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了夜空,也映紅了田壟上那些村人的臉。⊙,

那些人的神情很複雜,驚奇、驚恐、驚訝、驚慌不論是何種情緒,都免不了一個驚字愣愣的看著火色映照下滿天的那些飛蝗,一隻隻投入了火堆之中,然後又墜落下來。劈啪作響的聲音不停的傳來,此起彼伏,一陣焦臭的氣味開始彌散。遠處夾雜著一種歇斯底裏的意味的呼喊聲和敲鑼聲,隨著人們的奔跑聲,都在映紅的夜幕的火光裏麵變得渺遠而幽微,如同隔著時空的慢鏡頭一般,仿若睡夢中的幾句喃喃俚曲。

田邊的路上卻是一片死寂,沒有一個人發出一絲聲音,就連呼吸聲也聽不到,人們大氣也不敢出上一下,就這麽愣愣的看著那滿天的飛蝗投入了火中,被燒焦了掉落下來。

整整一個晚上,柴火堆添了又添,火堆燒了又燒,從日暮一直燒到了天亮。

天明了,漸漸不再有蝗蟲飛過來了,空氣中的焦臭氣味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散去的。田間地頭上站滿了人,大都是附近的村民,半夜裏見到了這邊火光衝天,於是跑過來看個究竟的,卻沒曾想到,正好瞧見了飛蝗從田地裏麵飛起,然後一個個自己投入了火中被燒死的情形。於是也震驚了,不走了,一直待到了天亮。

地上黑乎乎的一片,全都是被燒焦了的蝗蟲,厚厚的鋪了一層,腳踩上去能聽見哢嚓的聲音來,那些燒焦的蝗蟲就隨之成了一片焦黑的飛灰。

火熄滅了,田間地頭上也沒有人說話。裏正哆哆嗦嗦的,走到了夏鴻升的跟前來,盯著夏鴻升直勾勾的看著,突然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了。跟著裏正過來的,知情的那些勞力也都一齊跪倒了下去。裏正身體顫抖,聲音也是顫抖的,戰栗著向夏鴻升幾人磕起了頭。嘴裏還不住的叨念著:“小,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真仙降臨,請真仙恕罪!請真仙恕罪!”

也就裏正還能說出來一句話來。後麵的那些人,連話都不敢說了,隻知道不停的用力在地上磕頭,咚咚的用力撞擊著地麵。

夏鴻升轉頭看了一眼幽姬,她和那個女刺客就好似收到了驚嚇似的忽而往後退了一步。看著夏鴻升的眼中流露出了敬畏和慌亂來,還有一抹懼怕。夏鴻升可以看到幽姬的身體在微微戰栗,好想在害怕著他一樣。

不隻是幽姬。還有裏正,還有裏正身後的那些村人們。他們都在害怕,在敬畏。他們什麽都不懂,他們迷信神跡,他們不知道夏鴻升做了什麽。他們隻知道,夏鴻升隻是命他們點了火,然後對那些蝗神說了一句話,之後成群成群的蝗神便開始自己往火裏麵衝進去。然後被紛紛燒死了!

蠅頭小蟲,渣滓之輩,也敢妄自稱神?食民血汗,禍害蒼生,還不速速領罪!這是他們聽到的話。於是他們知道了,眼前的這個少年郎君,讓那些蝗神自己去領罪,所以那些蝗神就真的投入火中**而死了!

那是蝗神!不是什麽旁的東西!蝗神有多凶惡,他們剛剛才經曆過,可是眼前的少年郎君呢。一句話,隻是一句話啊!就讓那些蝗神自己投火**了!除了真正的神明,誰還能有這種本事?!這個少年郎君不,哪裏還是什麽少年郎君。村裏麵的少年郎君,跟眼前的人這麽大的時候,怕是連一句話都說不齊整呢!可他的說話做事,又有哪一點像是少年郎了?!必定是仙人了,隻有仙人才會長生不老,才會看上去如同一個少年郎君!

見幽姬一時間說不出來什麽話了。夏鴻升笑了笑,又轉頭過來看看裏正,說道:“裏正大人起來吧。回去命人在這裏的田地翻了,把燒焦那些東西都埋在土下,來年土地會變肥壯,會有個好收成的。”

“謝仙長賜福!謝仙長賜福!”裏正和後麵的那一群人又更加用力的磕起頭來了。

夏鴻升笑了笑:“裏正大人,可還記得昨日與我打的賭?”

裏正愣住了。

一張臉上頓時麵若死灰,嘴張了張,卻不敢說出來什麽話來。其他人也都愣住了,過了好大一會兒,這才突然有一個人跪在地上突然爬了過來,到了夏鴻升的腳下不停的用力以頭搶地,口中呼喊:“仙長恕罪!仙長恕罪啊!裏正是好人,一村人都得過裏正幫助!求仙長開恩!求仙長開恩……”

“仙長開恩呐!”

“求仙長開恩啊!”

