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越深吸一口氣, 感覺非常苦惱。

別說他根本做不出“勾|引”這種破廉恥的事,就算退一萬步,他真的“勾|引”成功了,那又和他之前想躲避的有什麽區別?歸根結底不還是因為“欲”嗎?

如果換個人,換個時間, 也許他還不會這麽糾結“情”還是“欲”的問題, 愛與欲本就不可分割, 想與喜愛的人更加親密是人之常情。

但是林風不行。

如果是“情”,紀明越有可能還會努力一把,嚐試有沒有可能;但如果是純粹的“欲”……林風這個年紀,又冷冷淡淡、光風霽月的,女孩兒站在班級門口喊他他都不看一眼,想來也沒什麽渠道接觸女人。

如果林風隻是因為沒嚐過欲|望, 自己做了頭一個, 即便他從此食髓知味,那自己還不是等於親手把他帶歪了?

林風看著再怎麽成熟內斂, 畢竟尚未成年,還處在最容易被誘導、走向人生岔路口的年紀。可紀明越自己芯子裏, 卻是個成年多年的大人。

要真是那樣……他還是放過林風, 讓他去走自己錦繡光明的人生吧。

紀明越出神出得太專心, 上台階的時候沒提防,被絆了一下, 林風幾乎是立刻手臂一顛啤酒箱, 讓它的重心轉移到右臂上去, 騰出左手來,牢牢把紀明越拉住了。

他開始是拉了一把紀明越的腰,等紀明越站穩以後,又不輕不重地摟了一下,似乎在確認他還不會再次摔倒。

類似的情形,紀明越之前不是沒經曆過,但放在以前,他都隻會在心裏偷偷慶幸,覺得又和林風有肢體接觸了真好啊之類的,完全不會想歪。

可到了現在,他會忍不住開始揣測:林風反應這麽快,是不是因為一直也在關注著他?林風是不是也在緊張他?

他喉嚨緊了緊,兩隻手上本來拎得滿滿的零食袋子,這時候也艱難探出兩根手指,碰了碰林風放在他腰上的手:“謝謝……”

手指相觸的瞬間,兩人幾乎同時望向對方,都在對方的瞳孔裏看清楚了自己的倒影。

空氣好像也變得粘稠了,輕柔地、綿密地、仿佛一條綢帶,將兩人包裹在中間。

呼吸咫尺相聞。

“——林風?”

打破寂靜的是紀明越想都沒想過的聲音,他嚇了一跳,幾乎立刻縮回手,回頭叫:“阿姨!”

身後果然是江曼雲,護工在她身後推著輪椅,她膝蓋上蓋著一條毯子,聞言點了點頭,柔和道:“你們怎麽不進去?”

“說著事忘了。”林風把紀明越稍稍往身後帶了帶,“是在屋裏憋悶嗎?”

“其實也沒有。”江曼雲笑道,“就是聽說這兒附近有海,就讓小高推我去看看。”護工年齡不大,三十來歲,身材也不高大,江曼雲一直親昵地喊她“小高”。

“出來多久了?”林風自然而然地走過去,“我記得醫生說,晚上盡量不要見風。”

“沒多一會兒,而且感覺風涼了,就讓小高推我往回走了。你這是從哪兒回來?買啤酒去了?”

“嗯,我和紀明越一起去的。我們想晚上看奧運會,覺得沒啤酒零食什麽的沒意思。”

“有意思沒意思你也不能多喝……”

林風和江曼雲交談著,慢慢進到別墅裏去,紀明越落在他們兩步之後,望著江曼雲的背影,怔怔地有些出神。

*

林風和紀明越把東西放到客廳茶幾上,引來了眾男生一陣興奮的歡呼,等看到林風身邊的江曼雲,又趕緊互相掐一把、讓彼此安靜下來。

江曼雲看著他們噤聲束手的站著,也覺得怪可愛的,忍不住笑道:“你們隨便玩兒,阿姨在樓上聽不見。”

眾人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江曼雲讓林風去把輪椅收起來放好,再從車裏拿幾樣特定的東西上來。護工則扶著她,慢慢地沿著旋轉樓梯上樓。

紀明越跟了上去,進門幫著護工把江曼雲扶到**,問她道:“阿姨,你還覺得有什麽缺的嗎?或者哪裏住得不舒服,我再調整一下?”

