來遲那麽兩分鍾。今天也是,等籃球老師組好隊型, 拿上鑰匙帶他們去體育館時,發現排球班的人早就在裏麵熱身了。

——而且不止排球班,紀明越一進去, 發現商博宇他們居然還沒走,雖然沒上場,卻也坐在場邊、翹著二郎腿, 悠哉看著高一的學生們做基礎訓練, 真不知道是怎麽混過去的。

“應該是他們人不多, 兩邊老師圖省事, 都以為是另個班的學生, 就沒去管。”林風道。

林風說得很有道理,可紀明越剛好起來的心情又被破壞了。

是不是有時候就是這麽寸?他越不想看見誰,那個人偏要越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商博宇看見他們,還對紀明越揚了揚眉毛,用口型說“哈嘍~”。

紀明越立刻站到林風的對麵去,假裝他什麽都沒看見。

商博宇:“……”

所幸,體育老師大概是最慵懶的教師群體之一:反正考試又不考,到了後期,隨便什麽科目都能占他們的課,幹脆就佛係到底了。在做完一套基礎訓練之後,籃球老師宣布,所有人可以開始進行自主訓練了——基本等同於讓他們自由活動去。

紀明越瞥了一眼坐在場邊的商博宇眾人,伸手拉林風:“咱們不在這兒練了吧?”

“可以。”林風看了一眼他的手,說,“你想去哪兒?”

“老操場的籃球架那邊吧?”紀明越說,“那邊還比較清靜。”

實驗中學建校都三十周年了,也有不少老教學樓、老建築,而且據說當初地皮便宜,負責人大手一揮、圈下好大一塊地,所以他們的老操場也是全市中小學裏占地麵積最大的。

前些年教學樓裏沒廁所,老師學生上廁所都要去老操場最角落的那個公共廁所,因為操場麵積實在太大,下課十分鍾,來回一趟幾乎就到點了——要是不小心多蹲了兩分鍾,那就很有遲到的風險!

所以早幾年,實驗高中的學長學姐們都說,人家學校是飛奔去食堂趕著吃飯,他們是一下課就生死時速奔去上廁所,十分悲壯了。

老操場也有一片籃球場,麵積還不小,隻是剛好和那座“臭名遠播”的廁所互相毗鄰,一陣風來,揮灑熱汗的運動少年們就要深吸一口撲麵而來的熱情氨氣,那酸爽簡直難以形容,因而飽受同學們嫌棄。

直到紀明越他爸出資修建了新體育館,這才算了結了實驗中學多年來的一樁宿怨。

紀明越抱著籃球、和林風一起走到老操場的籃球場旁邊。其實自從新教學樓有了廁所之後,老的公共廁所也很少有人來了,磚石斑駁的建築物襯著周圍種植的高大樹木,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反而有種幽然靜謐的感覺。

現在老籃球場的空氣也沒有傳聞中那麽糟糕了,隻是除了逃課和放學後來打籃球的學生,來這裏的人也越來越少,場地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修繕過,膠地被雨水泡過幾次,周圍起了不少凹凸不平的坑包。

原本讓學生們咬牙切齒的兩大“惡地”,如今竟是一起落寞了。

籃球數量有限,他們倆也隻分到了一個球,紀明越低頭看了眼籃球,問林風:“咱們一人練一會兒?或者排個隊、輪著投籃?”

林風搖搖頭,說:“我不用練,上節課做題做得手酸,我看你玩吧。”

“唔,你可以玩會手機……”紀明越雖說會打籃球,但也隻是“會打”的程度而已,實在不好意思讓林風觀摩他那稀爛的技術,“我瞎打一會兒。”

林風隨意地一點頭,走到球場邊緣,把校服脫下來墊在地上,自己坐下,雙手撐在身後,抬起頭看著他,那架勢、顯然是非要觀摩一會兒不可了。

被林風這麽盯著,紀明越差點都忘了該怎麽運球了。要練什麽才好?結合他現在的身高,什麽扣籃灌籃肯定是不現實的;帶球上籃要跑太遠,他怕自己因為緊張中途順拐;什麽後仰跳投、半身跳投難度太大了,要是回回都不進,豈不是很丟臉……