一時間,那群人都開始呼喊了起來,一邊呼喊,一邊磕頭。

那個裏正頓時就老淚縱橫了,抹著淚看著那些替他求情的鄉親們,又看看夏鴻升,卻見夏鴻升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於是心中突然咯噔一下,立刻擔心了起來,於是連忙又磕了頭:“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仙長,仙長大人有大量,還為咱們除去了蝗神,我理應向仙長請罪!隻求我死後,仙長能夠繞過這一村之百姓,小的求仙長了!”

夏鴻升笑了起來,說道:“走吧,去你家中。”

說罷,轉身就走了。

裏正趕緊在後麵跟上去,周圍的人也都全跟上去了。夏鴻升也不坐馬車,反正距離不遠,走了沒多久,就到了裏正家裏。

從幽颯的手中要了蝗蟲來,夏鴻升就徑自去了裏正家的灶火裏,對裏正說了句“你準備吧”,便將門關了。

裏正一家人涕淚齊流,老妻同兒子跪在灶火門前不停的磕頭求饒。

裏正抹了一把臉上的老淚,將老妻與兒子拉了起來:“哭甚子!莫哭!是某衝撞了仙長在先,仙長並沒有牽累怪罪,仍舊除去了蝗神,已是天外恩德,且又有約定在先,合該某命中有此!好在如今牛兒已經成人,兒媳也有了牛兒的種,老夫已經無憾。如今若能用這條老命換來仙長相助,豈不又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怕是到了閻王爺前,也能圖謀個好前程了!”

聽了裏正這話,一家人哭的更甚了,周圍村人也開始抹起了眼睛來。

不多時,就聽灶火門吱呀一聲,夏鴻升從裏麵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個碗來,碗裏麵赫然便是一堆蝗神來,上麵還有鹽沫子。一看到這個,那一家子人就哭的更狠了。

“哭個甚子!”裏正喝了一聲,嚇的一家子人都趕緊收了聲音,卻仍舊不停的抹著眼淚。

院中間的石磨上麵,夏鴻升放下了碗,從中捏取了一隻出來,笑著遞給了對麵的裏正。

裏正盯著夏鴻升手中的蝗蟲,顫顫巍巍的伸出了手來,接了過去,放在手心裏麵,哆哆嗦嗦的舉到了嘴邊。

眼淚滾滾,從裏正那雙渾濁的眼中滾落出來,又順著那滿麵溝壑一般的皺紋滑落了下去。

一咬牙,裏正眼睛一閉猛地一下子將手中的蝗蟲吞進了肚中。

院子裏麵頓時又是哄的一片哭聲。

裏正緊閉著眼睛,仰著頭,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一般。夏鴻升麵帶笑容,好笑的盯著他。

半晌,裏正睜開了眼睛,左右看看,又低頭看看,趕緊兩手不停的在自己的胸口肚腹上一通**亂按。

疑惑的看向了夏鴻升,還沒來得及開口,夏鴻升就又遞過去了兩隻來:“方才裏正可是一口吞下的,這可不行。昨日裏我是如何吃的來著?”

裏正麵露絕望,又顫抖著伸出手過去了,捏了夏鴻升遞過去的兩隻蝗蟲來,一咬牙塞進了嘴裏麵大嚼了起來。

“恩?”裏正猛地抬起了頭,不可思議的盯著夏鴻升,長大了嘴巴。

“來,裏正大人。”夏鴻升將那個碗推到了裏正的麵前,笑道:“細嚼慢咽,將這些都給吃了吧!”

裏正粗重的呼吸著,手緩緩的伸向了夏鴻升麵前的碗中。

“仙長饒命!仙長饒命啊!”老妻終是看不過去了,撲了上來,跪倒在了夏鴻升的麵前來:“求仙長饒命啊!老婦,老婦願意去死!求仙長繞過老婦的男人吧!”

說著,突然一把搶過了石磨上的碗來,大口大口的將碗中的那些蝗蟲全都塞入了口中,大嚼了起來,全部吞咽了下去。

碗中空了,裏正與老妻一齊抱頭痛哭。一邊的村人們也都不停的抹起淚來,心道仙人也是狠心的,卻又不敢聲張半個字出來。

時間慢慢過去了。

日頭升到頭頂了,裏正和他的老妻還在院子裏麵呆坐著。

日頭又到西邊兒了,裏正和他的老妻還是半點兒事都沒有。

周圍的人都開始議論開了,裏正攜著他的老妻走到了夏鴻升的跟前來:“仙長……這……”

“怎麽?你死了麽?”夏鴻升笑著問道。

裏正一愣,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自己的老妻,這才恍然大悟過來,便頓時欣喜若狂,一拳頭用力在自己胸口一錘,喊道:“小人……沒事?!對!沒事!我沒死!哈哈哈哈!我沒事!我們都沒事!鄉親們,老夫吃了蝗神,老夫沒事!鄉親們看啊!老夫還活著,老夫一點事情沒有!”(未完待續。)