“不用不用,這已經很好了。”江曼雲眼睛柔和地看著他,“阿姨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我跟林風是好朋友,您就別提謝不謝的事兒了,多生分。”雖然是這麽說,紀明越還是覺得有點心虛,轉過頭,假裝專心地撥弄台燈上裝飾的金色流蘇。

“好,那阿姨不說了。”江曼雲頓了頓,讓護工出去給她倒杯熱水,等門關上了,才對紀明越道,“明越,你跟林風這麽好,知道他在學校裏……交女朋友了嗎?”

紀明越心裏突地一跳,咽了口口水,笑道:“怎、怎麽突然這麽問?”

“自己的孩子,能不了解嗎?”江曼雲微微一笑,“他就是總喜歡把什麽都悶在心裏,除非不得不說了,才告訴我們……我。”

也許是因為“我們”變成了“我”,她有些傷感地歎了口氣:“我也隻是作為母親,對自己的孩子比別人多了那麽一點直覺。但林風要是不肯告訴我,我也沒辦法。”

“您……”紀明越說,“您問過他了嗎?”

“我旁敲側擊地問過他,但他好像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這個話題。”江曼雲眉頭微鎖。

“那、應該沒有吧……”紀明越手指輕輕撚著流蘇,“沒在學校看到他跟什麽人在一起,他不是給我補課嘛,應該也沒那個時間……”

“其實你說,阿姨也不是那種封建家長,對不對?16、7歲想談個戀愛,挺正常的,隻要別耽誤學習,別影響到後麵的人生路……”江曼雲絮絮地說著,抬眼望了紀明越一眼,“那明越你呢?交女朋友了嗎?”

紀明越心裏又是一跳,回答:“……啊?我也沒有。”

“沒有喜歡的小女生?”江曼雲笑道。

“沒有,我個兒太矮了,她們都拿我當弟。”紀明越撓了撓鼻子,笑說。

“也不算太矮,在南方也算中等個兒了。”江曼雲笑著安慰他,“倒是林風長得太高,壓過你了,有時候你們一起往那一站,冷不丁一錯眼,都要以為你們倆在談戀愛呢。”

紀明越呼吸一窒,攥著流蘇的手指不自覺收緊,脫口道:“阿姨,我……”

門被輕輕推開了,護工端著熱水走了進來。她對紀明越笑著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熟練地打開她們帶來的醫箱,在裏麵翻找江曼雲要吃的藥。

紀明越往後退讓兩步,想給護工騰地方,沒想到一腳踩到了緊跟著進來的林風。林風從後麵扶了他一把,說:“小心。”

紀明越匆匆點了點頭,對江曼雲說:“阿姨,那我先下去跟他們玩兒了?您有什麽需要的話,可以讓護工阿姨來找我。”

*

走出房間好一會兒,紀明越才靠在二樓欄杆上,慢慢地吐出一口氣。

江曼雲說得很委婉,非常委婉……而且從她的神態、語氣,紀明越都能看出來,她的本意隻是想提醒,並不是警告。

但越是這樣……紀明越的罪惡感就越濃。

溫爾雅撥開淩犀遞來的水果,自己拿了瓶可樂喝,抬起頭望見紀明越在上麵,喊道:“看什麽呢?下來啊!”

淩犀又給他往手裏不知道塞了個什麽東西,溫爾雅皺著眉頭打開一看,瞪了淩犀一眼,才不情不願地把它塞進兜裏。

塞進兜裏以後,他瞟了眼電視,又仰頭對紀明越道:“開幕式開始啦!你不下來看啊?”