紀明越在原地默默想了五秒鍾,站在原地,兩手胸前持球,兩腳開立,兩膝微曲,隨後兩腳蹬地,兩臂向前方伸出,手腕外翻……

球被穩穩地拋出去,應聲入網。

好吧,他也覺得這個姿勢傻透了,一點都不酷……可是穩啊。

他去把球撿回來,再擺姿勢、再投、再撿回來、再擺姿勢……雖然進球的頻率相當高,可還是覺得自己在玩羞恥play怎麽破=_=。

再一次把球投進之後,紀明越揉了揉手,正打算過去撿球,林風卻站了起來,過去主動幫他把球撿起來了。

林風脫了校服之後,裏麵是一件黑色襯衫,他這會把襯衫袖子卷到手肘,球還給紀明越,拍拍手、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說:“你這麽投籃,上場以後就是等著讓人蓋帽,我陪你練練吧。”

紀明越:“……”

他這是業餘愛好,並不想上場,他隻是個柔弱的藝術家!!

雖然腦子裏有這樣的念頭,能和林風身體親密碰♂撞的**還是戰勝了他,紀明越也跟著把袖子挽了挽,一臉決然:“來吧!”

然後他就被林風斷了球。

然後再斷……又斷……

斷斷斷……

“……我不打了!”紀明越憤怒地把球一扔,說,“我要回班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林風去把籃球撿回來,眼裏漾開一點笑意:“真不打了?”

“不打了不打了。”根本沒有身體的碰♂撞不說,他的自尊心還受到了嚴重傷害,紀明越一邊走一邊把袖子擼下來,“籃球是什麽,能吃嗎?考試考嗎?我是要上清華北大的男人,才不在這種事上浪費……嗷!”

一邊扯袖子、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往前走,一心三用的結果,就是紀明越被場邊的坑窪重重絆了一跤。

林風站得離他不遠,第一反應當然是扔了籃球,伸手過來抓他。

不過他們之間畢竟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他抓住了紀明越的衣服,也沒能阻止他朝後摔倒的趨勢,甚至因為兩個人的重量疊加到一起,反而加快了向下倒的速度……

他隻來得及在紀明越的後腦勺砸地之前,用自己的手掌先墊上去。

紀明越摔得簡直暈乎了一下,直接落地的屁|股尤其疼,還好最關鍵的後腦勺有所緩衝,他緩了一會兒以後,慢慢地睜開眼睛。

林風的臉就在他跟前,清晰得連眼睫毛都曆曆可數,問他:“腦袋疼麽?”

……!!!

紀明越臉一下子漲紅了,也不知道離這麽近,能不能被林風看出來,他搖了搖頭說:“腦袋還行,你、你壓得我腿有點疼。”

誰讓他倆是一起摔倒的呢,林風的膝蓋正好跪在他腿肉上,嘶,還真挺疼的……

林風連忙把膝蓋讓開,改成跪在他身體兩側。

紀明越:“……”

純潔的少年,還有很多事情是你不懂的啊!

“打擾一下,這籃球場你們還用嗎?”明顯憋著笑意的聲音,從他們頭頂傳過來。

兩人趕緊分開,紀明越揉著後腦坐起來,抬頭看見問話的是幾個沒穿校服的人,可能是逃課出來打籃球的。他們也看見了紀明越剛才摔倒那一幕,隻覺得倆人的姿勢好笑,倒也沒想歪什麽。

林風站起身,也把紀明越一起拉起來,說道:“我們不用了。”

紀明越也覺得有點兒丟人,去把球撿了回來,擋在臉前麵:“你們打吧,我們走了!”

