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周末早上的這個點, 紀明越一般是窩在**睡覺的,不過今天他卻早早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著手機,偶爾抬起頭, 望著茶幾上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發呆。

等待多時的門鈴終於響起,他看著那盒子吐出一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趿拉著拖鞋去開了門。

“早, 明越。”姚琛笑著走了進來,手裏依然提著不少東西, “你吃飯了嗎?”

“還沒, ”紀明越瞟了眼他帶來的蔬果鮮肉,說,“琛哥, 冰箱裏都有菜,你不用每次來都特地買, 不然快放不下了。”

“不是想給你吃最新鮮的麽?咱們隨做隨吃, 有什麽放不下的。”姚琛一麵換鞋一麵笑道,直起身來, 目光轉向客臥, “林風不在?”

“嗯,早就走了。”紀明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林風最近周末都走得很早, 他又喜歡賴床, 到後來林風也不叫他了, 任由他一覺睡到中午,而後起來直接吃午飯,“琛哥你要做什麽?”

“紅酒燴雞扒,紅酒香草烤羊排,芝士焗土豆泥,手裏這些都能做,你看你想吃什麽?”姚琛之前一直在國外留學,下廚做的菜式也更偏向西方一些。

“一大清早,都感覺有點膩……”紀明越想了想道,“琛哥你隨便做吧,我都行,就是別做太快了,咱們早午飯連到一起吃。”

“別做太快?”姚琛笑著看了他一眼,“我還指望著快點吃完,多點時間跟你聊聊天呢。”

“……”紀明越的視線不自覺又往茶幾上瞥了一眼,說道,“……邊吃邊聊也一樣的。”

*

姚琛的廚藝確實很不錯,而且紀明越前世也吃慣了,倒沒什麽難以下咽的——隻不過這一世有了更吃得慣的人,以至於他邊吃邊有點淡淡的想念。

要是林風來做的話,應該至少有樣粥或者湯,讓他吃東西之前先吸溜幾口,暖暖胃,也讓嘴裏沒有那麽幹……

“最近學習忙嗎?是不是快高考了,緊張嗎?”姚琛開口問道。

紀明越的遐想被打斷,頓了下隨口道:“我覺得還行……前兩天剛考的二模,進前一百了,而且老師說題挺難的,要是能保持到高考,分數應該更好。”

“那不錯。”姚琛欣慰道,“琛哥一直覺得你挺聰明,就是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現在放上了,果然就一飛衝天了。再加把勁,清北複旦什麽的也衝一衝,啊!”

對姚琛來說,這是種玩笑性質的鼓勵,不過紀明越卻彎了彎眼睛,跟著“嗯”了一聲:隻要排除不可抗力,他覺得林風是肯定能考上這些學校的,而他自己,雖然離林風的水平還差得遠,但夢想總是要有的——能跟林風念同一所大學,必須比被迫“分居兩地”要幸福得多啊!

姚琛看見他的笑容,也心下一癢,拿筷子夾了塊小羊排過去:“這麽有誌氣?了不得了,來,再吃塊羊排補充補充能量!”

嘴上說得熟絡而親切,儼然一位長輩在關心、鼓勵後輩,然而這塊小羊排並沒有落進紀明越的碗裏,而是徑直送到了他的唇邊。

紀明越抬起眼睛看他。

姚琛笑了下,筷子又往前遞了遞,看著他問:“不吃嗎?”

紀明越輕輕吸了口氣,把筷子放下了。

他把一直放在茶幾上的盒子拖過來,往姚琛的方向推去:“琛哥,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要叫我等一周……但這個東西,我還是不想收。”

姚琛像是才注意到桌上還有這東西一般,盯著看了足有好幾秒,才把手裏的筷子跟著放下,伸手接了過去:“看來是哥哥挑禮物的時候欠了考慮……讓你覺得被冒犯了?”

他看著紀明越道:“我是真覺得適合你,北歐那邊有不少男孩兒也都戴這個,隨便上街,沒人說什麽……”

紀明越也是在國外待過多年的人,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姚琛,兩邊意識形態不同,耳濡目染下來,對於某些東西,不太會像部分國人那樣敏感和上綱上線。

但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送他這樣的裝飾品……還是讓他覺得十分微妙。

“這裏畢竟還是國內。”紀明越盡量心平氣和地道,“我將來大學,也是打算在國內上的,你送我這個,我也不可能戴,留著也是浪費,還不如你拿回去送給更合適的人……”

說到這裏,姚琛忽然笑了,看著他問:“哪兒有更合適的人?”

紀明越遲疑一秒鍾,下意識看了眼門口的方向,還是沒忍住道:“琛哥,你是不是……發現我什麽了?”

姚琛倒是挑了挑眉,說道:“我以為你早就清楚了——對於我發現你這件事。”

*

對話場地,從餐桌轉移到了主臥。

一方麵是這話題都明白拋出來了,勉強吃下去也是食不下咽;另一方麵,也是自己的臥室更能讓紀明越有安全感,適合談一些秘密——

“我什麽時候發現的?”姚琛好整以暇地笑道,“可能……就是從我回國見你第一麵開始。”

“……我有gay得那麽明顯?”雖然不合時宜,紀明越還是覺得有點挫敗。

“不,同類這種東西,彼此存在一種很微妙的氣場,見識得多了,也就容易分辨了。再加上後麵你又問我那種問題,幾乎就等於直接在我這兒蓋章了。”姚琛微笑說,“其實,你還屬於小gay裏比較直的那一種。”

“……這樣的安慰還是不用了。”

“真不是安慰,等你以後見得多了,你也就知道了。”

“我以後應該不想見得多……”

“是,你也確實不用見那麽多醃臢事,”姚琛頗縱容地笑道,“你不用長大也挺好。”

“那你、送我那個東西,”紀明越頓了頓道,“是在故意試探我嗎?”