他的神態非常自然,大概是覺得隻要紀明越昨晚什麽都沒聽見,就看不出來他和淩犀之間的貓膩。但其實除了那群粗枝大葉的男生,在像紀明越這樣“具有相關知識”的人看來,他們的互動已經非常明顯了。

紀明越應了一聲,說:“就來!鴨脖沒買幾個,給我留點!”

也許比較自私……但就現在的狀況而言,既然林風的意思還沒有那麽明顯,紀明越苦惱於分不清楚到底是“情”還是“欲”,不敢貿然采取行動……

那就等到林風表達得足夠清楚的那一天。

他會下決定的。

*

放下一樁心事,紀明越輕鬆的同時,也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再加上奧運會開幕式他前世已經看過一遍,所以在小夥伴們目瞪口呆、連連稱奇的時候,他反而是顯得比較心不在焉的那一個,時不時低頭看著手機。

“太牛了,老謀子怎麽弄的……”馮睿哢嚓哢嚓咬著薯片,一邊驚歎一邊瞟了紀明越一眼,不滿道,“大小姐,這麽精彩,你怎麽不看啊?”

“我看了啊,還非得像你似的、從頭到尾盯著看才算看?”紀明越玩著手機,看林風也從樓上下來了,頓了頓問道,“阿姨睡了嗎?”

“睡了。”林風在他手邊坐下。

“哎,你們說,這屆奧運會咱們國家是不是會拿特別多金牌?”馮睿看著屏幕興奮道,“東道主啊這可是!”

“那肯定的啊,”崔琦道,“杜麗肯定能拿個首金吧?還有劉翔,我看新聞說,他教練說他狀態挺好的,這次肯定還能破世界紀錄!超級飛人!”

“對,這次肯定能壓過美國!”

紀明越聞言,倒是微微皺了皺眉,想起後世、在這些運動員們錯失金牌之後,世人對他們的嘲諷謾罵,不由開口道:“人家也不是神,哪能保證永遠都贏?比賽有贏有輸那都正常,你們別抱太大期望。”

“怎麽可能?”有人道,“別人輸我信,那可是劉翔啊!你沒看咱們地理老師都特崇拜他,把他當民族英雄呢,他怎麽可能輸!”

“其他對手也很強,而且他們有人種優勢……”紀明越聲音不自覺小了,“而且,會不會上賽場都說不準……”

“臥槽,你說會輸也就算了,連場都不上,你逗我呢?”馮睿道,“我北京有個舅,他說110米欄的票都炒到上萬了,就算贏不了也不至於退賽吧?”

“就是就是!”

紀明越道:“那麽多人的期望都壓在他身上,退賽也不是不能理解……”

都是血氣方剛的大男生,說著說著就爭了起來,馮睿覺得紀明越說劉翔會輸、簡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民族英雄,拍下薯片要和紀明越打賭,輸了的人替對方值一個學期的日。

紀明越有點啼笑皆非,不過打這種賭,他當然是不怕的,而且讓馮睿替他值日,也不算什麽讓馮睿承擔不起的可怕懲罰,於是半開玩笑地答應了。

其他人雖然當了見證,倒也沒真的把紀明越的話當成“預言”,笑哈哈地說要“監督”打賭的結果,而後便繼續聊起了開幕式的相關話題。

唯獨林風輕輕看了紀明越一眼。

當杜麗第二天真的錯失首金的時候,小夥伴們紛紛罵紀明越烏鴉嘴,覺得隻是二選一的運氣問題罷了。紀明越也隻能撇撇嘴,不置可否。

時間一長,打賭的事也就被他們淡忘了。

一直到數日之後的中午,110米欄預賽開始。

在場幾乎沒人還耿耿於懷那個賭約了,前一天鬧得太晚,紀明越在樓上補覺,剩下的人吃著薯片、喝著冰啤酒,期待著他們“飛人”的精彩表現。

林風同樣盯著電視屏幕,極近的鏡頭之下,他看見“飛人”神色緊張,額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裁判員的發令槍還沒有打響,他忽然站了起來,走出了賽道。

全場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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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成是架空世界裏的飛人吧,其實不太想涉及到現實人物的,文中人物言論不要上升作者(被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