*

老操場太大,就算他們要回教學樓,走得稍微慢點兒,就要走上個十分八分的。

操場周圍種了許多高大的白楊樹,因為北方春天來得晚,有時候四五月份都還會下雪,現在的樹木還不是十分枝繁葉茂的樣子。紀明越一邊倒著走、一邊仰頭看深綠的樹冠,風吹得葉子發出簌簌聲響,再看一眼身邊的林風,覺得也不是那麽想回到人聲嘈雜的教室了。

他指了指那邊的單杠,對林風道:“還沒下課,咱們去那邊坐會兒吧!”

單杠有高有矮,他選了個比較適合他身高的,靈活地翻上去坐了,兩條腿晃啊晃的:“林風,上來啊!”

林風摸了摸單杠,說:“我建議你下來。”

“為什麽?”

“太涼了,坐久了容易得痔瘡。”

紀明越:“……”

難道人帥的程度和浪漫細胞的多少是成反比的嗎?阿風真的很不浪漫!

但林風口中的後果太可怕……他不得不乖乖從單杠上跳了下來。

“你想坐的話,坐地上還好點。”林風把地上的落葉堆作一堆,再次把自己身上的校服脫了下來,“坐這兒吧。”

紀明越坐上還帶著林風體溫的校服,臉上有點泛紅,為了掩飾,他連忙招呼林風:“你也坐啊,夠坐兩個人的!”

林風“嗯”了一聲,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兩人背靠著背,林風看不到他的表情了,讓紀明越放鬆不少,他從兜裏摸出耳機,插上手機:“林風,你聽歌嗎?”

這時候大部分手機功能有限,一般想聽歌還要在電腦上下載下來,更多學生都喜歡在街邊買那種幾十塊錢一個的MP3,在店裏下好了歌,插上耳機聽。

紀明越沒見林風買過那種MP3,估計他平時也很少去聽歌。果然林風說:“那分我一個。”

紀明越喜孜孜地把一邊耳機遞過去,自己也塞上另一邊,兩人共用一副耳機。

他暗搓搓地點開歌曲列表,放了一首名為《精靈》的歌。

唱它的是位知名歌手,大爆作品無數,這首歌在其中顯得有些冷門,紀明越卻一直很喜歡它。

甚至在國外的有段時間,他半夜裏老是夢到林風時,醒了就會放這首歌聽。

“可以對著你一整個晚上/什麽都不說數著呼吸幻想/想著真實的你/到底怎樣……”

“因為我遇見你像一場虛擬的遊戲/我認識你也隻是網路上一段訊息……因為我不停猜想你的心思你的臉/模擬著和你見麵走在一起的畫麵……”

這首歌其實是講網戀的,可是前世紀明越覺得自己喜歡林風,也跟網戀差不了多少——靠著虛擬和猜想,全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這一世,至少,他能觸碰到真正的、實實在在的林風了……

紀明越悄悄扭過頭去,看到林風閉著眼睛,眼睫微微顫動,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這樣就很好……他不應該再不知滿足。

他在心底努力說服著自己。

因為怕吵醒林風,紀明越後半程幾乎單曲循環、一動沒動過,等下了課、上樓回班的時候,腿都麻了半邊。

終於坐回位置,紀明越正在底下悄悄揉著腿,羅薇走過來叫他的名字:“紀明越。”

“嗯,怎麽啦?”

“我這禮拜四過生日,周六請咱們班同學去吃飯唱歌,你來嗎?”羅薇手指輕輕絞著紀明越桌上的筆袋,眼睛看著紀明越的臉。

“周六?可以啊。”紀明越沒想到自己那天有什麽事,爽快地答應下來。

“那好,我給你寫吃飯的地址,你要是找不到,也可以給我打電話……”羅薇很高興,抽出紀明越的草稿本,唰唰地在上麵寫了一串地址。

等寫完了,她看見坐在紀明越身邊的林風,雖然林風自從上學期以後、就很少參加類似聚會,但她都問了紀明越了,也還是要禮貌性地詢問一下的:“那個,林風,你……”

“我也去。”林風看了他們倆一眼,非常果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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