“試探?說不上。”姚琛直接道,“我覺得算是個暗示。”

“暗示?”紀明越下意識跟著重複了一遍。

“對。明越,你那時候問我那種問題,代表著你迷茫糾結了、是不是?”姚琛微微一笑,欺身過來,紀明越一抬頭、就能看見他張合的唇,“你在因為誰迷茫?是林風嗎?”

林風的名字,乍然被從姚琛口中念出來,讓紀明越心口重重跳了一下,他有些微不自在地別過頭去:“……為什麽要知道這個?”

“我沒有非要知道。”姚琛又笑了笑,說道,“不管是誰,都是和你同齡的、一個身心都不成熟的小子罷了。你為什麽會糾結?無非是他對你冷若冰霜、搖擺不定、若即若離、忽冷忽熱……”

“……這是什麽叫人傷心的成語大會啊。”紀明越小聲吐槽。

“靠插科打諢是躲不過去的。”姚琛壓低聲音道,“幼稚又莽撞的同齡小子有什麽好的?讓你成天圍著他團團轉,你討好他,還得提防他隨時冷不防來一箭、傷透你的心——”

“成年又有經驗的人,才知道該怎麽好好對你,哄你開心,讓你知道什麽叫被寵著……”姚琛抬起手,輕輕叩了叩那個被送出又退回的可憐盒子,“……這個,為什麽叫做你的成人禮物?因為我從發現以後,就一直在等你長大,等了很久……”

他傾下|身、靠在紀明越耳邊道:“……琛哥還不疼你嗎?”

紀明越眼睫顫了顫,沒有急著躲,過了一會兒,聲音微啞地開口問道:“那要是我答應收了……你想過將來怎麽辦嗎?”

“將來?”姚琛被問了這麽一句,唇角笑意反而更深——在他看來,這顯然是紀明越意思鬆動的預兆,甚至連以後的事都開始考慮了——他的語氣也變得格外耐心柔和,“你不用擔心那麽多,雖然你叫我一聲哥,可咱們倆基本沒有血緣關係,何況,你連男人都喜歡了,還在乎多一層親戚的身份嗎?”

“我也試探過紀叔,意外發現,他對同性戀的看法其實還挺開明,看過不少電影和資料,隻要你過得開心,我覺得叔叔不會成為一個阻礙。”姚琛道,“不過社會上的歧視還是挺嚴重的,特別是國內這麽一個大環境……”

“將來可以找一對拉拉形婚,在外人麵前偽裝得用心一些,等到了年紀,再要麽靠試管、要麽想辦法弄個孩子出來,所有人就都會深信不疑了。”姚琛侃侃而談,“到時候兩家帶著孩子,即使走動得頻繁一些,也不會有人說閑話……”

“我懂了。”

紀明越輕聲道。

前世他所見過的、羨慕過的,那些相敬如賓、家庭美滿……大概真相就是這樣了?

內心關於姚琛最大的一個疑團終於解開,他也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伸手準備把姚琛推開:“我知道了,你……”

他還沒碰到姚琛,姚琛自己的手機就響了,他也沒怎麽注意紀明越的動作,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便從紀明越身上起來,轉身接電話去了——好像還是公事。

紀明越有些煩躁地撣了撣身上被壓出的褶皺,又覺得自己怪幼稚的,拿起手機,亂七八糟打下一排表情,拿去騷擾林風。

林風沒多久回複:“……打瞌睡臉砸到鍵盤了?”

明明也是平淡無奇的話,紀明越看了卻忍不住唇角上翹,微笑起來。

姚琛打完電話回頭,看見紀明越壓抑又甜蜜(?)的笑容,理所當然地想得更歪了。

“抱歉,明越。”他真心實意地道,“我必須又得趕回去了,等事情處理好了,我一定好好接你出去玩一次。”

“……不用啊,我還得上學呢。”

“那就下周末。”姚琛對他風度翩翩地一笑,隨手拿起了那個盒子,“這個你既然不喜歡,我就拿回去了,下次送你別的,希望你能喜歡。”

“……”紀明越總覺得有什麽沒有說清楚,但眼睜睜看著姚琛行色匆匆地離開,他又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了。

……到底漏了什麽來著?

*

等到下次姚琛來接他,他就明白自己漏了什麽了——

他隻顧著證實上輩子的事,壓根忘了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拒絕一回姚琛,把“我對你不感興趣”幾個字紅口白牙地說出來!

此刻身處高級商場裏,從穹頂飄下無數個繽紛的彩色氣球,宛如哪裏的大型浪漫求婚現場。捉住任意一個氣球,甚至還能看到上麵精致而顯眼的“to ming yue”……

紀明越抓著氣球,死魚眼狀盯著那行字,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與此同時。

“這誰家搞的,在表白嗎?弄得可真夠浪漫的。”女客戶雖然已經上了年紀,卻仍不失少女心,笑盈盈地拉過一隻氣球,“喲,這上麵還刻著名字,to……明月?女孩兒叫明月是嗎?”

“——林風,你可得跟人家學著點,將來追女朋友準有用!”

“……”林風手裏也握著一隻氣球,說,“……我覺得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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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QAQ明天就上返程飛機啦,會盡快恢複正常作息的!我恨出差(臨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